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门天天见

作者：张锡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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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1967年及1981-1988年，在中国驻法国使馆工作，历任三等秘书、一等秘书、政务参赞、临时代办等职；1992-1994年，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参赞。著有《战后法国外交史》、《传奇人物戴高乐》（两书与夫人周剑卿合著）、《密特朗传》等。1999年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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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高乐在《剑刃》一书中论及领袖人物必备的品质时写道：“无神秘感就无威望可言。因为过于熟悉，尊敬之心就不会油然而生。主在仆前非英雄，神居深庙方显威。”此话不假。

同样道理，名胜古迹天天见，也就不那么令人怦然心动了。我在巴黎工作多年，每天上下班都与凯旋门擦肩而过，也就不太在意了。如今远隔万里，倒不免浮想联翩。

凯旋门——法兰西光荣的象征

凯旋门不仅是拿破仑赫赫战功的丰碑，更是法兰西民族精神的象征。

其实，巴黎有两座凯旋门，一大一小。站在卢浮宫金字塔旁抬头一望，玫瑰色的小凯旋门近在眼前。

小凯旋门，卡鲁塞尔凯旋门，又称骑兵凯旋门，在卢浮宫和杜勒丽花园之间。

小凯旋门系仿照罗马的凯旋门，修建于1808年，以纪念拿破仑1805年的各大战役的辉煌胜利，特别是大败奥俄联军的奥斯特里茨战役。

凯旋门四周饰以八根玫瑰色大理石圆柱，圆柱上方各有一个服装和神态各异的不同兵种的士兵。

顶部原有拿破仑得自威尼斯的镀金战车和四匹战马，胜利战车载着拿破仑铜像。拿破仑宣布最终退位后，铜像消失了，战车战马为复制品取代。小凯旋门整体犹如一件巨型艺术品，精巧有余，气势不足。

最负盛名的自然是耸立在星形广场中央的凯旋门，气势恢弘，巍峨壮观，装饰精美，远在罗马类似建筑之上，堪称世界之最。凯旋门高近50米、宽45米，中心拱门高29米、宽14.6米，故曾发生过有人驾驶飞机从拱门中穿过的咄咄怪事。此地原是夏乐山之巅，凯旋门居高临下，俯视车水马龙的香榭丽舍大街和协和广场，更显得雄伟壮丽。白天，一面10米长的巨幅三色旗飘扬在雄峻的拱顶门洞中；夜晚，凯旋门通体透亮，昂昂屹立，四周火树银花全都匍匐在它脚下，各路车流交织的火龙也从它脚下穿过，大有唯我独尊、睥睨一切的气概。

凯旋门始建于1806年，正值拿破仑的极盛时期。随着拿破仑的退位、流放，工程也时建时停，花了整整30年，于1836年竣工。拿破仑死后19年，1840年，从流放地圣赫勒拿岛运回的拿破仑的灵柩由16匹骏马牵引，隆隆穿越他魂牵梦萦的凯旋门，国王路易·菲力普以及大臣、将领亲临伴随，轰动一时。可是，这身后哀荣浸染着无法掩尽的苍凉。

拿破仑在左，雨果在右。

又过了49年，1885年，雨果获得连拿破仑也未曾享有的殊荣——灵柩曾在凯旋门内停放一天，供国人瞻仰。罗曼罗兰感慨系之，把雨果称为拿破仑的“伟大对手”。不过，这并非雨果的本意，雨果临终前遗言，用一辆农夫的马车把棺木拉往墓地即可。

凯旋门上的浮雕（部分）

凯旋门建筑固然宏伟，而浮雕尤为精美。内墙刻有炫耀拿破仑征战欧、非的胜利历程的浮雕和跟随拿破仑征战的558名将军的姓名；外墙饰有1792年至1815年间重大战役和重大历史事件的巨型浮雕。

巨型浮雕《1792年志愿军出征》

其中最著名的是面向香榭丽舍大街的《1792年志愿军出征》（即《马赛曲》），它是浪漫主义雕塑大师弗朗索瓦吕德的传世之作。凯旋门顶上本该放置一座巨型雕塑，但是，放什么好呢？拿破仑像？自由女神？胜利战车？……难以抉择，只好永远付之阙如了。如今，乘电梯或拾级而上，从凯旋门顶部平台眺望，鼎盛繁华的巴黎一览无遗。

“星形广场”

以凯旋门为中心的“星形广场”，半径120米，向四周辐射12条对称的林荫大道，宛如一颗光芒四射的星星，进一步烘托出凯旋门的恢弘气势。广场环岛可容12辆汽车并排绕行，不啻是对驾车人的耐心和技术的考验。

有一回，我们使馆一位初来乍到的司机不知其中厉害，驾车经过凯旋门，东奔西突，弄得晕头转向。好容易杀出重围，又不知何处是归途。急中生智，叫住一辆出租车带路，方得以安全返回，传为笑谈。

凯旋门是胜利的丰碑，可也凝结着千千万万为国捐躯的血肉之躯。

凯旋门底部的无名烈士墓

1920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两周年之际，凯旋门下建了无名烈士墓。地下嵌着红色墓志铭：“在这里安息的是为国捐躯的法国军人。”

1923年11月11日，墓前又点燃了长明灯火。每晚16：30准时举行拨旺火种的仪式。每天这个时候，总有一批退伍老战士举着战旗在此集会，向无名烈士墓献花，对阵亡的战友们表示悼念和敬意。

在凯旋门的内壁上，刻着五百多位拿破仑时期将军的名字，其中名字下方有划线的是在战场上阵亡的。

凯旋门增设无名烈士墓，无疑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对法国造成前所未有的震撼的结果。法国虽转败为胜，但140万法国人丧生、300万人伤残，相当于当时法国人口的十分之一。这是法国历史上死难最为惨重的一场战争。

从此，凯旋门增添了一层新的涵义，成为象征法兰西民族精神的圣地。每位当选总统，只有在向无名烈士墓敬献花圈并点燃墓前的火种后，才算正式就职。举凡国庆阅兵式等重大庆典以及外国国家元首访问法国，向无名烈士墓敬献花圈都是必不可少的礼仪安排。每年11月11日，共和国总统在凯旋门前亲自主持隆重仪式，纪念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日。

每年11月11日，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日，法国总统在凯旋门主持纪念仪式。图为作者从观礼台拍摄的盛况。

11月11日的纪念仪式也邀请各国驻巴黎外交使节参加。我曾两次以中国使馆临时代办的身份前往观礼。在凯旋门前临时搭建的观礼台上，站满了法国政府成员和各界人士，以及外交使节，台下是密密麻麻的扛着军旗的退伍军人。

总统向无名烈士墓敬献花圈后，检阅排列在凯旋门前的部队。随后，总统为一些已届耄耋之年或身躯残缺的老战士或在集中营中历经磨难的幸存者授勋，为他们佩戴勋章，说上几句慰问的话，并一一拥抱。有的老兵禁不住老泪纵横，场面感人至深。

整个纪念活动的气氛肃穆凝重，与其说是庆祝胜利，不如说是缅怀战争的死难者。实际上，11月11日这一天的纪念活动已越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范围，而逐渐成为全国性的悼念日。

将近170年来，凯旋门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见证了多少光荣和屈辱。上个世纪，凯旋门前最震撼人心的两次盛会，主角均是戴高乐。

1944年8月26日，戴高乐在凯旋门前主持庆祝巴黎解放盛典。

一次是1944年巴黎解放。戴高乐在万众瞩目下洗刷国耻，法兰西重获自由。8月26日，巴黎解放次日，戴高乐在凯旋门前举行盛大的阅兵典礼。当时，德军尚盘踞在巴黎北郊，敌方坦克和飞机对巴黎市区进行突然袭击或狂轰滥炸随时都有可能。德国将军斯贝特尔来到离巴黎不到80公里的地方，口袋里装着希特勒的特别命令，准备向巴黎发射飞弹。戴高乐不予理会。

8月26日下午3时，庆祝巴黎解放的盛典按预定计划进行。戴高乐在凯旋门前检阅了作战部队，向无名烈士墓敬献花圈，重新点燃了自1940年6月14日巴黎陷落以来熄灭的火种，象征着光明和胜利的来临。

从凯旋门一直到巴黎圣母院，简直是人山人海！大概有200万人。屋顶上黑压压的一大片！窗口、阳台密密麻麻的人群，连电线杆的上边也爬满了人。在群众暴风雨般的欢呼声中，戴高乐徒步从香榭丽舍大街一直走向巴黎圣母院，双臂时起时落，答谢群众的欢呼。戴高乐作为民族英雄和法国领袖的地位得到广大群众的认同。法兰西重新站起来了。

夏尔·戴高乐广场（原星形广场）俯瞰图

另一次是戴高乐的哀荣。1970年11月12日，当戴高乐的遗体按照他的遗愿，在乡间寓所科隆贝教堂边的墓地薄葬时，巴黎50多万人冒着倾盆大雨，从香榭丽舍大街静静走向凯旋门，伫立在26年前举行巴黎解放盛典的地方，向这位法国当代史上的伟人表示深切哀悼。凯旋门所在的星形广场，从此改名为夏尔·戴高乐广场。

穿越时空170年，凯旋门从拿破仑赫赫战功的丰碑的初始创意，演变为法兰西民族光荣的象征，又进而升华为法兰西民族精神和民族凝聚力的化身。这就是胜似人算的历史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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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四十年法国缘》    作者 | 张锡昌

 图片 | 本书及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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