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光抓走的人：卸下婚姻的假面
上次发了我的前同事、好朋友孤小尘的剧评《性商、性危机、性饥渴：HBO新剧的话题沸点堪比<欲望都市>》，反响很好，还有读者打听她的公号：)目前孤小尘尚未开自己的公号，但我嗅到了大家对她文章的喜爱，于是又邀请她写了这篇影评，正在热映的电影《被光抓走的人》。
这是一部探讨空间非常大的电影，关于婚姻，关于真爱，到底什么才是真相？或者，有真相吗？
真是个千年难题啊……
一起来读。
yours 非非马
作者：孤小尘
在一座充满了烟火气的小城镇里，突然有一天，一道奇幻的光入侵地球，带走了很多人。
这些莫名消失的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科学家们、市井小民们从失踪的人群里找到了规律：
被带走的人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因为拥有爱情的人头上都连着一根线，他们有资格被成双成对地带走，而没有爱情的人就是被遗弃在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
于是这群被上天“宣判”为没有真爱的芸芸众生们，彼此伤害互相怀疑。
电影叫《被光抓走的人》，讲的却是没有被光抓走的人们的各种煎熬。
这道光如同上帝，拷问世间孤独而飘荡的灵魂：
到底什么才是爱情？
我身边这个人到底爱不爱我？
看似一个脑洞大开的科幻电影外壳，包裹的却是折磨俗世男女的哲学问题。
标准模板下的幸福伪装
影片中的黄渤是一个老实木讷的中学老师，过着传统意义上的幸福生活：有乖巧的女儿、健康的父母、贤惠的妻子、以及稳定上升的工作。
他以这种平稳生活为骄傲，用家庭和睦、幸福美满作为幌子展示给熟人社会看。
刚开头有这么一个场景：黄渤与妻子谭卓穿着秋衣秋裤躺在床上，很专注地聊着工作的事情，黄渤忽然突兀地钻进被窝要跟妻子做爱，只见两个人一边谈着怎样找关系助推评高级职称的问题，一边衣衫整齐、有一搭没一搭地做着“活塞运动”。
看到这里，真得感叹：
世间也许只有人类这种高级物种才会身心结合的做爱，但也同样只有人类会退化到在法定配偶面前都丧失了交配能力。
当两个人结成夫妻的时候，就开始了一套标准化的婚姻生活：
孩子是全家的重心，工作和挣钱是唯一的目标，做爱这种事情只是年度计划表里要打勾的例行公事，婚姻就这样将一对生理健康的男女去性别化，统统结成了上下铺兄弟般的钢铁情谊。
片中的谭卓扮演的是一个传统寡言的妻子，在婚姻里过着隐忍的生活。
浑浑噩噩的柴米油盐之中，是日复一日的绝望感。
面对丈夫对她出轨的怀疑，她只是别过头去啜泣，里面深藏着不可言状的绝望与无奈。
在婚姻的天平上，功过对错长久以来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天平的主轴是责任，两边是猜忌与信任，是依靠与扶持，是背叛与隐瞒，是温暖与孤独，而唯独失衡的便是性与爱。
曾经听一中年危机男这样说：面对老婆很难产生性欲，看到妻子就像看到了一地鸡毛的生活，会很有障碍，但这并不妨碍对老婆的爱，因为那是牢不可破的亲情。
而如谭卓一般隐忍的女人们，在生完孩子以后，都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无性婚姻，生活一切都在正常运转，唯独“性”消失了。
电影里有个饭局的情节，一个中年男发问：都多大岁数了，还谈爱情。你们各位，这个月有跟自己老公老婆做了？饭桌上除了要面子的谎言就是沉默的摇头。
对于结婚多年的中年人来说，做爱次数俨然成为了婚姻的指示标。尽管如此，高质量的性爱仍旧是中国式婚姻所稀缺的。
无性或少性，就这样被认为是婚姻的常态。
资料显示，夫妻间一个月少于两次性生活，就被称为是无性婚姻。
根据日本家庭计划协会于2016年年底的调查发现，有47.4%的已婚男女处于无性婚姻之中。
美国性学论坛公布了各年龄段健康的性生活指标，按照推算：
20-29岁年龄段的，每1.25天必须有1次性生活；
30-39岁年龄段的，20天内也至少要有7次；
40-49岁年龄段的，30天内至少要有3次。
面对这个数据，许多已婚人士纷纷摇头，这是个无法达标的“KPI”。
王小波说，想爱和想吃都是性的一部分，如果得不到，就会成为人性的障碍。
麻痹在无性或少性婚姻中的人类，也会像长期饥饿的人渴望吃饱一样，对性这件事情充满了念想。
也正因为这种匮乏感，会导致人们认知行为的失调，婚姻出现的诸多问题，其根源正在于“性”。
只不过好面子的成年人总是回避。
更愿意用天伦之乐、责任亲情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给婚姻贴上logo罢了。
02
最熟悉的陌生人
看似最保险的婚姻、最亲密的情侣关系，其实反倒更脆弱。像是被强行焊接起来的敏感电路，稍有动静就会噼啪短路。
影片里王珞丹是一个经济和精神都很独立的现代女性，给老公无限的自由和独立空间，结果老公意料之中出了轨。
当她准备理性地离婚时，老公突然失踪了，她以为老公是与小三这对真爱一起被光带走时，却发现并不是。
在寻夫的过程中又牵出了小四、小五、小六、小七……
王珞丹于是在众外遇的叙述碎片中拼出了一个陌生的丈夫形象：
小三说这是一个无比粘人又抠门的男人，得到了五万元救济款的初恋小四说这是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小五说这是一个风趣幽默的男人……
别人描述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丈夫，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当她成为他所希望的独立自信的模样时，他却已改变得面目全非。
看似是左手摸右手的熟悉，连屁嗝的味道都渐趋一致的枕边人，却是最陌生的两个人。
在婚姻和爱情的亲密关系中，自以为的坦诚相见，自以为的相互了解，只不过是你在选择的模式下裁剪出来的纸片人而已，立体的人异化成了单面的，这一面也正是你最能接纳的。
03
爱情是如此细思恐极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但我们都不擅长告别。
——米兰·昆德拉
婚姻出现问题时，人们的首先反应是逃避、掩盖、推卸责任。而最终都会为自己或他人的行为找到解释的出口，遗忘、原谅、达成和解。
记得有部意大利电影《完美陌生人》，讲的是三对夫妻和一个宅男在一次晚餐会上，决定玩一个“无秘游戏”，当晚所有人要分享每一个电话、短信、邮件的内容，于是这个看似温馨的饭局变成了相爱相杀的撕逼大戏。
当一切秘密被公之于众的时候，饭桌上这七人的复杂关系简直就是一个情与欲交错纵横的动物世界。
里面的每段关系都已“病入膏肓”，却无可医治。
人性经不起任何考验，爱情是如此细思恐极，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原来是这般脆弱。
饮食男女的秘密就是那条不可触碰的婚姻底线。
有趣的是，将丑陋和龌龊揭示之后，这七个卸下了秘密的人，好似无事人一样走出了肇事房间，在被拆解着支离破碎的关系里，仍难得糊涂地继续在婚姻里蜗居。
也难怪人类在中年以后会变得健忘，易患阿尔茨海默症，这可能就是躲避伤害的肌体免疫方式吧！在无可奈何、无能为力面前，那就选择性遗忘吧！
04
无性或无爱，又如何？
没有人能够在爱情中获得绝对的安全感，也没有人能够证明爱情的纯粹性。
在80元四小时的廉价钟点房里，黄渤与对他表白的漂亮女同事进行了一场无性的“贤者时光”。
他以一个道德洁癖者的制高点来为人生的合理性找借口。
无论是精神层面的龌龊意淫还是想要以肉体出轨报复妻子的想法，都被他归为是自我本我超我这个站不住脚的道理上。
对于道德洁癖者而言，没有爱情事小，没有面子事大。
黄渤的女同事则说：“我们俩要是上了床，我可能就不爱你了，或者现在我就不爱你了。”
或许，爱情不过就是活在人们脑中虚幻的想象，经不起掺入任何的杂质，包括“性”。
与蔡琴10年无性婚姻的杨德昌，曾经在电影《一一》里面表达过：这个世界永远有我们看不见的背面，有这一面，也有另一面，这好像是一种轮回。
杨德昌认为性与爱是无法在同一个人身上实现的，纯粹的爱不可以掺入“性”。
一边与蔡琴坚守无性婚姻，一边不断婚内出轨，他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关于柏拉图式的爱情实验。
看到《一一》的结尾，女主人感叹道：怎么只有这么少？
是的，这也是杨德昌的一声叹息：十年感情，一片空白。
这显然是一个无比失败的实验，杨德昌终究也是跟另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了。
爱情这个论题，就像是大型的奇葩说讨论现场。
没有真爱的人到底是可怜人，还是自欺欺人的骗子，抑或是幸存者，只有遵从自己的内心。
电影的末尾，黄渤与妻子一起默默洗菜做饭，黄渤的一句淡淡的“我爱你”，藏着的既是对平淡婚姻的接纳，也是对未知将来的妥协。
你死我活的爱情，终究变成了柴米油盐的婚姻，再也回不去的男女们，只能重新定义属于自己的婚姻。最终的答案，自己说了算吧，无论它有多么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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