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陂奇幻夜 ，我恍若置身一场大型土酷摇滚音乐节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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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二，晚八点，黄陂同心集村。

一群人正吃着晚饭，远远的鞭炮声传来，抬头可见夜空中的烟火。“有的村子今天晚上就开始玩‘僵狮子’了”。当地的朋友说着，拿出手机里朋友圈的视频给大家看：给狮子下降头的现场，“马脚”正在吞燃烧的蜡烛。

“僵狮子”是在黄陂和孝感独有的元宵节民俗活动，距今已有1300年历史。它是黄陂一年一度的驱邪祈福活动，舞狮子的人被称作“马脚”，据说被香熏过之后处于半清醒状态，疯狂且癫魔。

出发来到黄陂看“僵狮子”之前，我对听来的奇闻深表怀疑，只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在杂耍，同时也“演技”了得。

比如小朋友隔着池塘对狮子说“假的”，狮子纵身一跃，朝着小朋友扑去，吓得小朋友哇哇大哭；比如马脚们吞蜡、吃碗、在油锅里取物；再比如，下着大雨，马脚们的衣服也不会被淋湿。

直到我真正亲临现场，沉浸其中。

与好几个朋友在春节前就已约好，元宵节去黄陂看看这个传言中盛大的仪式。

当地朋友说，黄陂人春节不一定回家，但元宵节前一定都会往家里赶，为的正是这一年一度的僵狮子表演。做生意的人尤甚。从正月十二到正月十五，乡间马路上停着各省不同牌照的车，水泄不通。

我们在正月十二的下午四点从武汉出发，几辆车，一群人，浩浩荡荡。从汉口到黄陂只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都是同方向的车，临近目的地，看见村子的路两旁插着旗子，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透过大门，可以看见屋里的饭桌旁都是齐齐地一家人。

“我们这边最热闹的时候是正月十三，早上五六点就开始闹腾。”第一次来黄陂的一群人，即使还未亲眼看见“僵狮子”的现场，村子里的气氛和空气里弥漫的硫磺味都在提醒着即将到来的盛大狂欢。

村民们也都在紧张地筹备着，张罗鞭炮烟花和蜡烛，安排举旗子和抬锣鼓的人。

吃过晚饭，来到做狮子头的师傅家中，五颜六色怪异的狮子头与记忆中的港风狮子头完全不一样，屋子里还有完全没见过的彩色灯笼。路过村子里的大头人家（主持筹划的人），狮子头在这里点睛开光，道具也都在这里集中。

我们买了烟花在院子里耍起来，寒风呼啸，火树银花，无比梦幻。如童年的春节，最后，疯够了，一群人在此起披伏的鞭炮声中入眠。

第二天早上七点，我们还在睡梦中，屋外已是人声鼎沸。听说是隔壁村的舞狮巡游队路过，同行的摄影师立马起床跟着舞狮队去了庙里。待他回来之后，形容自己在土庙里的见闻：“鞭炮在镜头前炸开，眼睛被浓烟熏的睁不开，犹如战地记者。”

吃过早饭，开始往热闹的村子赶，“僵狮子”的队伍如铁路时刻表一样，每个村子的僵狮子队各有安排，锣鼓声鞭炮声此起彼伏，看似混乱，却乱中有序。

我们的车在行进的过程中会跟不同的舞狮队伍相遇，有的“马脚”清醒，有的“马脚”眼睛半眯，口里神神叨叨，身体哆哆嗦嗦，挥舞着大刀，缠绕着点燃的鞭炮前行。

不同村子的僵狮子，形态各异，上庙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扛着旗子的队伍穿过村湾的小路或田埂，有时共用一个庙的舞狮队，路线会交叠重合。听闻还出现过上一个舞狮队慢了节奏，耽误了下一个舞狮队的时间，两队人干起架来，大打出手。

在不同的村头和土庙辗转，终于在一个稍大的村子遇上期待已久的给狮子们作法下降头。

香案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围观的男女老少站在屋顶、阳台、有的还站在板凳上，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几个红衣红裤男子面对香案而跪，在锣鼓声鞭炮声的轰鸣和檀香的熏绕中，有人开始不由自主的舞动起来，有的人口吐白沫。他们抖动着身子，嘴里念念有词，这意味着请神，“下马脚”成功。

每个人都盯着一处，满心期待着，整个现场，像极了远古的祭祀活动。站在人群里，嘈嘈之音把我包围，头开始有些犯晕，有一瞬间，我甚至幻听到说不出风格的背景音乐。

“下马脚”成功后，狮子队开始表演。缠绕在精壮男子光膀子上的鞭炮，噼里啪啦炸响，身上却毫发无伤。表演者作势向人群挥着刀，胆小的人因为害怕，直往后躲，稍不注意，还会被鞭炮炸伤。

接下来是围着村子的游行，人群不会散去，而是扛着旗子，举着灯笼，一路跟去到庙里。庙里不同的商贩早早就开始转准备着：烧烤、炸鸡排、卤鸡蛋，还有小朋友的玩具。

恍惚间，仿佛正置身在一个大型音乐节的现场，从主舞台到市集，我们在不同的区域间奔跑。广场上时不时上演白日焰火，除了舞狮子，在大一点的庙里还能看见舞龙、玩划船。围观的人就像摇滚音乐里站在前排POGO的人。

城市里的节庆活动越来越多，传统民俗的传承却渐行渐远。在我看来，这穿越千年的“僵狮子”祭祀与新潮的摇滚音乐节并无二异，马脚们像嗑了药一样兴奋，他们疯疯癫癫，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喧嚣过后，归家的人和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留下一地错杂的脚印和鞭炮碎屑，乡村生活中一年的高潮落下帷幕，一切又恢复平静。

text | 二十四口

photo | SUPER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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