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叙在礼宾司（下）

作者：马保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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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年北京外国语学院毕业入外交部礼宾司，长期参与驻华使馆管理、国宾接待、我国家领导人出国访问礼宾工作；其间曾在驻捷克斯洛伐克使馆、驻列宁格勒总领事馆、驻塔吉克斯坦使馆供职，历任秘书、副处长、领事、政务参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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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韩叙对人一向和蔼可亲，他从不高声喊叫、训斥人，但对不满意的事他从不放过，对人的缺点、错误从不容忍、迁就，而是循循善诱，叫你既认识到错误，又学会了纠正错误的具体方法。他对我有过两次批评，30多年了，当时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搬进东四大楼办公的那年冬天，有一次下雪天，我早上来到办公室，脚上沾满泥水，走进楼道，便在暖气片上蹭起鞋底来。这时韩叙已经擦完办公室，端着脏水和抹布去厕所冲洗。他看到我在那里蹭过鞋底后要走开，对我说：“这暖气片好久没人擦了，你再给它添点泥，就更脏了。看来再不擦，就不行了。”说着，他就从盆里捞抹布准备自己去擦。我感到脸上火辣辣地发烫，马上从他盆里捞起一块抹布，把他挡在身后，自己擦了起来，说：“哪能让您擦呢！”

1970年，周恩来第二次访问朝鲜。

还有一次，因我工作不细，几乎酿成大错，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呢！1970年4月的一天，在首都机场举行盛大仪式欢迎周总理访朝归来。我的工作是电话通知中央领导和有关部委负责同志去机场欢迎，名单上列有刚“解放”的廖承志同志。中央拟利用这个机会，让廖公亮亮相，在发表的消息中写上他的名字，让全国人民知道，廖公又开始正常工作，又是“同志”了。

周总理与廖承志（右二）、王国权（右一）

那次被批准到机场欢迎的负责人有几十人，在得知总理专机抵京的准确消息后，再一个个通知各位。时间紧迫，靠一个人办，来不及，于是我就分口请有关协作单位帮忙通知。廖公等人我本来打算分在全国友协这个口，不曾想，由于我工作不细，没核对，在去机场的汽车上，发现廖公名字被漏掉了。

那时没有手机，也没有车载机，没有办法，只能到机场再打电话。韩叙没有训斥、埋怨我，只是请司机师傅加快点速度，让车直奔机场的贵宾休息室。我们一起找到电话，韩叙站在我身后，一句一句嘱咐我，应怎样同廖公说话。

电话拨通了，廖公亲自接的。我简单道过歉，请廖公马上乘车来机场。我看了看手表，离总理抵达时间已经不到一个小时了。打完电话，我满头大汗。韩叙过一会儿看看表，心里比我还急，他说：“如果廖公赶不到，我们要犯大错误。”

总理专机已经降落，各部委的负责同志已在礼宾司其他同志的安排下到停机坪上列队等候。各界欢迎群众手持鲜花，兴高采烈地向滑行过来的总理专机致意。这时还不见廖公影子，韩叙说他的心已提到嗓子眼儿了。当总理专机在停机坪已经停稳，机舱门已经打开，总理沿着舷梯正要下机时，廖公的汽车赶到了。

这时韩叙已在舷梯旁，离我约有四五十米远。我们约定，看到廖公时，一定给他打个手势。我看到廖公的汽车进入贵宾室与四号休息室之间的大门，马上给韩叙打手势，并大步流星走到汽车旁，亲手给廖公打开车门。

我自报是礼宾司的，便陪着他穿过群众队伍，来到各部委负责人的队列中间。廖公刚站好不过三四分钟，总理一路握手来到廖公面前。我看到总理同廖公握手特别用力。我与站在远处的韩叙互相对视了一下，虽然一块石头落地，但他脸上的紧张表情似乎尚未消退。

事后，韩叙批评我说：“多悬哪！咱们这礼宾工作怎么能这么干呢？你要吸取教训，改进工作方法。”他还具体教导我说：

要像抓中药一样，抓一味药，就应在药方上做个记号，全抓齐以后，再逐一核对。药抓错了，比如说多了一味或少了一味，或者量多量少，关乎到人命。今天廖公露面，也关系到他的政治生命啊！

韩叙的批评语重心长，既指出问题的严重性，又教给改进方法，使我受益终生。

06

在“文革”中，外交战线受冲击较大。发生了火烧英国代办处等一系列严重事件，多亏有周总理苦苦支撑着，使我国外交事业才免于更大的损失。礼宾司的极左思潮也一度泛滥，在貌似“革命”“突出政治”的口号下，把礼宾业务的一些基本原则当成是资产阶级和修正主义货色。

例如，有人不顾多年来国际上形成的礼宾惯例，竟主张国宾来华访问，应检阅四军仪仗队，即除陆海空外再加红卫兵。还有的提出，把向国宾献花改为献毛主席语录。英国前首相希思来访，竟有人主张也让他检阅仪仗队。

韩叙作为礼宾司业务的主要负责人，面对这些奇谈怪论，不是硬顶死抗，而是上靠总理、下靠群众。坦白说，韩叙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总理那边有了精神，他就有了主心骨。礼宾司搞极左的人毕竟是少数，多数人还是比较注意政策、办事稳重。这给了韩叙莫大支持。

1971年7月，基辛格（前排左一）秘密访华，外长姬鹏飞（前排右一）陪同游览长城。韩叙（后排左二）为中方陪同人员之一。

1971年，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特别助理基辛格秘密访华，预示中国与西方世界关系大发展的来临。日本首相田中角荣怕美国人搞“越顶外交”，赶在美国人之前抢先来华访问，实现了中日邦交正常化。1972年，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震撼了世界。对这些重大访问，韩叙倾注了全部精力和智慧，多方协商，上报了周密、周到的接待计划，给予田中角荣、尼克松超常规的接待。

例如，过去我们给外国元首和政府首脑检阅的陆海空三军仪仗队一般由240人组成，而日本首相、美国总统来访，把三军仪仗队的人数增加为360人。英国前首相希思来访固然重要，但不是在职政府首脑，在世界外交史上恐怕难以找到前首相检阅仪仗队的先例。经反复研究并经周总理批准，礼宾司在机场安排了群众欢迎队伍，实际效果也很好。

1972年9月28日，周恩来、叶剑英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出席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田中角荣的答谢宴。

韩叙说，礼宾要讲究平衡、对等、惯例，这是原则，但不是教条，必须灵活运用。礼宾工作既是繁琐的事务，又处处是政治，处处体现我们的外交政策。他深有体会地说，做礼宾工作的人，必须注意处理好“古今、前后、左右”的关系。多年来，韩叙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行之有效的礼宾工作原则和程序，具有他个人鲜明风格和特点，很值得我们认真总结和学习。

特别是在“文革”动乱年代，韩叙以自己独特的个人风格、骄人的业绩，赢得了周恩来总理以及中央、外交部领导的信任和礼宾司、外交部其他兄弟单位，各部委、北京市各协作单位广大群众的尊敬和爱戴。

任中国对外友好协会会长时的韩叙

韩叙同志于1994年因病逝世，享年仅70岁，噩耗传来，心里很是难过和惋惜。礼宾司领导委托我，代表司里给韩叙同志的夫人葛绮云同志起草了一封吊唁、慰问信。我记得信中有这样的词句：

韩叙同志是您的亲人，是我们的老领导。他的逝世，礼宾司全体同志同您一样悲恸难过。逝者不能复生，让我们学习他，才是对他最好的悼念。他一生光明磊落、勤奋敬业、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他是我们永远学习的楷模。

- END -

文字 | 《外交纪实（二）》    作者 | 马保奉

图片 | 网络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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