欣闻喜鹊叫——中国恢复联合国合法席位

作者：施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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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部英文专家，长期担任邓小平等国家领导人的口译、重要外交文件的英语定稿等工作，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批到美国的外交官；曾任驻欧共体使团及驻比利时使馆参赞、外交部翻译室主任、驻卢森堡大使、驻法国使馆公使衔参赞；主要译作有《命运悠关的决定》《英迪拉·甘地和她的权术》《豪门秘史》《大座钟的秘密》《企业家——世界名牌创始人小传》；荣获中国翻译协会授予的“翻译文化终身成就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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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7月9日至11日，美国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秘密访问北京。会谈时，他告诉周总理，尼克松总统已经决定，美国今年将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取得联合国的席位，但不同意从联合国驱逐台湾。

周总理立即正告基辛格：“你们要在联合国制造‘两个中国’，中国政府坚决反对，必定公开批驳。”

会谈后，周总理向毛主席汇报此事，毛主席明确而坚决地说：“我们绝不上‘两个中国’的‘贼船’。不进联合国，中国照样生存，照样发展。我们下定决心，不管是喜鹊叫还是乌鸦叫，今年不进联合国。”

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与基辛格

从1950年开始，几乎每届联合国大会都要辩论恢复中国席位的问题。每次都由阿尔巴尼亚、阿尔及利亚联合一些非洲等发展中国家提出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驱逐台湾蒋介石政府的代表的提案（简称“两阿提案”），每次都因美国的阻挠而未获通过。

美国使用的伎俩是硬把恢复中国席位说成是中国“加入”联合国，而驱逐台湾政府的代表说成是“开除成员国”，根据联合国宪章，接纳新成员、开除成员国都需要三分之二多数赞成才能通过。

到1971年第26届联大开幕前，同我国建交的国家已达64个，其他还有些国家表示了同我国建交的意向。7月，美国国务卿基辛格秘密访华，宣布尼克松总统将在近期访华，中美关系解冻。

1972年2月21日，毛泽东、周恩来在北京会见美国总统尼克松和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

美国这么大的外交行动事先严格保密，连它的盟国也是从报纸上得知这一消息的，他们自然十分不满，抱怨美国不够朋友。他们批评美国搞“越顶外交”（overhead diplomacy），把手伸过盟国的“头顶”和中国握手，把多年跟随它的盟友们甩在一边。

“越顶外交”成了盟国批评美国同中国秘密接触的专有名词。在恢复中国席位问题上，美国的盟友担心再次被“越顶”，有些国家改变了投票立场，有些国家彷徨观望。

美国已察觉形势变化对它不利，盟友的支持不再可靠。为挽救局势，改变了策略，不再提恢复我国席位需三分之二多数，而是把精力集中在保台湾上，提出了“双重代表权”，即基辛格对周总理所说的，美国支持中华人民共和国取得联合国的席位，反对驱逐台湾。

为了拉票，美国总统尼克松、国务卿罗杰斯、所有的驻外大使、驻联合国代表布什全部动员起来，写信、游说、用援助等诱饵争取选票。据说，布什在联合国内外约谈了100多个国家的代表，共200多次。

美国议员甚至威胁说，美国的提案若被击败，就要削减其联合国的会费。美国是世界上头号经济大国，在联合国交的会费最多，这是对联合国成员国的要挟。

时任美国代表，后来的总统老布什，设法阻扰新中国重返联合国。

在联大辩论“两阿”提案之前，参加提案的国家已达23个，他们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摩拳擦掌，决心背水一战。表决前形势千变万化，提案国必须随时调整策略，争取选票。

坦桑尼亚常驻联合国的首席代表是年仅29岁的萨利姆，他血气方刚，精明睿智，是这场斗争中的得力干将。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本人则在纽约坐阵，为提案国出谋划策。

阿尔及利亚的外长布特弗利卡是前台的总指挥，他和其他提案国一起，研究对方策略，部署己方行动，临场随机应变，协同作战。没有这些朋友们的努力，中国进联合国的时间可能还要往后推。

图为时任坦桑尼亚常驻联合国的首席代表萨利姆、时任阿尔及利亚的外长布特弗利卡

自1971年10月18日至25日（纽约日期），联大就恢复中国席位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辩论。那年联合国共有131个会员国，马尔代夫没有派员参加大会，实到国为130个，其中74个国家代表参加了辩论。辩论时间之长、程度之激烈，在联合国大会历史上是少有的。

10月25日是辩论的最后一天。大会从上午10点一直开到夜里11点多才结束。临近表决时，斗争更为尖锐、复杂。美国竭尽全力保台湾，一会儿提程序性提案，一会儿唆使其盟友提出推迟表决的动议，以赢得时间进一步拉票，最后又要修改两阿提案，企图删去驱蒋的段落，都被否决。

1971年10月25日，第26届联合国大会召开时的场景。

最后，联大主席印尼外长马利克宣布表决“两阿提案”。这时会议厅里一片肃静，气氛紧张。人们都屏住气，抬起头，两眼紧盯主席台旁的电子显示器。随着显示器的跳动，支持两阿提案的绿灯越来越多。

11时15分，大会主席马利克宣布表决结果：76票赞成，35票反对，17票弃权，3票缺席。他高声宣布联大2758号决议（即两阿提案）获得通过，并举起手中的木槌，有力地在案桌上敲了一下，一槌定音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席位，驱逐台湾的代表。长达22年对中国的不公正做法得以纠正。

一槌定音，“两阿提案”通过，坦桑尼亚代表萨利姆高兴得手舞足蹈。

大厅里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掌声持续两分钟之久。坦桑尼亚代表萨利姆首先离开座位，在走廊里跳起舞来，提案国的代表纷纷起立相互拥抱，拍打桌子，热烈鼓掌，全场一片欢腾，“中国万岁”的欢呼声响彻大厅。美国在联合国第一次遭遇了惨败，时代潮流不可阻挡，美国在联合国的“一言堂”宣告结束。

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一切合法权利决议通过时，许多国家代表起立鼓掌祝贺。

第二天，纽约各大报纸都详细报道了2758号决议通过的消息，还登载了萨利姆跳舞的照片。白宫大为恼火，总统的新闻秘书齐格勒公开指责说：“这些人真正感兴趣的不是中国席位问题，而是在山姆大叔身上踩上一脚!”

美国人没有忘记这次羞辱，11年之后，1982年，时任坦桑尼亚外长的萨利姆被非洲集团推举为联合国秘书长候选人，无奈美国多次否决，被迫退出竞选。美国因此报了“一剑之仇”。

联合国大会恢复中国合法席位的报道

纽约东河之畔的欢呼声随着电波传到了中国首都北京。各国记者的现场报道被新华社迅速译成中文，刊登在内部参考资料上。外交部每个处都有参考资料。那天参考资料一到，我们都蜂拥而上，先读为快。各国报纸绘声绘色的报道在办公室内引起一片笑声，我们都为祖国感到骄傲。

北京时间26日下午，也就是决议通过后几个小时，电报局送来了来自联合国秘书长吴丹的急电，转交了2758号决议，并邀请中国派出代表团参加26届大会后半段的会议。

联合国大会第2578号决议

我们翻译这份电报时特别兴奋，我们是第一时间得到这消息的，感到很骄傲、很光荣，也深感外交翻译是外交工作的“前哨”，责任重大。吃过晚饭，我们几个年轻人议论开了，猜测中央是否会决定派代表团去纽约。

大部分人认为我们不会去，因为长期以来，我们一直说联合国是两个超级大国控制的，常常是“议而不决，决而不行”，是“清谈俱乐部”，我们去能发挥什么作用？毛主席曾对斯诺说过：“我们是‘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游离在联合国外，不受约束，不是更好吗？

当时外交部主管联合国等国际组织的人很少，工作也不多，属欧美司，司长是章文晋。得知联大通过决议后，他立即召开会议研究。有关同志都有畏难情绪，怕现在去，还有100多项议题要讨论，安理会随时都可能开会，在短时间内不可能准备那么多的背景材料，参加会议两眼一抹黑，怎么应对复杂的辩论？

章司长也主张不去，他说，毛主席7月份说过，不管是喜鹊叫还是乌鸦叫，今年不进联合国。况且现在派团去，太匆忙，我们对联合国情况不了解，准备也来不及，遵照主席教导，“不打无准备之仗”。

外交部领导讨论的结果是暂不派团参加联大。向周总理报告后，总理考虑了一下，觉得不派不妥，派去又太匆忙，他提出了折中方案，先派一个为数不多的“先遣组”去，了解情况后，经过适当准备，明年再派团去。

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五星红旗在纽约联合国大厦上空迎风飘扬。

外交部的考虑和总理的意见都提到了毛主席那里。总理解释说：“联大已经通过决议，我们必须进入联合国，但是我们毫无准备，特别是安理会比较麻烦，现在就参加，不符合主席‘不打无准备之仗’的教导。”

毛主席哈哈大笑说：“那是老皇历喽，不作数喽！”

毛主席拿起外交部送呈的关于联合国大会表决情况的简报，边看边说：“131个会员国，赞成票76，弃权票17，反对票只有35。表决结果一宣布，唱歌呀，欢呼呀，还有人拍桌子。拍桌子是什么意思？”周总理解释说，在会场上拍桌子，表示极为高兴。

毛主席接着说：“那么多国家欢迎我们，再不派代表团，就没道理了。”接着他手一挥说：“要去。为什么不去？马上就组团去。是非洲黑人兄弟把我们抬进去的，不去就脱离群众了。不但要去，而且要快去。”

1971年11月9日，中国代表团乘飞机离开北京前往纽约。首都群众和部队指战员四千多人前往机场热烈欢送。

毛主席点名让副外长乔冠华当团长，还当场确定了代表、副代表的名单。随即还成立了“联合国工作筹备小组”，由周总理挂帅。各项筹备工作开始紧锣密鼓地展开。11月2日确定了中国赴26届联大代表团的名单。

喜鹊叫，中国代表团即将开赴纽约。

— END —

文字 | 《我的外交翻译生涯》 施燕华 

原标题 | 《欣闻喜鹊叫》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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