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辩论,一门关于思考和表达的内功


……我们究竟应该做些什么,才能够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呢?
有位作家给过一个答案。他说如果有人想要成为他这样的作家,那么就绝不应该只读他自己写的作品,而应该去多读那些他曾经读过的作品。
只有当你弄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你的偶像成了今天的他,你才有机会成为他,甚至超越他。
此刻的光芒万丈只是果,他曾学习和经历过的那些东西,才是一切的因。
后者,就是学习领域常讲的“内功”。

而辩论,正是这样一门内功。
很多人对辩论比赛都有两个印象,一是脱离实际,二是争吵不休。
我想说,某种程度上,这两个观察其实是对的。
但问题的重点不在于辩论这件事看起来有多糟糕——真正值得思考的是,为什么许多在这项貌似吵架一样的活动中成长起来的辩手们,在《奇葩说》里说话反而会比大多数人更清楚、更有吸引力?为什么像美国这样的国家,他们的总统往往都有着超级丰富的公开辩论经验?

答案很简单:大多数人都搞错了“辩论”这件事的打开方式。
它不是一项即插即用的实用技巧,学了几招就可以在网络上怼遍天下无对手。它其实是一门专注内功的训练工具。
我见过很多辩论打得不错的同学,他们在刚进入职场的时候,往往都会困惑而惊喜地发现:周围同事津津乐道的那些思维模型、思考工具,自己居然都似曾相识。


比如说,使用率很高的SWOT分析方法中的四项要素,其实酷似政策性辩论中的破题思路;还有些朋友,因为在工作中找到了新思路、在聊天中贡献了新观点而沾沾自喜,你却发现这不过是辩论中换一个角度看问题罢了。差别之处,只在于我们刚才提到的:辩论作为训练的工具,是刻意在用比赛的形式强制你保持对抽象的复杂问题的深度思考,用高强度的语言对抗锤炼你的表达习惯。
所以,辩论从不教给你套路或形式,而是从根本上提升输出观点、正确表达的能力。于是,当其他同事还在适应和学习使用着别人提供的套路模板的时候,好辩手甚至已经可以针对具体问题创造出最适合自己的思考模型了。
更何况,我们正活在一个想法为王的时代里,每天围绕在我们身边的信息和知识已经富集到甚至会让人产生焦虑。这种情况下,“怎样做”越来越不成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做什么”和“为什么做”。

而这需要的,恰恰就是观点的启发与表达的驱动。
再换个角度好了。跟人交流时,不懂就问,是我们每个人的本能,但本能只给你方向,却不会教给你方法。很多时候,不是说话的人不想让你听懂,而是他也没能力把问题说明白。而如果你懂一点辩论中的质询技巧,就知道怎样像寻宝拼图那样,一步一步确认已知信息,引导他表达出自己真正想说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有许多辩论场上的优秀质询者,人们在和他们交流的时候非但不会感觉到攻击性,还会有一种被牵引、被提携的顺畅感。
当然,生活和工作需要的还远不止这些:性格、经验、专业技能……这些都是漫长的人生需要不断为之努力的东西。而学辩论带给你的观点和表达上的训练,充其量只能让你在一开始的时候,领先那么一点点。

但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讲,这一点点领先,或许换来的就是一次机会,是一直领先下去的资本,是实现下一次飞跃的契机。
所以,即使你不去打什么辩论比赛,学习辩论都会让你受用无穷。
而且,别忘了辩论还有另外一个属性:它本来就是一款游戏。就算不追求任何功利性的成长,辩论这项活动依然能带给你最单纯的乐趣。

华语辩论发展至今近三十年,期间积累了无数有趣的玩法、精妙的技战术和独创性的理论:无招胜有招的立论、行为艺术式的布局、一环扣一环的盘问、直击你心灵的陈词……这些东西,如果全部掌握,或许你就是下一个明星辩手;而只要能够略懂,也能在看辩论类比赛或节目时突破“外行看热闹”的小白体验,成为一般人眼中的“辩论专家”。
从这个角度来讲,辩论和围棋很类似,即便你不能像柯洁李世石那样胜天半子,也可以翻翻棋谱,从金角银边草肚皮开始精进,享受这个游戏本身带给你的快乐。

学辩论本身,就是让自己从此多了一项有用又好玩的爱好。
我们邀请到华语辩坛久负盛名的中青代顶尖辩手,为大家设计了这门辩论课。一些华语辩坛的老将也为这本书产生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一开始,我们将从通用理论聊起,让你能初窥辩论世界的精彩。
紧接着,我们会沿着一个个不同的技术环节,把最好玩、最有用、最新鲜的辩论知识呈现在你面前,并手把手地教你怎样去巩固、练习。
最后,我们会挑选出辩论领域那些最深刻隽永的经典话题,带着你一步步深入每个话题的核心,让你充分领略思辨的魅力。

当然,正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能提升观点与表达的训练模式绝非只有辩论一种。
但如果你本身就是亟待精进自己的辩手,或是思辨领域的爱好者,那么我想,这门辩论课会是你不该错过的一次旅行。
最后,让我们一起在辩论中提升观点与表达,享受思辨的乐趣。

如何开口就能吸引观众
“注意力,是一门生意”
生活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的表达者,都会面临同一个困境:在日常聊天或者台上演讲时,自己滔滔不绝,听众却开始默默低头玩手机。随着电子产品的发展和信息媒介越发无孔不入,保持人们的注意力越来越难。
对于任何表达者来说,这一困境是结构性的——我们现在面对的对手不光是别的表达者,更是新媒体推送、社交网络和短视频。说得更直接一点,如果你正准备进行的演讲,与台下的听众之间没有强利益相关,就意味着,你能否抢在你的听众想到打开抖音之前就吸引到他们的关注,有可能会成为整个演讲成败的关键。

而在竞技辩论中,尤其是在一场辩论比赛的最后阶段,这种现象尤为明显。经历了一整场的高密度信息轰炸,评委和观众多半已经心乏耳疲,后发言的辩手(通常是结辩者)如果不能在站起来的15秒之内让观众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就很有可能使得自己接下来几分钟发言的效果大打折扣。

“注意力,可以被调度”
那么,怎样做才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吸引到观众的注意力呢?
……这意味着,如果你能在一开始先与听众建立某种心理上的联系,让他们对你接下来的发言内容感觉“与我有关”,那么就很容易获得他们的注意,也就实现了对观众注意力的“调度”。这个时候,再输出内容,才是正确的表达策略。……
对于一般的讲者而言,如何通过选择合理的表达策略与技巧,增加你在一开始吸引到观众注意力的机会。
是什么策略与技巧呢?两个原则:共情原则和减法原则。

共情原则
什么叫共情呢?就是让听众感觉到“你和他,是一样的人”。
在竞技辩论中,有一个新手常犯的误区,就是过于执着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很多时候反而会陷入越来越极端、离观众的感受越来越远的境地。一旦观众觉得你是带有偏见在讲话,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不一样”,想要让他们很好地接受你接下来说的东西,就很难了。……

常见的情况是,即使一个人的秉性再怎么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只要他在某些时候表现出对你的迷恋或是模仿,你都很难特别厌恶他——本质上,是因为每个人都无法停止欣赏自己。……

下次在进行一段讲话前,请先试着思考这样几个问题:
我和听我讲话的这些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我们有都想要吐槽,或是想要夸赞的人事物吗?
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要怎样做才能表现出我和他们有一样的感受?
久而久之,你会发现即使同样的内容,你的表达效果也会获得相当程度的提升。
甚至,也许你已经意识到了,本书在第二章中介绍的“受身式反驳”,之所以往往会有很好的说服效果,也是因为“承认对方观点的合理性”这一看起来中立客观的步骤,非常容易在一开始博得观众的好感,建立共情。之后的说服,自然事半功倍。

这就是“共情原则”的威力。
试着根据共情原则,针对以下表达场景设计开场。

1.假设你新加入一家新媒体公司,可你完全没有自媒体工作的经验,在自我介绍的时候,你会先说些什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你是一名教师,你要任职一群完全陌生的初中生的班主任,你如何让他们对你有好的印象?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你是一名有着丰富经验的检察官,受邀去某个社区进行普法教育,可听众觉得法律离自己太遥远,你要怎么开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减法原则
如果说“共情原则”是从表达状态的角度告诉你,在讲话的一开始,怎样可以让观众更愿意跟你建立联系;那么“减法原则”则是从内容设计的角度来分析,怎样编排你讲话内容的开头,更不容易让听众走神。
什么叫减法呢?顾名思义,就是把冗余的信息减掉。
很多人在讲话的时候会有一个“老实人误区”,就是很诚恳地觉得,只要我往讲话里塞的东西足够多,听众就会感受到我的诚意以及我内容的含金量,进而爆发出浓厚的兴趣认真听我讲下去……然而,这其实是个美丽的误会。你打开任何一个知识付费类APP,你会发现大家感兴趣的永远不是“五大模块三个层次二百道例题帮你入门辩论”这样更接近系统的课程,而是类似“一节课帮你精通演讲”“成功说服的两个诀窍”这样让人觉得简单、轻松、易上手的宣言。

……在任何讲话的开始,要遵从减法原则。不是说让你把有含金量的内容删掉,或是扭曲原本的主题。而是说,我们应该放弃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展开某个宏大主题的全貌,让听众望而却步,而是试着用一些低认知成本的材料做引入。
这个时候,听众的注意力自然就会像水往低处流一样,流向的认知成本更低的,你的发言内容。而先建立起了与听众之间的这种联系,再试着慢慢铺开一些复杂的内容,才是合理的表达策略。

请遵循减法原则,试着为下面的演讲主题,找到你认为认知成本足够低的开头方式。
1.成长。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中国梦。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大陆文明与海洋文明。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思辨行动 ·
辩题:DACA计划对美国利大于弊/弊大于利
有一些辩题,不仅讨论的不是日常生活中的议题,甚至场景也不在中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应该都相当陌生。所以,在阅读完本节内容之后,假如你要就DACA计划对美国的影响,在一群对这个话题毫无了解的普通民众面前展开辩论,你能否通过对共情原则和减法原则的运用,为正方设计一段能吸引观众注意力的立论开头?
正方立论开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样把一件事说清楚?——清晰表达的两个原则

“清晰,是一种能力”
在处理现实工作时,我们有时候遇到的不是信息匮乏,而是信息过载;脑海中不是全无思绪,而是思路混乱,不缺点子,但缺乏理路。比如,当我们在工作报告前找了一大堆的资料,或是在辩论赛筹备的时候,想到了无数自以为精妙的观点,也会面对一个问题:这些材料或者观点,要怎么组装起来,效果才最好呢?又或者是,当你有一份复杂的方案需要向团队展示,或是在电梯里遇到上级,需要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的时候,应该先说什么、再说什么?怎样表达才能把问题讲清楚?
在这一节里,我们要讨论,正是这个问题:如何成为一个表达清晰的人。

“追求的清晰的常见误区”
针对这个问题,大多数人会采取的办法,不外乎两种。

第一种是做加法。既然三言两语说不清楚,那我就多说一些,说到清楚为止。但这种做法的问题是,极大地增加了听你说话的人的负担。一方面,我必须很仔细地听完全程,才能知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另一方面,信息一多,重点便很容易湮没在其中。
第二种做法是许多口才培训课程都会提到的,即分要点。什么意思呢?就是把你要说的一段话,分成“第一、第二、第三”。这样做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让你说话“显得”更提纲挈领。但问题依然存在:我要根据怎样的原则来分第一、第二、第三呢?
……想做到清晰表达,恐怕我们需要的是更加有效的原则和方法。
“清晰表达的重点,不在表达者,而在接收者”。

为什么刚才两种方法,看起来似乎很合理,但仔细想想,在用出来之后,通常效果都不明显呢。很简单,因为它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
表达清晰的本质,不是让表达者可以说得顺畅、整齐、圆满,而是要让接收者能够听得轻松、舒服、分明。换句话说,想要表达清晰,你要琢磨的重点,不应该是“自己怎样能够说好”,而是“对方怎样能够听懂”。

这样,你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本书会不太喜欢刚才提到的这两种方法,因为无论是“多说一点”,还是“列一二三”,都是对于表达者来说非常直接、方便的做法。这些做法或许能帮助表达者更容易地将自己想说的东西说出来,但接收者的体验究竟是变得更好还是更糟呢?不论你说得再流利、大气、法度严谨、虎虎生风,但听的人如果反而一头雾水,觉厉但不明,这显然不是追求“表达清晰”的人想要达到的效果。
那么,对于信息接收者来说,怎样的表达策略最有可能让他们听清楚呢?考虑到听众心理涉及非常多复杂的问题和细节,在这一节中,本书将为你分享两个也许是最重要也最容易实践的原则,帮助你提升表达的清晰度。
指南针原则:用提问开启每个段落

为什么用提问开头是最好的选择?
第一个原因是,在所有表达工具中,提问是最能激发人的主动性的。当你使用陈述句的时候,听者听到了,但也就只是听到了,因为句号本身意味着表达的终结。而提问本身就具有互动性和对话感,更能引导人的思绪。这也正是我们在第三章第三节所分享的“引导式提问”的原理所在。
比如,当我说:用提问开头,是最好的选择。
对比另一个讲法:用提问开头,是最好的选择吗?

是不是后者会更吸引人?而甚至,还可以将提问的语气修改得更强:为什么用提问开头,是最好的选择?
你会发现,最后这个版本的问法不仅有互动、有对话,甚至还用“为什么”勾起了悬念,让听众不由自主地开始思考,并产生了一丝对于答案是什么的期待。
事实上,你会发现,这也正是本段的开头。
毕竟,没有一个大脑可以拒绝问号。
而除了激发主动性,使用问句开头的第二个好处,是可以帮助信息接收者聚焦重点。

什么意思呢?
当一个人在试着向别人讲述一件事情的时候,TA常常会忘记,对方并不像自己一样,对这件事情的重点在哪里早已了然于胸。这在佛教中被称为“所知障”,意思是,我们常常会忘记,此刻正在面前听我说话的这个人,并不像我一样熟悉我正在讨论的这件事。

而直接后果就是,听的人其实并不事先知道什么时候需要聚精会神听,这就很有可能导致关键信息在传输中的错漏。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会有这样的经历:我明明讲得那么清楚、用力,为什么事后对方却还是会搞错我的意思?

毕竟,人的注意力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集中。一旦你表达的内容比较多,就很有可能因此而失焦。而这个时候,如果你能在讲到关键段落之前,用一个提问激活并引导听众的思绪,就可以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开头的那个提问,就像一个指南针,帮助听众主动积极地把握住你表达的重点,自然容易完成清晰的表达。
搜寻一段你所在城市的地方新闻播报,试着用一个设计过的提问开启这段新闻。它变得更抓人了吗?你认为这个问题还可以怎样改进?

原文: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你设计的开头提问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坐标系原则:相对胜于绝对,联系胜于本质
我们要介绍的第二个原则,是在表达内容时,多一些相对的描述,少一些绝对的论断。
为什么呢?因为绝对的论断,本身不构成任何意义。
找到你人生中的第一份简历,上面有哪些段落违背了坐标系原则?试着将它们改成更加清晰有力的表述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需要清晰的,不只是表达
虽然本节谈论的主要是表达技巧,但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所谓“表达”,绝不仅仅止于日常沟通。……
对信息接收者心理的洞察和相关经验的积累,是每个表达者一生的功课。本节的两个原则,可以帮助你了解,我们可以用怎样的方法去设身处地地为你对面的人着想,并由此提升表达效果。或许随着实践的不断累积,你自己能找到更具体、更针对你个人的方法论。

最后,我也提醒一句,整理材料的前提,是你有足够的材料可整理。有食材未必做得出好菜是真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也不是空话。我们在练习如何清晰表达之余,可别忘了积极收集资料、积极思考才是更优先的。

· 思辨行动 ·
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上面的阅读,不妨用下面的练习,来检验一下自己的所得。
辩题:杜尚的小便池是/不是艺术
下面是正方(需要证明“杜尚的小便池是艺术”)的一个观点,请试着参考本节所介绍的内容,将文段修改得更加清晰有条理。
正方立论:
杜尚是改变西方艺术进程的重要人物,但学界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有人批判他玷污了艺术殿堂的神圣,也有人称赞他领悟了艺术的真谛。在他的众多作品中,他曾送去纽约独立艺术家协会的小便池引起了广泛关注,使人们重新思考到底什么是艺术。然而小便池也因为其形式是现成品且粗俗所不被承认是艺术。但这正是典型的概念艺术的代表,不再推崇艺术只是“美”,强调艺术是创意,不拘泥任何形式。所以今天我们讨论的不单单是这一件作品是不是艺术,更是在讨论其背后的概念艺术到底是不是艺术。

概念艺术由于其背后的理念导致很多非艺术作品也可以打着概念艺术的旗号,使得许多学者认为概念艺术是在强行赋予作品意义,不是艺术而是骗术。而我方认为,真正的概念艺术并没有抹平艺术的门槛,仍需满足以下三点要求,且足以称之为艺术。其一,要具有典型的思想,即这一思想可以引起人们的共鸣,形成一种思潮;其二,要具有独特的形式,即生活中的一切都可以是艺术的素材,但必须赋予其新的意义;其三,形式需要为思想服务且两者之间有高契合度。

你的修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样把不近人情的话说好听?——逆风说服的三个技巧
“忠言,也要顺耳”
生活中,大家都听过“良药苦口,忠言逆耳”的俗语,并且很多人深信不疑,以至于他们在说服、规劝别人的时候,往往坚信,只要自己的道理是正确的,哪怕话说得不好听,对方也必须接受。
同样的,辩论赛中,也有很多辩手认为辩论双方的立场在“心证”上就应该是公平的,观众和评委也不应该对哪一边有所偏爱,所以只要把自己的道理直白地说出来,不需要包装,观众也得接受。

结果,想必大家也知道,大部分情况下,他们并没有获得认同。
“道理与心理的距离”
“找到情感缓冲点”
这个时候,你需要的是找到一个情感上的缓冲地带,也就是找到一个既坚持了自己观点,又不至于与听众情感极端对立的“缓冲点”。
因此,在本节中,针对这个具体的问题,我们将与你分享三个最实用的技巧,辅助你找到情感缓冲点,让忠言不再那么逆耳,把不近人情的话也能说得好听。

技巧1:颠覆代言对象
一般民众往往对法学界保有着一个疑问:如果只差一点点证据就能将犯人定罪,为什么就不能将他判刑呢?为什么一些偷拍偷录的音频视频,能证明犯罪的真相,却不能被使用?法律,难道不是追求真相的吗?为何成为“坏人”的保护伞?

……其实,很多时候,观点和立场不讨喜,是因为观众讨厌的并不是你这个观点本身,而是它背后所代表的人群。

那么,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呢?辩论的妙处就在于,一种观点的背后也许代表的不只是一类人。而具体到这个案例里,只要稍一思考你就会发现,程序正义原则帮助的,也许不仅仅是坏人,而是那些可能受到公权力侵害的无辜的人群。像当代著名刑事辩护律师艾伦·德肖维茨(Alan Dershowitz)在他的著作《合理的怀疑》中所言:
如果当事人主义制度唯一的目的,只是在每一个案件中发现“真相”,这就简单多了。嫌犯可能被刑囚、他的家人会遭到威胁、住所被随便搜查、警方对其进行测谎。我们可能随时被抽血检测、验尿,每个公共建筑或者工作场合都可能装置监视系统……我们仍旧无法容忍这样不顾一切地追求真相,我们的宪法也不容许……

是的,坏人需要惩戒,真相需要追求,这是支持程序正义原则的学者们也支持的,但这不代表追求真相不需要限制,唯有给追求真相限制边界和底线,才能避免法律过度地侵害了人们应有的隐私、平等、安全等价值和权利。所以程序正义原则,真正保护的是那些和你我一样,无辜但可能被牵连的每一个人;所以程序正义原则真正保护的,不是坏人的权利,而是身为“人”的权利。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由于真正被定刑入罪的坏人其实很少,这里保障的其实更多是“你我这样的普通人”不被诬告、监视、戕害的权利。

从为“坏人”代言,颠覆成为“每个人”代言,这就是颠覆代言对象。本质上,这套方法其实就是将人们陌生的“坏人”的形象,转移到与自己接近的“每个人”的形象后,再进行说服。因此,这是拉近心理距离、找到情感缓冲点的有效方法。

不仅仅学科之间的沟壑会让我们彼此疏远。生活中,我们也常常会遇到自己的选择在他人眼中不可理喻或者不近人情的情况。下面我们就来练习一下,如何颠覆代言角色,把“难听”的话也说得好听。
1.亲戚朋友找你借钱,你不想借,要怎么说才能显得你不是那种只顾自己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假设朋友想占你工作上的便宜,比如想让你免费帮忙设计海报,你要怎么拒绝才会显得不那么绝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假设你是老板,决定裁员,你要怎么把解雇信说得有人情味?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技巧2:减少说服面积
……当我们开始区隔反对人贩子一律死刑不等于为人贩子说话、让孩子当人质不等于不爱孩子时,我们看待人贩子、当人质等事物的角度便会愈发地趋向多元而全面,最终窥探到这个真实而立体的世界。这就如同初入绘画之门的学徒,眼中只有一棵平面的、苍白的树木,可当锤炼了自己的眼光,提高了自己的见识后,他就能从一棵树上看到粗糙的纹路、层层褪色的枝叶、生机勃勃的蝉……乃至整个世界。
懂得了这一层,你就懂得了灵山之上,佛拈花微笑的禅:一花一世界,一树一菩提。于是,你也就不再被一个个“脸谱”所惑,能够看到一个更全面、更丰富的世界。

破除刻板印象,不仅仅是减少说服面积的有效方法,也是提升认知的重要途径。下面我们就来练习一下,如何减少说服面积,让对方心甘情愿地接受你的观点。
1.你想劝朋友减肥,但朋友觉得节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你要怎么说服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你的伴侣有文身,于是你的父母觉得Ta不是好人,让你断绝交往,你要怎么说服他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传统的父母总觉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你又不想生孩子,你要怎么说服他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技巧3:呼唤同理心
从广泛意义上说,只要听众是人类,都必然会有他们愿意为之买账的“理”。一方面,根据神经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人类大脑中的镜像神经元(Mirror Neuron)使得我们无法不对面前人的处境感同身受。另一方面,由于人拥有对时空的想象,所以我们可以从他人的处境,推导出我们明天可能的处境,压迫者看到被压迫者的境地,也能意识到如果真的做得太过分,他日农奴翻身做主人,自己也可能陷入被压迫的窘境,于是即使是既得利益者,也会产生减少不公平分配的动机。著名哲学家罗尔斯(John Bordley Rawls)的无知之幕理论(Veil of Ignorance)里也有类似的意思,又或者用中国人更加熟悉的谚语来说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这大概能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为什么呼唤同理心的努力一旦成功,就会成为说服中最有效的手段。
呼唤同理心,看似稀松平常的技术,实际非常考验说服者对人们当下潜在的价值观共识的敏感嗅觉。现实中,往往汝之蜜糖,彼之砒霜,一旦找错了同理心的交点,则可能弄巧成拙。
1.在一个默认男性都应该刚强、有泪不轻弹的社会,你要如何倡导其实男性也有柔弱之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生活中,很多人常常鄙视看心灵鸡汤的人,觉得这是软弱和自我麻痹,你要怎么纠正他们的偏见,正视心灵鸡汤的作用?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有人觉得,人穷就是因为不够努力赚钱,你要如何打动他的铁石心肠,让他对穷人生出体谅与关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思辨行动 ·
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上面的阅读和练习,不妨用下面这道经典的辩题,来检证一下自己的所得。
辩题:好为人师是/不是恶习
好为人师,原典出自《孟子》,指的是某些人喜欢以师长自居、教导别人的行为。中国人向来以谦虚作为美德,现代社会更加讲究个人之间的合理距离与适当分寸,好为人师自然是人际交往中容易让人心生厌恶的行为。在这种不利的语境下,你能为反方找出好听的观点或讲法吗?
反方观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如何不落俗套地“灌鸡汤”?——让老生常谈焕发魅力的三个方法

“宏大叙事的陨落”
……现在你再给年轻人提那些精致而空泛的价值,大家也早就不买单了,并常常用一种稍带戏谑的口吻进行抵制:少给我灌鸡汤!甚至更多人开始追逐看起来更加真实、更加接地气的“毒鸡汤”。
那么,当我们需要宣扬这些正面而强烈的价值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鸡汤不好喝,因为什么?”
如果冷静、理性地思考一下,我相信大多数人并不会真的认为爱情永恒、社会公正这些理念不重要,只是听得太多腻烦了而已。事实上,并非人们厌倦了积极正面的价值,而是由于现今的大多价值宣扬,都只是流于表面,沦为陈词滥调。通俗地来说,现今的正能量宣扬,往往有三大缺陷:
第一是所谓的“疏离感”。很多正能量的东西,往往都是崇高而不接地气的。比如孟子叫人舍生取义,孔子叫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不得不承认这都是对的,但正常人的生活里,恐怕还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这样蝇营狗苟的小心思更接地气吧?所以,宣扬这种有海拔的价值,一下子就会让你的听众有了距离感。
第二是“没意外”。通常那些值得被宣扬的价值,都已经是社会文化中的“政治正确”,所以你再怎么宣传,也很难带给听众新的感受。学校里的爱国主义讲座往往让人觉得无聊,其中一个原因应该是:谁不知道要爱国?你说的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呀!
第三个则是“太极端”。再正确的价值,被反复强调之后,也容易让人产生逆反心理,进而心生怀疑:你说的,就一定是对的吗?就好像男女平等总是现代社会当之无愧的正确价值了吧?可是当你不断强调之后,总会有些人发出疑问:难道现在情况真的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需要说这么多次吗?
这三点,就是现状之下,一般人宣扬正能量时常常遇到的困境。而巧的是,在华语竞技辩论领域,有非常多这种老生常谈式的、枯燥沉闷的观点和立场。更妙的是,由于立场是抽签决定,所以举凡优秀辩手,必然有着大量的为这种“老生常谈心灵鸡汤”式的观点辩护的经验(有没有觉得这段话有点眼熟)。因此,本节将针对这三个困境,与你分享三个表达思路,帮助你在有需要的时候,不落俗套地“灌鸡汤”。


它们分别是:细节、自损和分摊。
方法1:细节
……通过细节的勾勒和展开,让那些抽象的、人们因为习以为常而失去感觉的观念,重新变得栩栩如生;甚至有的时候,你还可以举出一些小瑕疵,来让这个观念更近人情,更有真实的质感。这个时候,就自然不会再让人觉得有距离了。
细节原则是感召他人的关键,放弃抽象宏大叙事,转向让人聚焦的细节,才能缩短距离感。我们现在就练习一下,如何运用细节原则。

1.假设你是女生,你能用哪些细节让你的伴侣明白,婚姻带来的安全感有多重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你的同事在工作中遭遇挫折,想要逃避,你要如何鼓励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假设你是一名老师,你要如何鼓励学生在准备考研中坚持下去?
……表达者要做的,就是用细节的演绎,来再现这个认知的过程。让这些崇高的价值,变得再度崇高起来。

通过细节的勾勒和展开,让那些抽象的、人们因为习以为常而失去感觉的观念,重新变得栩栩如生;甚至有的时候,你还可以举出一些小瑕疵,来让这个观念更近人情,更有真实的质感。这个时候,就自然不会再让人觉得有距离了。
细节原则是感召他人的关键,放弃抽象宏大叙事,转向让人聚焦的细节,才能缩短距离感。我们现在就练习一下,如何运用细节原则。

1.假设你是女生,你能用哪些细节让你的伴侣明白,婚姻带来的安全感有多重要?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你的同事在工作中遭遇挫折,想要逃避,你要如何鼓励他?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假设你是一名老师,你要如何鼓励学生在准备考研中坚持下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方法2:自损
……像公正、自由这样的价值,本身已经具有很高的高度,所以不少价值的宣扬,总会面临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也就是像我之前提到的那样,你再怎么说,听众也不会觉得意外了。所以,这个时候你要做的,就是试着将这个价值切割、压缩、贬损,然后让听众看到,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它依然闪闪发光。

事实上,这也是很多热血漫画里的套路。日本漫画杂志《少年JUMP》宣扬的“友情和胜利”,本身都是很常见的价值,但我们依然会被作品里面的主角感动,除了故事本身讲得好之外,你会发现很多情节里,主角守护的都不是某个大而无当、理所当然的大目标,而是那些被削弱、减损之后,看似无足轻重,却依旧璀璨夺目的小光点。《论语·宪问》里说“知其不可而为之”,孟子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这两句经常被引用的话,会带给我们心潮澎湃的感觉,其实也都是这个意思。

这就是“自损”这个方法带给我们的启示:在对崇高价值进行宣扬的时候,与其强调高尚,不如塑造悲壮。
顺便一提,这种悲壮感不仅在表达上有独特的效果,在审美价值上也是重要的概念。当代中国美学家朱光潜就认为人们唯有在悲剧艺术中,才能体会到那种崇高的快感。康德在其著作《判断力批判》里也提到过类似的观点,说人因面对压倒性的力量而产生恐惧时,同时也会产生一种自我扩张的感觉——也就是崇高感。

因此,为原本一潭死水般陈旧的观念赋予悲剧感的戏剧张力,就是“自损”这项说服技巧的内在原理。当人们能在你的悲剧叙事中感受到崇高,自然也更愿意接受你所说的观念的感召。而它之所以尤其适合用来“灌鸡汤”的原因,是因为只有原本闪闪发光的东西,在悲剧中才会显得崇高——如果原先就是毒鸡汤式的诉诸人性丑恶一面的小心思,再自损也不会有这样的效果,因为原本就够损的了。

请试着用自损的方法,为下面的情景设计说服思路。
1.如果你的朋友就想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你要怎么给他打鸡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假设你是刑事律师,大家问你为什么要为坏人辩护,你除了科普法律精神,要如何用自损的方法,让旁人感受你的工作是有价值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在这个原子化的社会,你如何重新唤起人们的民族感情和爱国情怀?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方法3:分摊
“努力”一向是每个人在学生时代都听过的价值倡导。但正因为听得多,才更容易听腻。
在这里,我们来看看我国著名“狼性”企业华为的做法。所谓“狼性文化”,就是企业要求劳动者对业绩有孜孜不倦的贪念、对工作抱有不要命的拼搏精神。对于有狼性理念的企业来说,或许996都根本不算什么,007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
那么,华为在宣扬狼性文化时,是怎样做的呢?他们特别推出了一个“芭蕾脚”的图片广告。这张图里显示的是一双芭蕾舞舞蹈者的双脚,其中一只脚穿着华丽的芭蕾舞舞鞋,另一只脚则光脚着地,伤痕累累。旁边,还标着广告语:我们的人生,痛苦并快乐着。

这是一则十分巧妙的广告,它没有直接宣扬要不惜代价的拼搏,而是将场景调动到芭蕾舞者的腿上。因为不惜代价的努力付出,在一般工作场景中可能是不可理喻和极端,但对于运动员来讲,其实是家常便饭。甚至运动之美很多时候就体现在人们不惜忍受伤害和痛苦,也要攀至高峰的那种极致拼搏。因此,狼性价值的极端感,在芭蕾舞运动员这个案例上分摊和稀释了。而当员工们开始接纳了运动员的狼性精神以后,再把狼性精神转移到自己身上,不过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的事情。实际上,华为基本上是社会上公认的狼性文化最为浓厚的企业之一。……而在刚才的案例中,你大概已经了解了:通过其他场景,来稀释想要倡导的价值的极端感,这就是“分摊”的说服方法。如果你有认真读过前面几章,你肯定会发现分摊原则和我们之前讲的归谬法,是截然相反的操作流程。归谬是将看似正常的观点推导到极端的场景,以凸显其荒谬性;而分摊,则是将看似极端的观点套进相对合理的场景,以彰显其正当性。…
……如果不是这样伟光正式的、经常需要被大力提倡的价值理念,通常也不需要用到分摊——因为那些接地气的观念,基本都不太可能特别极端。而在处理前者的时候,“分摊”技巧能在说服中使观点合理化的价值也就体现出来了。
请试着使用“分摊”的方法,为下面的场景找到合理的表达路径。
1.美国有个政党,叫茶党,主张取消社会福利,避免养懒人。这样极端的观点,你要如何用分摊原则,让它看上去尚可接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做人要不忘初心,即使在对工作投入了很多努力却收效甚微的时候,也不应该跳槽——这个观点要用什么场景分摊极端感?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人活着就是为了逍遥痛快,你要如何为这个观点争取认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 思辨行动 ·
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上面的阅读和练习,不妨用下面这道辩题,来检证一下自己的所得。
辩题:欢愉/创造才是人生最大的意义
人生的意义,是所有人都会思索的命题。有人认为生命诚可贵,有人认为爱情价更高,也有人认为为了自由一切皆可抛。但不论是哪种,相信大家都早已经耳熟能详、不厌其烦了。但你经过本节的学习后,能不能想到更高明的讲法,把这些“鸡汤”讲得让人信服和感叹呢?
正方常见观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修改后的讲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反方常见观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修改后的讲法: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如何制造感动?——戏剧中的价值对抗理论

“反派为什么比正派更重要?”
…为什么在这些极其成功的超级英雄电影背后,反派居然可以比正派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更深?
答案很简单,因为反派给故事带来了足够强烈的冲突,而只有在冲突之中,才可能让观众感动。

“制造感动的重点不在于煽情,而在于制造冲突”
……我们在歌词里唱“把每天都当成末日来相爱”,为什么末日背景下的爱情叙事格外让人感动?因为末日都要来啦,大难临头各自飞,而这个时候,你依然紧紧握着那个人的手不放。
是的,正是在这种危机下,当男主角和女主角面对家族的仇恨、阶级的鸿沟、世俗的桎梏、命运的摆弄,需要一个东西帮助他们走下去的时候,爱情的出现和升华,才会显得必要且顺理成章。

甚至,观众会在内心期待男女主角的爱情足够坚定,好能帮他们走下去。而这个时候,你再来讲爱情,观众自然会被感动。这不是因为你把那个故事讲得有多厉害、情绪煽得有多到位,而是因为你满足了他们此刻的心理需求。
……答案是,那些烂片的编剧和导演,跟很多想要使听众感动的表达者一样,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他们搞错了重点。他们总是将重点放在煽情的部分,最后却变成了令人尴尬的朗诵和撩拨。
那么,想要制造感动效果的话,表达的重点应该放在哪里呢?这就是我们在本节中,要为大家分享的内容。

给听众一个感动的理由
在生活中的某一些场合,除了以理服人,还需要以情动人。比如,马丁·路德·金的具体的平权主张,未必所有人都支持。但当他说出“我有一个梦想”这段话的时候,你还是会被他所宣扬的“平等”这个价值所打动。
在竞技辩论比赛里,这个部分通常由结辩来完成,也就是俗称的“升价值”,意思是,把问题的讨论抬升到事实、证据、推论之上,用价值导向、情感理念来感染人。但在实际的辩论比赛当中,真的能做到凭借自己倡导的价值观感动听众的结辩,少之又少。而在现实生活中,能一段话把人给说哭的表达者,就更不多见了。

说出自己的观点,我们都会,可是,我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别人感动呢?
今天,我就来与你分享一个关于制造感动的重要观念,那就是,不要把重点放在你的情绪和理念上,而要先给听的人一个拥抱你的理念的理由。
就像我们前面讲的,制造感动的重点不在于后一步用什么措辞来表述你的理念本身,而在于前面那步,你要怎样创造出观众的这种心理需求。也就是我前面提到的那个观念:你要给大家一个需要这个理念存在的理由。

人可以被别人说服,但只会被自己感动。而每一位想要感动听众的表达者真正要做的,就是挖一个坑,营造出那种落差和匮乏,帮观众创造一个自己感动自己的机会。这个时候,你讲的那个理念,才会在观众的心里,闪闪发光。

黄执中在《奇葩说》第三季里曾经有过一段发言,大意是说人不要为了让自己获得安全感,而停止好奇。整段6分钟的陈词,他很少提好奇心对人类文明发展的推动,很少直接强调好奇心的重要,他只是用平淡的叙事,讲出了我们每一个人是怎样由一个充满好奇心的小孩子,变成如今这个只担心明天的工作、学业,而对生活失去探索欲望的,所谓的“成熟的人”。然后,你再回味他的那句“生活对你们做了什么啊?”,以及“你说,这叫成熟?我说,这叫死了”,自然会如堕冰窖、如临深渊地感受到好奇心的弥足珍贵。

就是这个意思。
以上,就是本节要分享给你的最核心的观念。但我知道你一定会问,那要怎样找到需要这个价值存在的理由呢?在这里,我们介绍两个最基础的思路。

第一个思路,是想:“如果没有它,会是怎么样?”
以“公平”这个理念为例。你要怎样让一个人感受到公平的重要?不是因为公平天然就是对的,而是因为社会一旦失去公平,那意味着你即使拼了命地努力,也注定无法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的一切的梦想、渴求都将成为虚妄,为什么?因为这个天平不是平的,而有的人一开始就站在了比你高得多的地方。
对于某件事,问自己“如果没有它,会是怎么样”,是一种低姿态的思路,比较适合那些平时容易被我们忽视的、基础的价值,用来体现他们的必要性。就好像你谈亲情,大多数人的家庭都是相对完整的,因此你要找到对人们而言需要亲情存在的理由,就需要打破这种美满,去勾勒失去亲情后的景况,从而唤起共鸣。

第二个思路,则是去想:“如果有了它,本来会怎样?”
以“人应该努力”这个理念。为什么我们需要努力?真正能让人感动理由,不是因为怕被家长老师骂,不是因为怕被同龄人嘲笑,而是因为“你本可以追上那个曾被寄予厚望的自己”。

对于某件事,问自己“如果有了它,本来会怎样”,是一种高姿态的思路,它的潜台词是“这件事情你本来就应该可以做得到”,因此也更适合那些平时我们就想追求的、光辉璀璨的价值,用来激起我们更多的向往。比如说爱国、自由、奋进,等等。就好像马丁·路德·金在演讲里说“我梦想有一天,在佐治亚的红山上,昔日奴隶的儿子将能够和昔日奴隶主的儿子坐在一起,共叙兄弟情谊”,让无数听到这段话的黑人都热泪盈眶。

上面两种基础思路,即使对于同一个理念,在不同的场合,面对不同的观点,也可以交互使用,组合出你想要的价值倡导的效果。

具体步骤:冲突→细节→真实感
明白了大的原则的思路,具体应该怎么操作呢?通常而言,分为三步:
1.制造冲突
2.挖掘细节
3.营造私人感
让咱们举个例子:如果现在有一个场合,需要你宣扬“自由”的理念,感动你的听众,你会怎么做呢?

0.初始版本
如同前面所说,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大概是夸一夸“自由”这件事有多么好,强调一下它的重要性,比如:
自由是人类的天性,我们渴望自由。
如果没有自由,我们的生活毫无意义。
自由是人之为人的根本。
……
可我们都知道,这样是毫无力度的。所以接下来让我们进入第一步:在你的话语里制造冲突。
那么,有哪些理念有可能和“自由”产生冲突呢?简单想想,会有很多,比如“安全(自由的生活往往让人没有安全感)”“秩序(秩序的意义就是在某种程度上约束人的自由)”“责任(责任会给人束缚感)”,等等。

在这里,我们随便选择一个,例如“安全”,来和自由形成对抗。

1.添加了冲突的版本
于是我们就有了冲突之下的版本:
即使有100%安全的保证,代价是从此没有隐私,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有100%的安全,这不是很好吗?
喔,恐怕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心底里都还有那一分对自由的向往。
当然,单这么看还是有些简陋,所以我们还需要一点细节。
看看上面这个版本的表述里,至少“100%安全的保证”“从此没有隐私”“那一分对自由的向往”这些抽象的短语都可以改成具体的描述。而从相关的生活中,也能进一步挖掘出更多的细节信息。

2.添加了冲突和细节的版本
现在,我们有了添加了冲突和细节的版本:
如果保证让你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和家人受到伤害,代价是每一秒都活在监察和控制之下,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如果有100%的安全,这不是很好吗?
喔,恐怕是因为,我们每个人心底里都还有那一分对自由的向往,我们需要感觉到,我的生命、我的生活,属于我自己。
现在,我们来到了最后一步。因为没有人会被官样文章感动,所有能感动人的表达都必然是私人的,或至少能让听众觉得是私人的。所以最后,我们要再为这段表述添上一些个人化的姿态,以及对话感和互动性,使它显得更有真情实感。

3.添加了冲突和细节,以及私人话语的版本
我问你:如果保证你和家人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代价是你必须每一秒都活在监察和控制之下,你会接受吗?
如果你感觉不可以,那么是因为什么呢?如果有100%的安全,这不是很好吗?你还在想些什么?
还是说,其实你也知道,在你、我,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里都还有那一分对自由的向往。我们需要感觉到,我的生命、我的生活,属于我自己。
因为,是自由,才让一个人感觉到活着。
到了这一步,再根据我们介绍的理念和基础思路,根据具体的情景进行调整,就有可能是一段让人全身发麻或是泪腺发酸的成功表达了。

例如,在著名电影《V字仇杀队》中,主人公的第一次登场,就带来了一段关于自由的演说,里面的冲突、细节和私人感都非常显著,收尾带着强烈的“你们本可以”的喟叹语气,是一次典型而成功的打动人的表达:
我和你们很多人一样,欣赏规律生活的舒适、熟悉面孔所带来的安全感以及日复一日的平静。但我们都同意,这个国家有些事情,不正常得可怕,对吗?
残暴、不公、歧视和镇压,在这块土地上,你们曾经有过反对的自由,有过思考和言论的自由,而你们现在拥有的是,胁迫你们就范的审查制度和监视系统,这是怎么发生的?要怪谁?
当然,毫无疑问有些人负有较大的责任,但如果你问我真凶何在?我会说:“照照镜子吧!”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我知道你害怕,谁不害怕呢?战争、恐怖事件、疾病……曾经有无数的问题企图要摧毁你的理性,剥夺你的常识。恐惧占了上风,你在慌乱中投向了元首先生,亚当·苏特勒,他许诺给你们秩序,他许诺给你们和平,所要的回报,是你的服从和沉默。
一笔好买卖,不是吗?谁会说不呢?

——《V字仇杀队》
当然,听众的心理永远受到无数因素的影响,而“感动”这个现象,也是表达领域最复杂深刻的部分之一。遵照本节提供的认知、视角,辅以相关的方法论,你或许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才能在“打动他人”这件事情上,达到令自己满意的效果。但在此之前,你的表达一定已经变得更加有质感、更加掷地有声。


· 思辨行动 ·
徒知原则无益,精进需要练习。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上面的阅读,不妨用下面这道经典的辩题,来检证一下自己的所得。
辩题:知道得越多越是世界的孤儿/宠儿
这道辩题有非常多可能的展开方向,请试着任选一个持方,讲出你的理念,并用本节介绍的方法,将它修改成一个有机会打动人的段落。
你的持方与理念: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修改后的段落:
让你的表达幽默起来——可复制的幽默表达法

“幽默,一种高级表达方式”
……没有人会拒绝幽默。再枯燥的话题,只要当成段子讲出来,也会显得魅力非凡。而幽默的功能还不止于强化你的表达效果,更在于它内在的戏剧张力,可以化解一切窘境。…竞技辩论中的短交锋环节,幽默的效果更是时常令人拍案叫绝。面对对方刁钻的提问,如果你能给出两句简单幽默的回应,引发全场大笑,凌厉的攻势也就被顷刻瓦解了。
在本节,我们将延续既往的思路,为你逆向工程一下,幽默这种高级的表达方式,本身是怎么回事,以及我们可以通过怎样的思考和表达去实现幽默的效果。

“幽默,可以被复制”
总的来说,要成为一个所有人都觉得有魅力的、幽默的人,没那么简单。顶级的幽默,不仅是一种高级的表达方式,更是一种综合的表达方式。它体现的除了思维和口才,更有心性、智慧与情商。但要在文本内容和表现手法的层面上,幽默这件事依然是可以被解构和学习的。只要找对了方法,任何人都可以幽默地表达,风趣地展现自我。实际上,身处在这个工业时代,发达的娱乐业和广告业早已经深谙幽默的法门,并以一种成熟的流水线式的模式,大批量生产、复制出了幽默这种“产品”。

其中的佼佼者,比如德云社、开心麻花、笑果文化(《吐槽大会》主创团队)等喜剧团体,中国观众都熟知的相声演员郭德纲、喜剧演员沈腾、脱口秀演员李诞,以及流行于中国互联网的亚文化,如流行语、表情包、鬼畜视频等,其实都是娱乐工业化的产物。除此之外,日本从二十一世纪初开始流行的谐星、吐槽文化、爆炸头形象,以及美国的单口喜剧产业,也都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在本节中,我们将综合各个喜剧已经总结出来的一些基础理念,结合我观察到的,竞技辩论短攻防中幽默的应用效果,为你分享:
设计幽默内容的两个思路:错位(Incongruity)、释放(Relief)
进行幽默表达的两个原则:优越(Superiority)、表演(Performance)
简称RISP理论。我知道RISP这个四个字母连在一起没什么意义,我也希望它们是RISE之类的更好记的组合。但很无奈,归纳出来就是这样。所以你也可以不用这个简称,直接各自理解就好。


幽默是怎样产生的:错位(Incongruity)
学术界曾有一个著名的段子:如果统计学家跟数学家都在沙漠中落难,谁不会渴死?答案是统计学家,因为统计学“有水分”。
毫无疑问,这是一则成功而且经典的笑话,它讥讽了当时统计学家们做数据虚假性,并包装成“水分”一词,置入到沙漠求生的场景中。读者刚读完段子的瞬间,会以为“水分”就是指饮用水,正疑惑饮用水与统计学家关联之际,立马反应到这是一语双关,最终深谙言外之意、讥讽之辞。

这种利用语义的多样性,在多个场景和语境中进行错位和嫁接,在逻辑意义上其实有偷换概念之嫌,但在语言意义上,这种“错位”以及随之而生的荒谬感,其实就是幽默感的来源。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位感呢?其实是因为语言具有“意向性”(Intentionally):语言从来不是只需要自己理解即可的喃喃自语,而是具有公共性的,语出之“言”,总会指向某种被人理解、被人期待和预设的言外之“意”。像是一般对话中,别人询问“有没有”另一个人的电话号码时,你会自动理解他“想要”电话号码而直接告诉他。倘若有人只是回答“我有”,然后没了下文,那就是单纯的少根筋了。

而幽默呢,就是将这种语言的意向性刻意扭转,反其道而行之,最终造成某种与原本期待不一致、不协调的意外感——这既是康德(Immanuel Kant)、叔本华(Arthur Schopenhauer)、克尔凯郭尔(Soren Aabye Kierkegaard)所说的“不协调论”,也是前文我们所说的“错位”。具体在幽默文本上的应用,有两个思路。

1.拼贴
所谓拼贴,就是在开头营造一个完整的语境(语境1),引君入瓮,然后无视、跳脱出当前的语境,拼贴另外一个段落,让人发现其实原来在讲的是另一件事(语境2),从而营造出错位感。
比如你可能听过《庄子》中子非鱼的故事:一天,庄子和惠子在桥
上看鱼。庄子说“你看这些鱼多开心”。惠子就反驳他,说“你又不是鱼,怎么知道鱼很快乐”。庄子反击道:“你也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

原文到这里就结束了,但若在最后帮惠子再多加了一句回复,说“知子莫若父”。一下子就从春秋诸子的哲学论辩(语境1),嫁接到了日常抬杠的伦理哏(语境2)上,让一段不算好懂的古文,变成了一个好笑的段子。最大的原因,就是跳脱出了原来的语境,看似荒腔走板,但喜剧效果十足。
又比如在单口喜剧教学中的经典案例: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从见到她第一眼开始就再也没有减少或停止过对她的爱,至今已经快四十年了(语境1)——但这件事情千万不能让我老婆知道,不然我就死定了(语境2)。

其实早在2015年,中国互联网就盛行过这样的拼贴式幽默。互联网的用户们将唐朝的大诗人元稹写的《闻乐天授江州司马》中的一句“垂死病中惊坐起”,拼贴到其他诗句当中,让人捧腹大笑:
垂死病中惊坐起,夜半钟声到客船。
垂死病中惊坐起,想起今天要上班。

这种拼贴之所以能有幽默的效果,就是因为
原本的句子足够知名,或是意向性足够明确,自带原始语境,这样只要衔接了任何别的上下文,就会产生强烈的错位感。例如著名的“不如自挂东南枝”“从此君王不早朝”都会有类似的效果。后来,这样的拼贴进一步蔓延,不仅局限于古诗词,而是任何知名的、本身自带原始语境的句子之间,都有拼贴和跳跃的可能,比如:
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有些人就生在罗马。

另一种常见的拼贴手法,是所谓的“打破第四面墙”。即令戏剧作品中的人物,跳脱出故事的语境,直接跟观众对话,从而制造错位。漫威著名的《死侍》系列就经常使用这种手法。有的时候在竞技辩论赛中,偶尔跳脱出比赛的场域,说一些坦诚的话,也可以有类似的效果。比如,对方在质询环节,给你三个杯子让你选一个,你直觉感觉他之后肯定还有后手,于是直接告诉他,“我不选,总觉得如果选了我就中计了”。这种跳脱的回答,很容易引起观众的笑声。
哪怕你最后可能还是得选一个,但至少,这种荒诞感已经冲淡了对方试图营造出来的语境。

2.矛盾
当然,拼贴式错位也绝非唯一的引起幽默效果的方法。喜剧大师卓别林(Charlie Chaplin)就认为,喜剧就是把相反的两样东西放在一起,这也可以是另一种错位。像是爱因斯坦应该有着严肃的理论物理学家形象,却会吐舌头,就是预设中相反的东西合并在一起,这也是那张著名的照片容易让看到的人忍俊不禁的原因。

矛盾式错位的好处,是由于“矛盾”这件事情的戏剧张力本身比较强烈,所以不需要营造特别有代入感的语境,就可以产生幽默效果,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也更容易出现。

比如早已经流传在中国民间的,王尔德的那句“我年轻时以为金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等到老了才知道,原来是真的!”(When I was young, I used to think that money wa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life, now that I am old, I know it is.)这种看似描述一些不认同的观点,但通过某种内置结构或者直接进行反转表达赞同,也能制造意外感。

又比如,大家熟悉的脱口秀演员黄西的段子:
上帝让我成了无神论者。
或者,还有调侃种族主义者的:
我最讨厌两种人,一种是种族歧视的人,一种是黑人。
这些带有调侃和讽刺性质的矛盾,用现今网络的流行语,可以被戏谑为“真相怪”(当然,表现形式上会有微妙的差别),也是矛盾式错位原则的表现。
“拼贴”和“矛盾”是最常见的两种思路,但不论表现形式如何变化,其实都属于错位的“亚种”,万变不离其宗。

幽默这东西,不是说明白了原理,就能掌握的。网络上的段子手,也是经过长期刻苦练习的,为此,如果想要掌握幽默,不妨试着续写下面的句子,看看如何将其变得有趣:
1.“我最讨厌有些公司招一些混吃等死的员工”,这句话该接什么才有神转折?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这里的东西太难吃了”,根据真香定律,下一句应该是什么?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帮“垂死病中惊坐起”接下一句你认为好笑的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幽默是怎样产生的:释放(Relief)
如果说“错位”原则是在文本上创作幽默内容的不二法门,那么“释放”原则就是在提醒我们,在试图生产幽默的时候,在情绪上应该做怎样的设计。

……美国纽约新学院大学哲学系教授西蒙·克里奇利(Simon Critchley)在他的著作《你好,幽默》中指出,“笑话是社会压抑性的表现,研究笑话就可以发现这种压抑性。”类似的理论,最早应该是源自于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和斯宾塞(Herbert Spencer),他们认为发笑的原因是某种压力的释放,当你感受到某种紧张感和危机感,在确认危机和紧张结束后,你就会因为放松而发笑。

而这个理论在《摩登时代》(Modern Times)——美国电影史上最伟大的电影之一——中得到了印证:卓别林在高压之下拎着螺丝刀,由于跟不上流程引来了工厂老板,这让观众都紧张起来,因为这意味着他将被责骂甚至解雇,结果卓别林精神失常,把所见一切都看作螺丝钉,最后甚至把工厂老板的鼻子拧了——这个动作,把原本的紧张感都一下子释放掉,以一个荒谬但稍微轻松的场景结束了这一情节,观众也因此被逗得大笑不已。

我们不难发现,《摩登时代》在控诉着资本主义对底层人民的剥削与压迫,同时,也在讽刺和嘲讽着富人。实际上,这是一体两面的事情,这也注定了讽刺和嘲讽是释放原则下的一个强大有力的武器,像是2016年的英国脱欧时,人们写出了“人生啊,脱欧比脱单简单多了”的讽刺,或者嘲讽特朗普“推特治国”的段子,更别说那些经典的苏联政治笑话了。这些政治段子的幽默效果,正是由于它们都宣泄了人们对政治和社会的不满意,于是让幽默的释放,成为一种朝向上面的攻击,用日本人的话来说就是“下克上”,是一种底层向上层的反动和叛逆。

当然,日常生活中可能没有这么多需要宣泄的情感,所以往往需要“无中生有”。脱口秀演员们就常常在即使观众没有紧张情绪和积攒压力的情况下,通过冒犯嘉宾或者取笑某个事物,制造短暂的紧张感,再笔锋一转解除这种紧张,制造笑点。这其实就有点像朋友之间的挖苦、互损和假装嫌弃,互相逗一下制造紧张感,然后神转折,化紧张为笑话。

……释放原则在日常生活中的应用,非常需要分寸感——因为常常需要先行“冒犯”他人,所以对现场氛围和观众心理的把握要相当精准。为此,我们需要进行大量的练习。

1.如果你想要挖苦朋友唱歌难听,你要如何幽默地表达出来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如果你想嘲讽你的同事工作马虎却经常邀功,你要怎么说出来又不让场面尴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如果朋友说你胖,你怎么幽默地反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样进行幽默表达:优越(Superiority)
……柏拉图(Plato)就曾经指出,幽默是对无能者的恶意,喜剧是对弱势者的模仿。霍布斯(Thomas Hobbes)进一步发展这个观点,提出“笑是因为意识到自己相对于他人的优越”。
……从进化的角度看,这种优越感其实也意味着安全感,能让人发笑的个体,基本意味着相较于自己弱势的个体和不含敌意的个体,自然也就更容易受到其他人的青睐。

所以让你产生优越感的幽默段子逗人发笑的原因,某种程度上也来自优越感带来的安全感。而意识到这一点,你自然会意识到,在试图进行幽默表达时,需要遵照的三个原则:
1.永远不要针对观众
这一点很好理解。我们会因为一个人在雨天的街道上滑倒而忍俊不禁,但那个滑倒的人肯定不会认为这很好笑。任何试图嘲笑观众、讽刺面前人的段子,最终获得的效果都会是严肃的说教感,而非幽默感。如果在辩论场上,你因为观众或评委没有理解你的观点而讽刺他们,哪怕你说的其实真的很好笑,也不要指望他们能欣赏到这种幽默——当然,更不要指望他们会因此转而投票给你。

2.永远不要嘲笑弱者
这一点是经常被人忽略,尤其是当你发现弱者身上总能找到很多值得嘲笑的笑料的时候。为什么呢?按理来说,既然是弱者,那嘲笑他们应该更“优越”、很“安全”不是吗?
道理很简单:社会普遍的道德直觉,使得嘲笑弱者这种行为,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道德负罪感,也就是会缺乏道德上的安全感。因此,你会发现在前面的释放原则的举例中,我们提到的嘲讽对象都是枪击案暴徒、资本主义这些相对比较强势的对象,因为对强者的嘲讽,才会是解气的,而非恶毒的。所以,你不妨尽情拿美女脸上的雀斑,或是学霸一时的失手来调侃,但永远不要用貌寝之人的生理缺陷,或是弱势群体的悲惨遭遇当3.善于自嘲

看完以上两点,你现在大概一下子就能明白“自嘲”在幽默意义上有多大价值。首先,自嘲揭露了自己的弱点,相当于宣称自身比他人要弱小,也就反向地让别人获取了优越感;其次,由于是你自己在嘲笑你自己,所以就算下手再狠,观众也不会因此产生心理负担。
……除了直接吐槽自己,自嘲模式其实还有相当多的延伸和变形,比如日文吐槽文化中,常常需要两个人,一个人装傻,另一个人吐槽,才能博得观众的掌声。相声也是如此,一人逗哏,一人捧哏,才能带来一场完美的演出。而这都等于在设定上告诉观众“这个角色就是用来被调侃的”,从而让观众不必有参与人身攻击的负担感,可以放心地笑出来。

试着遵循刚才提到的三个建议,用“优越”原则,完成下面这些场景中的幽默表达。
1.假设你的伴侣说自己变胖了,你怎么通过自嘲让他重现笑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当你求人办事被当众拒绝之后,应该怎样自嘲,缓解尴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尝试自己写一个能让人获得优越感的幽默故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样进行幽默表达:表演(Performance)
你一定有过这种经验,那就是有时候生活中遇到一些非常好笑的事,你兴冲冲地讲给其他人听,结果呢,对方最多善意地稍微应和一下,好像并不怎么能体会你的心情。甚至你自己讲着讲着,都会觉得,咦,怎么好像没那个时候感觉那么有意思了?
这里的问题,通常是出在视角上。因为你在经历这件好笑的事的时候,是第一人称视角,自然感受强烈、尽收眼底;可是别人听你复述,却是第三人称视角,这就隔了一层,很难感同身受。这个时候,就需要你用更直接的表达方式,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直接演出来。

在《奇葩说》第五季中,有一道辩题是“结婚前想让伴侣在他的房本上加上我的名字,我有没有错?”正方,也就是认为“我错了”的这方,有一个观点,大致是说婚姻、爱情是神圣而浪漫的,你斤斤计较,就丑了,就不体面了。
看过本书前面内容的你,大概率会同意:逻辑上,这个观点没什么出奇之处,但是节目中,这个观点却产生了异常爆炸的戏剧效果。

为什么呢?因为辩手臧鸿飞把这个观点背后的情景完整演了出来。
“按你们这个立场,婚前要房没毛病,那咱们为什么不把结婚誓词改了?‘无论你疾病健康,房子我要一半’?像话吗!我们前面提到过的幽默原则,例如“错位”和“释放”,有一个局限性,那就是它在文本上虽然是成立的,但大家通过你的语言来理解那些语境的时候,往往会“隔”了一层。因此,如果想保证幽默内容的表达效果,最好的办法,就是用表演直接还原你想描述的状况。

美国社会语言学家阿尔伯特·梅拉比安(Albert Mehrabian)在1971年的研究证明,在人们进行语言交流的时候,有55%的信息是通过视觉传达的,如手势、表情、外表、装扮、肢体语言、仪态等;有38%的信息是通过听觉传达,如说话的语调、声音的抑扬顿挫等;剩下只有7%来自纯粹的语言表达。

因此,如果我们希望尽可能100%地发挥出幽默内容的效果,可以试着尽量少些复杂的描述,而是直接演出来。……
当然,你我都不是表演专业的演员。那么在表达中,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增加我们的“表演感”,使之不那么“隔”?在这里,我们介绍一个最简单实用的原则,那就是:用直接取代间接。

如果你感觉你说出来的话,总是无法做到幽默,那么抛开内容不谈,恐怕原因之一,也是因为你习惯了间接的表述方式——你都没把自己当成局中人,自然只能隔靴搔痒。比如,美国总统肯尼迪当年的那句呼告式的名言,“不要问国家能为你做什么,问一问你能为国家做什么”(Ask not what your country can do for you, ask what you can do for your country!)可谓掷地有声,但如果你换成第三人称的间接表述,“有的人总想着国家为自己做点什么,却不想想自己为国家做过什么,你觉得这合理吗”,其中的情绪、感染力弱了何止一点。

说到底,要制造幽默的戏剧张力,你需要养成直接而非间接的表达习惯,把语境、场景都还原为你的表演,这样一来,他人才更容易入戏。

你能否试着将下面的观点的表述,转化为某一个语境中的直接表达?
1.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2.如果社会中每个人都能以一个较高的道德水准要求自己,社会的运行成本会降低许多。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3.有理不在声高。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如同上一节我们介绍过的制造感动的方法,设计幽默段落技巧的应用,也需要大量的练习,以及场景、时机的配合。另一方面,以幽默的视角看待生活中的一切,并幽默地表达出来,也绝不仅仅是技巧,而是一种心境的修炼和选择。而通过逆向工程,了解幽默本身对人是怎样起作用的并试着努力掌握之,就算最后不能使你我成为一个幽默的人,但至少也会是一个更加“懂幽默”的人。
· 思辨行动 ·
如果你已经完成了上面的阅读和练习,不妨用下面这道辩题,来检证一下自己的所得。
辩题:找伴侣应该找比自己年长的/年轻的
显然,这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题目,但既然本章的主题是幽默,它倒也正合适。请试着为上面这道辩题的任意一个持方立论,并将你想到的论点改写为更幽默的版本。
立论观点: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幽默版本: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怎样把道理讲深刻?——打造你的专属金句

“金句是怎样炼成的”
什么叫深刻?
我们经常会听到一些名言警句,让我们觉得直击心底,仿佛这一句话把一切事情都解释了。在辩论场上,很多辩手都有过那种因为说出了一句金玉之言,而获得全场经久不息的掌声的经历。……

事实上,《奇葩说》作为一档现象级的网络综艺节目,在早期之所以能走红,也是由于它集中产出了不少具有传播度的“金句”。这些蕴大义于微言的深刻句子,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在看到听到的人心里留下永不磨灭的痕迹。而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如果在人际交往、工作生活中能偶尔飙出一句恰到好处、在周围人心中绕梁三日的金句,当然是一件很酷的事情。即使做不到,了解并尝试一下如何能在思考问题、表达观点的时候,更深刻一点点,也是一项有意义的训练。

当然,真的要拥有深刻的思想,进而淬炼出华彩的金句,自然缺不了知识的积累和人生的阅历,有时候甚至还需要情境的配合。但同时,也确实有一些可以被逆向工程的法门。这也是本节里我们要来聊一聊的内容。

核心观念:它“不是什么”
怎样把道理讲深刻?如何打造你个人的专属金句?
关于这个问题,今天我想和你分享的一个关键的观念就是,要把道理讲深刻,讲通透,讲出独特的味道,重点不在于强调它“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你要讲清楚它“不是什么”。……
所谓道理想得深、讲得深,就是能更准确地把握事物的本质。而这种把握,在缺乏比较的情况下很难被凸显,因此如果我们想把一个道理讲得深邃通透,最好在细节处、在极端情况下与相似的东西进行不断地对比。

比如,在日常生活中,我们都知道当一个道德的人要怎样做。但是在电车难题、牧羊人难题这样的道德困境中,当你的选择在某些时候不同于他人的时候,才能更深刻地展现出你的道德观念。

这也是俗语说“真理越辩越明”的原因,通过不断地制造相似,然后加以分辨和区别,我们才得以进行更深的论述。

而很多人之所以讲东西讲不深,就是因为一味地强调自己的观点如何如何,却没注意到,真正能让大家听明白你想讲的道理的本质的,是它与其他相似的观点的那一点微妙的差异。

所以我说,要把道理讲深刻,重点不在于强调它“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你要有意识地去讲清楚它“不是什么”。

“不是什么,而是什么”。这不仅是一个在表达时可以套用的句式,更是你在组织自己的论述时,可以拿来用的一种思考方式。

操作步骤:排除法与二分法
明白了把道理讲深刻、产生金句的核心观念,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具体而言,我们该怎么做呢?

通常,可以有两条路线。
1.性质上的排除法
意思是通过不断排除相近的选项,来彰显某一个观点的深层次内涵。……
在实际训练中,你可以试着用近义词,或功能相似的概念,来进行比较和取舍,以训练自己深入阐述事物本质的能力,例如安全和束缚、温柔和软弱、勇气和鲁莽,等等。
2.程度上的二分法
这个方法的意思是,通过不断营造极端情况,来对某一个观点做精确的定位。比如,什么是勇敢?鲁迅先生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但若想讲得更深,你就得划定更清晰的边界条件。例如,要把勇气和鲁莽分开,你就得说清楚,当对方强到什么地步的时候,即使是勇者,也不会选择迎面而上;要将有勇有谋和优柔寡断分开,你又得讲明白,当情况触犯你的底线到什么程度,即使现实条件再不利,你也不会再无动于衷。正是在不同情况下选择的一分为二,才在深层次区分开了普通人的勇敢、邱少云的勇敢、超人的勇敢,等等。

而当你能根据设立不同的情景,越发逼近那个微妙精准的界线,你也就能把道理讲得越透彻。

当然,以上两点都是具体而微的思考表达方法论,但核心依然是我们一开始提到的那个观念:要把道理讲深刻,重点不在于强调它“是什么”,更重要的是,你要讲清楚它“不是什么”。
如果你是《奇葩说》的粉丝,回想一下那些曾经惊艳过你的金句,你会发现它们大都脱不开这个范式。无论是马薇薇的“水可以熄灭火,但不能改变火”“一个是对的,一个是错的,那不叫选择,只有当两个选项都是错的,我们要选更能背负哪种错误所带来的代价,这才是选择”,还是蔡康永在马东说“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终究会原谅那些曾经的伤害过我们的人”之后接的那句“那不是原谅,那是算了”,概莫能外。
说到底,对深刻的追求是人类对真理的迫近。但由于智识有限,我们永远无法一击即中,弄清楚一件事情究竟“是什么”,因此只能努力不断排除错误答案,发现它“不是什么”。而每当你又发现了一次它“不是什么”,也就自然在观点上更深了一层。这一点,与我们在第一章第三节聊到的“反例思维”,其实异曲同工。

当然,一句金句的产生和走红,还有赖于讲者语言的凝练、现场氛围的烘托以及当下语境的配合。但懂得了其内在的机理,你就已经具备了生产金句的底层能力。

循此以往,举凡有所思,即使最终没能说出深刻的警句,那也值得恭喜你自己,拥有了稍微深刻一点的人生。
· 思辨行动 ·
考虑到金句的不可多得,这大概是本书最难的一次练习。

辩题:当代社会更需要冷头脑/热心肠
这道辩题被黄执中称为“众题之母”,意思是许多辩题本质上探讨的,其实都是这个问题。而越是在这种宏大的价值观对撞中,越是有可能爆发出金句。请你试着遵照本节的建议,站在任意立场写出一句你认为足以被称之为金句的观点,并阐述一下你这么认为的原因。
金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因: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文载《深度说服:超级辩手的四堂思辨表达课》,梁秋阳主编,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10月第一版,本文作者刘京京,P179-276整理:江苏省苏州市公安局法制支队(直属分局)“不念,不往”“诗心竹梦”。

来源:刑侦案审    编辑:成都夏虎律师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