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交流趣事

作者：汤铭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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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11月生于上海市；1956年考入北京外交学院西班牙语系，攻读外交专业；1960年进入外交部工作，1991年任外交部拉美司副司长，1993年至1996年任中国驻玻利维亚大使，1996年至1999年任中国驻乌拉圭大使，2000年至2002年任北京奥申委网站西班牙文版主编，2004年至2014年任中国前外交官联谊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主要著作有：《飞架太平洋上空的虹桥》和《外交官带你看世界》丛书之《黄金与宝石的国度——哥伦比亚》；主编有：《国酒茅台誉满全球》和《见证奥林匹克》；译著有：大中华文库之老子《道德经》西班牙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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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人们在各种场合的仪表体态、言谈举止，常常反映出一个人的内在素质和修养。特别是当你作为一个国家、政府、政党、团体或企业的代表进行对外活动的时候，在这方面给人的印象，往往成为相互间进一步了解和交往的重要依据，更何况我们来自闻名世界的“礼仪之邦”。

在中国历史上，周朝可谓是国家礼仪齐备的时代。周公制定了种种典章制度，即所谓“国礼”，要求诸侯和臣下遵行。所谓“导之以德，齐之以礼”，就是要人们以“礼”为准绳。“礼”成了中国文化传统的重要内容。所以，作为一名从事国际交往的中国外交官，传承和发扬“礼”的优良传统是必要的。

因为，作为一名外交官，能否很好地执行本国的外交政策、履行好肩负的重任，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外交官的素质与修养。其中值得重视的品质之一就是擅长沟通交流，善于交际，成为大众喜爱的人物，而这恰恰离不开语言交流的巧妙运用。

金、银、铜、铁的“新解”

记得在乌拉圭工作的时候，时任法国驻乌拉圭大使也曾和我谈起语言在外交上的独特作用。

他听我介绍了中国古代孔子、墨子、孟子等贤哲关于“礼”文化的精辟论述后说，西方外交界有一本备受推崇的外交名著——1716年出版的《觐王礼仪》，作者为弗朗科·德卡列埃雷斯，其中有不少与中国古代礼仪相通的地方。他读了后体会到：社交活动中既要态度热情、举止庄重，又要交谈通畅、打动对方。所以，其中对语言的运用有很高的要求。

法国大使说，他们对外交官的言谈准则总结了三句话：“滥说是铁，少说是银，只说是金。”意思是该说的要说明白，不该说的千万别漫无边际乱说。

我说：“这真是非常贴切而生动的比喻，如果用通俗的语言来诠释的话，是否可以这样表述：‘夸夸其谈似烂铁，寡言少语似废铜，字斟句酌似白银，一语破的似黄金。’”

法国大使听了后连连点头称说得好，“难怪您西班牙文讲得这么好，看来您在语言沟通方面颇有研究啊！竟然把金、银、铜、铁比喻语言方面的应用，真是妙不可言啊！”

“送鱼”和“捕鱼”之天壤之别

1994年末，玻利维亚外交部组织外交团向时任总统的桑切斯进行新年团拜。交谈中，桑切斯总统问起我国援玻经济项目的进展情况。我在简单介绍了正在施工的、旨在发展偏远地区经济的小水电站和解决饮水、灌溉的打井工程以及计划开展的水稻栽培技术培训等项目后，着重介绍了我对外经援的原则。

我说：“在哥伦比亚塔赫纳市的一家鱼类加工厂大门口，树立着一块醒目的大牌子，上面赫然刻着一行字‘赐之以鱼，果腹一日；援之以渔，享用终生’，下面注明了‘中国古训’四个大字。我引用中国的成语是想向总统阁下说明，中国对外经援遵循的宗旨，是为了帮助受援国自力更生发展经济。”

桑切斯总统听后沉思了一会儿说：“对啊，这么多年来，外国给玻利维亚不少援助，但那都是给我们送鱼，只能用来暂时充饥。可他们却都没有教我们如何捕鱼、让我们自己掌握技术发展起来。您引用的中国成语中，‘送鱼’和‘捕鱼’虽只一字之差，可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我们需要的是学会如何捕鱼啊！

中国哲理的魅力

在玻利维亚工作了三年半，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深刻而难忘的。

玻利维亚——不一样的天空之境

站在雪山之巅，仰望蓝天苍穹似乎咫尺之遥，让你有飘飘欲仙的感觉；身居万丈深谷之侧，湍急水流的咆哮似万马奔腾，让你精神振奋；与勤劳朴素的阿伊马拉土著人交往，让你感受不尽淳厚真诚的亲情……美好的回忆可谓千丝万缕，而“中国哲理”的一段佳话却让我至今不能忘怀。

1995年国庆节前夕，玻利维亚副总统卡德纳斯（右三）与作者（右四）共同出席中国文化和中玻友好交流图片展。

1993年8月上台的副总统卡德纳斯是阿伊马拉族的印第安人。他知识渊博，是一位具有开明和激进思想的政治活动家，为维护土著印第安人的合法权益大声疾呼，作出了宝贵的贡献。

我到任后不久，即应邀出席了由他主持的一次有关印第安文化的拉美地区研讨会。想不到的是他在宣布开会时，特意邀请我以东方文明代表的身份到主席台就坐。而尤其令我惊讶的是，他在讲话中引用了我不久前接受玻新闻媒体采访中的一段话。他说：

“

中国的哲理富有魅力，中国大使在介绍中国改革开放的巨大成就和改革总设计师邓小平的丰功伟绩时，引用了邓小平倡导实事求是精神的一句名言，‘不管白猫黑猫，只要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中国的哲理启示人们讲究实际、追求实效，这也是我们玻利维亚应该仿效的目标。中国大使给我们从东方带来的‘白猫黑猫’，一定会在玻利维亚抓住大大小小的老鼠，为开导玻利维亚的政治新风发挥作用。

”

更精彩的是他在讲话的最后说：

“

中国古训还告诉我们，‘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伟大的中国文明就是这警世之句的最好佐证。我坚信，我们印第安人以中国人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一定可以改变今天的落后面貌！

”

这时，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我则带头站起来向他们表示敬意。

“言之有味”的效应

经过多年的外交实践，我进一步体会到，语言交流的内容和水平，同谈话者本人的思想认识水平和知识水平密切相关。因此，要不断学习，增进知识修养和提高文化素质。谈话既要有“根”——原则和大方向，又要有“叶”——铺开陈述、洒脱自然，更要有“花”——生动活泼、幽默感人。

这就讲到谈吐美，概括起来它有四个要素——言之有据、言之有理、言之有物、言之有味。

这“言之有味”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注意学习驻在国当地的社会文化，从他们的历史和传统中汲取智慧、融为己用，则铿锵之声更能打动人心。这样，就能收到既亲切又感人的双重效应。

1995年7月，适逢中玻建交10周年，玻利维亚国会玻中议会友好小组和玻中友协联合举行了一次庆祝集会，我应邀在会上发表讲话。

我回顾了中玻建交10年来，在两国领导人的共同关心下，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个领域的关系有了迅速的发展，指出玻国会、玻中友好小组和玻中友协以及玻社会各界的朋友们，也为此作出了宝贵的贡献。

最后，讲到自己这两年来在玻工作的体会，说向玻人民学到了不少东西，而其中令我赞叹不已的是土著印第安人的文化和精神财富。

阿伊马拉人庆祝新年

我说：“你们的副总统卡德纳斯是阿伊马拉人，他曾经向我谈到包括阿伊马拉人在内的印第安人为美洲的文明与发展作出的历史性贡献以及今天继续为社会进步发挥着作用。他说的阿伊马拉人‘生之与共’的生活信条和伦理观念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贪图钱财、不阿谀奉承、不偷懒耍滑、不趋炎附势。这让我想起了中国古代思想家孟子所说的‘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训导，两者何其相似乃尔。”

的确，中国人民和玻利维亚人民不仅仅拥有古老而富有的土地，我们还拥有宝贵的传统精神。因此我坚信，像我们这样的两国和两国人民，一定能为自己的建设和发展创造新的辉煌；同时，也一定能为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作出我们的贡献。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玻中议会友好小组主席激动地同我紧紧握手、拥抱，并且按玻利维亚人称兄道弟的亲昵习惯，在我背上拍了两下。他说：“大使阁下讲得太好了！还没有一位外国大使像您这样了解我们的民族文化，并且作出如此深刻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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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礼宾：鲜为人知的外交故事》

作者 | 汤铭新    转自 | 外交官说事儿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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