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你阳就阳”,是吹牛皮还是真实力
“阴性阳性不是核酸测出来的,是石河子社区书记说出来的”。
这句掷地有声的箴言,流传于社交媒体。
网传的起因是,石河子市清泉新村社区外头,有人在路边卖大葱,每公斤2元。社区书记获知,遂制止小区居民购买,要买只能买小区内4元一公斤的大葱。
众居民不服,与社区书记争执。该书记当众口吐狂言:你们信不信,我要你们阴就阴,要你们阳就阳!
随后不久,网上又传出该社区书记被就地免职的消息。
这属于一个由两段叙事组成的相对完整故事,有争执现场的视频及截图为证,且在网上有不同信源交叉印证。
应该说这起网传舆情事件,有起因、有经过、有结果,逻辑自洽,形成闭环。
而当地官方很快发通报,说此为虚假信息。这份通报的蹊跷之处在于,对事件直接加以“虚假”定性,却完全回避了当时现场到底发生过什么,也未提及该书记是否被免职。
既然言之凿凿说是谣传,就应交代清楚,事件起因是什么,社区书记在现场说了什么,以证明其并无谵妄之言。
如此就形成一个悖论:公众可以相信当地官方通报,即该书记没说过“我让你阳就阳”;公众也可以相信网传信息,即该书记说过“我让你阳就阳”。
在民众饱受核酸之苦,乃至于由此阻滞延误就医、酿成多人殒命的当下,一个社区书记当众喊出“我让你阳就阳”,绝对惊世骇俗,有如天雷落顶。
“我让你阳就阳”,于社区书记而言,是吹牛皮还是真实力?
我宁愿相信这是权力优越感冲头之时,吹出的一句不用上税的牛皮大话。
而自从郑州社区女书记刘红英拿着电喇叭,用强硬口气宣布“我们还是需要7+3(隔离),但是没有新文件,这是我自己定的”,又强烈感到“拿社区书记不当干部”,是一种认知局限。
随着社会治理模式的变革,以村居组织为代表的的“准公权力”,近几年日渐兴起,且行政化趋势越来越明显。
倘若撇开政治属性不谈,现今村居组织主体和外围人员,其非官非民的身份,与古代吏役有一定的相似性。
虽然都身在体制之外,只是领伙食补助的“服役人”,但游走于国家和基层民众、“正式活动”与“非正式活动”之间,做着事关官僚体系正常运转的大事。
以清代地方吏役为例,其重要作用在口齿激增、事务繁剧的当时社会,是无可替代的。同时,也被视为败坏纲纪、扰乱社会的“源头”。
有史学家说,凡事到了吏役手里,“铨选则可疾可迟,处分则可轻可重,财赋则可侵可化,典礼则可举可废,人命则可出可入,讼狱则可大可小,工程则可增可减”。
当今的村居组织干部,当然不能与古代吏役同日而已。虽无品无级,也是人民群众的勤务员。
不可否认的是,村居组织在疫情防控事务的诸多方面,已然享有对组织成员进行组织、指挥、控制、惩戒等方面的权力。
另一方面,没有合法的体制内身份,也意味着它们无法受到官僚组织内部的纪律约束,同样无法令其对自己越轨行为造成的严重后果负责。
不论过去的吏役,还是今天的村居干部,相同之处还在于,劳动回报低微,未忝列任何行政级别,抬头就是天花板,几无晋升空间。
从“理性经济人”的角度出发,当一个人无法通过正常渠道获取其向往的价值——经济报酬、腾升机会,当然就可能选择以非正常手段去获取这些价值。
清初历史学家傅维鳞在《亟更役法疏》中论及吏役之害:“官聪察则借官之严以害民,官贪横则张官之威以害民,或阴用官之能以害民,或阳窃官之权以害民,或害民以奉官,或害民以坏官,官堕其术,民受其病,役收其利。”
时代不同了。我相信大多数村居干部是守法敬业的,在疫情防控中付出了艰苦努力。
但我们今天还未能完善对公权力的制约机制和制度,保证权力无一例外地装进制度的笼子里,况乎对于处于权力最末端的村居组织书记。
近来多地曝出核酸检测造假问题,有的没做核酸就有了采样结果,有的将核酸检测阴性结果反馈为阳性。
很难说,这全都是核酸检测机构一家的问题,而无外力参与其中。
我宁可相信,“我让你阳就阳”是一种权力臆想,相信石河子官方通报的公信力。这至少会让受困于疫情的每个人,都少一些惶恐。
但不可否认,“准公权力”虽不像国家公权力那样强有力,但同样具有相较于个人权利的优越地位。
倘若一个社区书记,为了某种特定目的,动了某种歪心思,要去影响不法检测机构,做个“阴阳判官”,未必就是吹牛,没准还真不乏那个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