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让幼师有尊严地工作与生活 | 慢对话
赵学文(幼教老赵),在幼教行业从业接近20年。幼教老赵研习社创始人,创新小微学校“先锋·小苹果树学习社区”合伙人。秉持“家庭和学校是儿童重要的生态系统,好的教育一定是做系统工程”的理念,聚焦园所质量提升、合作型家园关系和学习者社区建构的研究和实践。
这次邀请赵老师来到慢对话,分享她建立研习社的心路历程,以及她对家园关系、教师成长、团队建设的理解。
▍老师不舒展,教育怎么可能成功
老赵:我是91年大学本科毕业,到今年刚好毕业30年了。我工作的前12年都没在幼教行业。大学毕业之后,先是在中等师范学校当老师。学校的孩子相当于是高中年龄段,这些孩子大多数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会遇到很多情感问题,各种焦虑。当时我作为班主任,本着挺朴素的想法,就想帮助这些孩子。后来我做了教研组长,就带教研组里的年轻老师,建立了学生的心理辅导室。我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知心屋,每天晚上轮流值班。那时师范的孩子会上晚自习,他们有什么问题晚上就来这里咨询。那时我们老师也都年轻,又很愿意听学生讲他们的事,他们也很喜欢我们。从96年到98年,做了三年。
后来我就想专门做这个事情,到了98年之后,我就到了一个中小幼一体的教育机构。这是一个寄宿学校,都是很小的孩子。离开父母之后会有分离焦虑。有的孩子父母忙于做生意,对孩子爱和安全感的需求不够关注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情绪的问题。作为学校的心理老师,我一方面跟班主任一起工作,一方面是跟孩子一起工作。但是孩子的很多问题,是家庭带来的。需要跟家长做工作的时候,我们往往见不到面。工作几年之后就会比较纠结和无力。那时我有一个发现,学龄阶段的孩子由于家庭环境造成的情绪或行为问题,如果家长不参与的话,学校老师能做的事情,是特别有限的。
在这种情况下,02年我就到了幼教的行业。那时我在想,如果在孩子年龄还小的时候去干预,跟家长有更多互动的话,能预防孩子在学龄阶段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一开始我是在宁波,04年来到北京。从02年到现在,我在幼教行业从业有18年了,后半生应该也是扎根幼教了。我的昵称幼教老赵,就是现在我给自己的定位。
安猪:老张你现在在做研习社,这个研习社的起源是怎么样的?
老赵:故事说来话长。进入幼教行业的开始,我是做的园长。那时我跟家长一起工作的时间比较长,因为孩子需要学校的老师和家长一起工作。我那时就做了一个家园合作的深度合作体系。回想园长的工作经历,我很享受那个过程。家长是我们的同盟军,是伙伴。后来因为工作的需要,又到总部做人力总监大概五六年。后来我发现,我们幼教行业的同行做得特别辛苦,这些年又出了好多家园纠纷,对从业者带来特别大的心理伤害。我想这个事情如果做对的话,其实不需要这么辛苦。我想系统地建构合作型家园关系,让它能够在幼儿园落地。那个时候我没有做分园园长了,但我想即使还做园长,也只能影响一个园。
所以2016年底我选择辞职,开始做这个项目的落地实践。一开始没做工作坊,我跟机构合作了一年,在试点的园所与老师每个月都会一起工作几天,帮助他们系统地建构家园关系,还包括和孩子的关系、老师的内在心理成长和团队的关系。让幼师有尊严地工作与生活,就是我这个项目的使命。
在17到18年这两年,有两个朋友给我特别大的支持,一个是陈小军,一个是阿音娜。她们听我做这件事情,她们两个基本上每个月双休日都跟着我。她们俩认为这个事情特别有价值,只在合作的园所做是不够的。在她们的鼓励下,我从19年开始做工作坊,去年做了线上的课程,体系越来越完整。从工作坊学员的反馈中,很多人会把工作坊的内容去实践落地,也感到确定非常有效。
研习社是在2020年上半年才正式成立的组织,专注于帮助园所建构关系系统。我们从家园关系切入的,也包括师生关系、包括教师自我的关系和团队的关系。我们专注于研究幼儿园场景下的整个关系系统,并帮助园所建构健康和谐的关系。因为没有关系就谈不上教育,关系是教育的本质。这就是研习社的来历。
安猪:你觉得现在的幼儿园,和家长、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是怎样的?
老赵:我接触的更多是民办幼儿园,更多的时候幼儿园会把自己定位为服务者,把家长当成付费客户,而幼儿园是提供服务,关系是不对等的,但我想教育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当投资人或园长将老师定位为服务者的时候,这个关系是在仰视客户的,但是教育这个东西是需要家长和老师双方合作的。在这样的教育场景下,老师们如果不能直起腰杆,就会如履薄冰,深怕家长不满意,深怕孩子回家跟家长说什么,很容易去迎合家长,进入一个防御状态。一个做教育的人,处于这种紧张和害怕中,生命是不舒展的。教育本身是生命影响生命的过程,而老师的生命是不舒展的状态,教育怎么可能成功?所以为什么我们提出让幼师有尊严的工作与生活?因为只有生命能够绽放出来,健康的教育才有可能。
安猪:你有没有看到一些你认为是舒展的例子?
老赵:有的。我合作的园所中有一个老师,她现在当园长。她跟家长交往一直是不卑不亢。之前她更多是停留在大脑层面:跟自己讲要不卑不亢,但实际上做不到。后来自己内在的力量增长起来之后,自己的定位发生改变了,家长观也有变化了,她发现自己就能做到由内而外的不卑不亢了。即使遇到家长的攻击或者误解,她不急于用防御的姿态去自我保护,马上去解释。而是能够带着好奇,思考对面的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行为背后他有什么样的感受和情绪?有什么样的需求没有满足。这个时候其实就在建立人和人之间的这种连接,而不是要保护我自己。
安猪:我特别好奇,你们现在是用什么方式去支持老师?
老赵:目前我们的服务项目分为两类,一类是我们把它叫落地项目,就是持续一年跟幼儿园的老师工作,每个月会有一天的工作坊,一共十次。里面有涉及怎么和家长沟通、怎么解读儿童的行为、怎么跟孩子互动,怎么去认识自己、怎么学会去接纳。根据园所老师的情况,一点一点介入进去。另有一天进入幼儿园工作现场,跟园里的领导互动,了解他们的需求,提供帮助。指导老师实践应用,因为老师光参加工作坊,工具停留在头脑当中不能真的帮助他们。他们得去实践,自然也会遇到问题。所以我每个月还会到园里,专门做这样的实践练习指导,也帮他们做一部分和家长的互动。
还有一种就是工作坊。目前我们的工作坊有四阶,相当于四个模块。第一个阶段是帮助园所跟家长建立合作关系,包括组织的机制、沟通的机制、家长成长的机制。第二个阶段是跟孩子建立合作关系,包括解读儿童的行为,看到行为背后的东西,练习怎么跟孩子沟通,怎么在孩子有情绪和行为问题的时候,回应和支持孩子成长。三阶工作坊是关于老师自己内在力量的增长,有一天是关于自我认知,还有一天是梳理自己的内在资源和外在关系的,还有一天是做心智模式的转化训练的。心智模式是我们人对社会的一种假设,心智模式不同,对事情的评估、产生的感受、应对的方式也不同。四阶工作坊是关于团队的,带团队的人得了解员工的心理需求,思考怎么带动员工成长。有些团队在一起工作好多年,慢慢趋于一致化,创意就少了。这样的团队做不到可持续发展,所以我们会专门安排一天,突破团队的局限的。
为了让大家能够学以致用,从去年开始我们发起了学员社群。这是加入慢学校之后跟慢学校学习的。我们做过两个专题,一个是怎么做家委会。在工作坊中大家不知道怎么弄,所以我发起了一个四次到五次的线上工作坊,一步一步指导大家把自己的家委会搞起来。小军发起过一个开家长会的线上工作坊。现在我们线上的学员有1000多人,线下的学员有四五百。
▍相信的力量就是赋权
安猪:我会感受到研习社是特别团结,特别有归属感、认同感的团队。我想邀请一下研习社的各位老师,分享在这个团队的体验。我知道大家都不是全职的,肯定是有很深的认同才会走到一起的。
Julia:最吸引我的地方是赵老师提出的目标,自己也参加了赵老师四阶工作坊,工作坊对我的触动也是蛮大的,有很多新的信息和自己特别认同的方式方法,我也在自己工作的机构推广这些东西。团队里面的人真的目标一致,还能互相鼓励和滋养。虽然我们都是兼职的,团结感比在正式的机构要强的多。
阿音娜:一开始加入团队,是因为赵老师说的一句话,让幼师有尊严的工作和生活,就这一句话特别触动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的感觉,一下子触动了我的内心。我就问赵老师要不要收徒,我就成为第一个跟徒了。几年过去,首先我自身有很大的成长,尤其是内在力量的部分。团队伙伴之间能做到互相欣赏互相关怀,特别有归属感、幸福感和价值感。除了工作以外,生活上也会有很多同步的东西。赵老师在传递这些理念的同时,生活中也已经活成了这个样子。每次跟赵老师在一起的时候,我都会有被开光的感觉。我现在的早餐也改成了燕麦、牛奶和鸡蛋。我们还建了个运动群,每天打卡互相促进。
陈小军:非常开心能够跟他们在一起。一开始加入的时候,我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每个人都是被滋养的,在里面就觉得很幸福。我在团队中感觉到一个核心。这个核心不只是与工作相关,它可以让你这个人更好,拥有幸福的能力,内在更加丰盈。能够让更多人幸福,是何其可贵的一件事情。现在基本上我身边的朋友,都参加了赵老师的工作坊。
Lily:我想请教一下赵老师。您的团队每个人都很有活力,各自有一些担当。您在搭建团队的时候,从零到一,你都做了什么?
老赵:我们的教练合伙人有七八个。他们都算是我们团队的人,但是因为大家是有自己的本职,不是全职,跟Lily说的情况可能还不一样。你的情况是几个全职天天在一起工作的情况。
我觉得搭建团队的时候要知己知彼。一个健康的团队是在各种类型的人都有,彼此又能够融合,比如说特别有创意的人,特别追求卓越的人,执行落地的人,做团队的人。团队要做到和而不同,搭建时就时就要学相关的东西,让大家了解彼此的特点。现在在我们的团队里,有不同类型的人。但大家会明白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别人,这就是彼此接纳、和而不同。
另外团队的领导者要有允许团队成员试错的心态。先锋小苹果学习社区有一年搞青色组织,一开始也搞不懂是啥,就把学校的工作分成几大模块,分成几个小组去认领,结果几个组的工作垮掉了。后来发现青色组织也不是这么玩的。试错的过程让我们团队的每一个人都觉得挺好玩,不把它当成是多么大的事情,就是这事搞砸了,学校也不会因此就完蛋。你要是有一个追求完美的心态,就不太好做了,跟着你工作的人就会压力特别大。因为你的标准达不到的话,他会有心理落差。
阿音娜:我回应一下,为什么我们不是全职还这么有活力?原因就是在这里特别有幸福感,而且还有一种被允许和被接纳的感觉,很有安全感。想问题、做事情就大胆的去做,就是这样。
祎雯:刚才Lily问赵老师有什么标准,我这边可以说赵老师没有标准。我也是团队的一员,一开始是小军推荐我参加了赵老师的工作坊。赵老师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发现了我这颗金子。赵老师真的是很胆大,给了我一个新人施展的舞台,甚至把工作坊的一个部分完全交给我,让我去带着着。当时有很多大咖在现场,她完全放心地就交给我了。所以赵老师搭建了这样的平台,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绽放的机会,我才走到了今天。这种允许接纳相信的力量,让我自己得到了成长。
Lily:我明白了,我也有一双眼睛,我是发现问题的眼睛。
老赵:刚才祎雯说赵老师没标准,其实也有标准。我善于发现这个人的潜质,我很放手这一点是真的。他们都说“赵老师,我是要给你丢脸了咋办?”我说赵老师没有脸,赵老师也不要脸,随便丢。我们每个月会做公益微课,当时有伙伴提议要不要把把关,我说不用,相信的力量其实就是赋权。搞砸了就搞砸了,能有怎么样?赵老师不要面子,我经常跟他们讲,随便丢,我也不怕丢脸。
▍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安猪:你觉得现在还有什么可以提升的地方吗?
老赵:其实今年是想做几件大事,但我发现没有能力做了。本来想做教师心理资本,但是我后来发现各方面能力还不具备,这事我也不勉强。我这人不会勉强自己,实在做不了我就搁下了。但我希望在能有能力的时候,能让更多的人关注幼师群体的心理健康。
安猪:心理资本指的是什么?
老赵:就是一个人内在的心理资源。我把它看成是这个人有价值的东西。
安猪:对于幼儿教育的未来,你有什么样的一个期待吗?
老赵:我其实考虑过。现在随着国家政策,80%民办园被普惠,民办园的支付能力在下降 。中国人口的出生率又在逐年下降,幼儿园的数量在增加。另外我们的宣传运营推广的能力有限,目前还是在小圈子缓慢扩大的这样子,没有市场运作的能力和经验 ,我们这个组织未来的空间会有多大,其实也不太清楚。我只是一种直觉和使命,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安猪:我倒不会那么悲观,我相信幼师这个群体永远是存在的。
推文编辑:小源
文字记录:小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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