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意求新的总统就职典礼选举

作者：张锡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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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1967年及1981-1988年，在中国驻法国使馆工作，历任三等秘书、一等秘书、政务参赞、临时代办等职；1992-1994年，任国务院外事办公室参赞。著有《战后法国外交史》、《传奇人物戴高乐》（两书与夫人周剑卿合著）、《密特朗传》等。1999年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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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美国总统就职仪式可算是美国的一景，整个华盛顿人山人海，沉浸在庄严、欢乐的节日气氛之中。

法国总统是全国最高权力的化身，七年一度的总统更迭举世瞩目。法国新总统就职典礼也极其隆重热烈，有一定的礼仪之规，而又不刻板划一，给每位当选总统留有发挥和创新的余地。这倒很符合法国人讨厌老一套的性格。

戴高乐与戈蒂在爱丽舍宫院内举行总统交接权力仪式。

新总统一进爱丽舍宫的大门，先检阅列队在院内的共和国卫队。卸任总统在爱丽舍宫台阶上迎接当选总统。随后，两人进入客厅，在左右没有任何旁人的情况下进行权力交接，核心是移交总统独自掌握的国家最高机密。

在法国拥有核武器之后，最重要的是移交“核电钮”，即把按动战略核武器的密码箱交给新总统。按照法国现行宪法，总统是三军最高统帅，只有总统才有权下令动用战略核武器。这份密码，总统必须随时带在身边，这时，当选总统才真正大权在握。密特朗总统有句名言：“核威慑，就是我。”正因为他有按核电钮的密码在身。

法国爱丽舍宫节日大厅

总统就职仪式在金碧辉煌的节日大厅举行，21响礼炮响彻云霄。宪法委员会主席宣布总统选举的正式结果，并将记载选举结果的文本交给当选总统，作为确认总统资格的凭证。

伯努瓦·普加将军向马克龙总统颁发荣誉勋位一级勋章。

接着，荣誉勋位管理会总管向新总统颁发荣誉勋位一级勋章。那是一条沉甸甸的宽大绶带、金属项饰，还有一枚徽章，只有共和国总统才能佩戴这种绶带，作为权力的象征。新总统随即发表就职演说，仪式至此结束。新总统向主要来宾一一握手致意，通常只是礼仪性的，但也偶有动人的情景出现。

1981年，在爱丽舍宫总统就职仪式上，密特朗与前总理孟戴斯-弗朗斯热烈拥抱。

1981年，社会党领袖密特朗在就职仪式上与左翼元老、前总理孟戴斯-弗朗斯热烈拥抱。密特朗在他耳边说：“没有您，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而75岁高龄的孟戴斯-弗朗斯竟伏在总统的肩上，激动得老泪纵横。左翼掌权的宏愿终于由比他年轻十岁的密特朗实现了。

密特朗在礼宾车上

就职典礼的群众性一幕在凯旋门进行。新总统和卸任总统同乘一辆敞篷汽车，经香榭丽舍大街缓缓驶向凯旋门。街的两侧临时设置的栅栏后面早已站满密密麻麻的人群，争睹新总统风采。

1981年当密特朗总统就任时，我也曾挤在人群里凑过热闹。新总统在凯旋门前下车，检阅排列在星形广场上的共和国卫队，向无名战士墓献花圈，并点燃墓前的火种。从这时起，新总统就算正式就职了。在凯旋门前，卸任总统向新总统告别。至此，总统更迭就宣告完成。

有的卸任总统，由于政治或健康原因，不再奉陪到凯旋门，就在爱丽舍宫台阶上与新总统握别，黯然告退。总统乘车从原路返回爱丽舍宫，举行盛大宴会，同国内外贵宾欢聚一堂，共庆新总统上台。

不过，历届总统都不愿墨守成规、各有新招。最为别出心裁的，要数吉斯卡尔-德斯坦和密特朗。

1980年10月，时任法国总统德斯坦携夫人访问中国。

吉斯卡尔-德斯坦48岁出任总统，是1894年以来法国最年轻的总统。他年富力强，是位新潮的总统。他以“变革”作为施政的基调，敢于打破传统惯例，标新立异。

新总统出席就职仪式，照例应乘坐爱丽舍宫专车，在摩托和开道车拥簇下威风凛凛前往总统府。而吉斯卡尔-德斯坦偏偏自己开自备车，就像平日上班那样，显得轻松潇洒。

就职仪式本当穿燕尾服以示隆重，可是他偏偏破除沿袭多年的老规矩，代之以深色西服。他把总统绶带放置在黑色丝绒垫上，搁在一旁而不随身佩戴，表示不稀罕这种炫耀权力的象征。他认为就职仪式只要做到既严格又自然，就能够达到完美的境地。

新总统乘车去凯旋门，也是多年的老规矩。吉斯卡尔-德斯坦却偏要使出出人意料的新招：在香榭丽舍大街中途步行去星形广场。政界元老、国民议会议长富尔规劝说：“这可使不得。”他不为所动，坚持认为这样一变，场面会更热烈，也更具轰动效应。

车队行至乔治五世大街路口，总统下了车，步行前进。法国政要高官只好纷纷下车，列队徒步相随。香榭丽舍大街两旁挤得水泄不通，掌声雷动。总统左顾右盼、踌躇满志，频频挥动手臂向人群致意，气氛果真格外热烈。

事后忆及，他还洋洋自得：“想到自己的主意获得成功，心里充满无比的喜悦，全然忘记了疲惫。”回到爱丽舍宫，富尔高兴地对总统说：“我承认你的主意不错。原来我还不以为然。来的人真多，而且群情激昂。”

法国先贤祠(Le Panthéon)位于巴黎市中心塞纳河左岸的拉丁区，于1791年建成，是永久纪念法国历史名人的圣殿。

社会党人弗朗索瓦·密特朗是法国历史上第一位左翼总统，就职典礼自然更得别开生面。要为这历史性的突破营造新颖独特的氛围，要突出左翼色彩，单有爱丽舍宫和凯旋门两项传统的仪式是不够的。于是，花样翻新，又增添了在人民群众面前举行的别具一格的就职仪式，地点就选在位于拉丁区的“先贤祠”——法国民族精英的长眠之地。

密特朗前往“先贤祠”向民族精英献花

1981年5月21日下午6时，密特朗总统从卢森堡宫（参议院）步行穿过拉丁区，前往先贤祠。沿途尾随而行的人越来越多，马路两边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欢呼声和鼓掌声不绝于耳。

在先贤祠广场前，巴黎交响乐团奏起总统亲自点定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欢乐颂》，更增添了庄严和欢乐的气氛。新总统在乐曲声和欢呼声中独自一人走在前头、缓步前进，挺胸凸肚、面容庄重，手持一枝玫瑰花（玫瑰花乃是社会党的标志）。社会党领导人和总统的至亲好友手挽手列队远远相随。

当时我看的是电视现场直播。电视镜头转入先贤祠，只见密特朗独自一人在地下室曲折回旋的甬道里忽上忽下地转来转去，在三位贤人墓前敬献玫瑰花。一枝献给社会党先驱饶勒斯，象征继承社会党的传统和理想；一枝献给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统一法国地下抵抗运动的让·穆兰，象征以社会党为核心的全体法国人的团结；一枝献给19世纪40年代为殖民地奴隶解放而奔走呼号的维克托·舍尔歇，表明新总统崇尚 “自由”、“人权”，法国是第三世界的忠实朋友。这三枝玫瑰向全国和全世界表达了法国新总统信奉的价值观和政策意向。

从电视上当然看不见为总统引路和递送玫瑰花的工作人员，只看见密特朗一人在先贤祠和地下室的甬道里独自行进，在法国人面前树立了“唯我独尊”的形象。这自然是典型的、为密特朗树碑立传的典礼。

1995年5月17日，密特朗向新总统希拉克移交权力。

无独有偶，希拉克总统也有献花这一招，不过内涵不同。希拉克在总统就职典礼当天，先乘直升机专程前往科隆贝双教堂戴高乐墓前献花，显示自己是作为戴高乐的衣钵传人出任总统的，是他从左翼手中夺回失去的政权的，并显示出他要恢复戴高乐派总统、政府、议会三位一体的一统天下。同时，向全国和全世界发出明确的信息：新总统将奉行没有戴高乐的戴高乐主义。

新，未必就好。但不论怎么说，法国人勇于变革，敢于创新，这种精神总归是值得弘扬的。

- END -

选自 | 《四十年法国缘》（本书出版于2006年）   

作者 | 张锡昌       图片 | 本书及网络

转自 | 外交官说事儿 

编辑 | 走近外交 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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