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果仁到“拔鸡毛”：美国没能成为他们的天堂
2018年10月26日，星期五
陌上美国
在讨论美国华人的历史、现状和将来这个大主题之前，还是先从几个“小事件”说起吧。
笔者于1980年代末移民到纽约，下了飞机后第三天开始在布鲁克林第五大道Union街的一家中餐馆打工送外卖。
没有多久，我的一个工友骑单车送外卖的时候被抢了。
幸好他跑得快，丢下外卖，安然脱险。
我则是遇到过被开车经过的白人大喊：“Chink boy, go back to China!” （黄祸，滚回中国！）
我后来才知道“Chink”是什么意思，然后就开始读历史。
第一次知道美国曾经有奴隶制度(Slavery)，曾经有1882年的排华法案，和陈果仁惨案。
1982年6月19日，27岁即将结婚的华裔工程师陈果仁(Vincent Chin)与两位好友在底特律一间酒吧小聚庆祝他即将脱离单身。
两名失业的白人汽车工人Ronald Ebens及其继子Michael Nitz坐在对面，以为陈是日本人，于是挑衅辱骂。
因为当时日本小汽车大量倾销美国，致使美国汽车工业受挫，许多工人被解雇。
一番口角厮打之后，陈及其友人逃出酒吧，但被白人父子开车追上用棒球棍活活打死。
6月28日，原定的婚礼却成为陈的葬礼！
一些不知情的朋友还喜庆盛装前来。亲朋好友的悲痛凄凉，情何以堪！
当地Wayne County郡地方检察官以太忙了为理由，没有出庭。也不传唤证人，而是达成控辩交易(plea bargain)草草了事。
底特律当地的州法院对白人父子判决过失杀人，缓期三年，罚款 3780 美元，当庭释放。
法官 Kaufman 判决后还说：“这两个人不应该坐牢(These were not the kind of men you send to jail)。”
这一判决震撼了全美国的亚裔社区，发生了第一次的大规模亚裔抗议示威。迫使联邦司法部成立21人的大陪审团(Grand Jury)，以侵犯民权罪起诉白人父子。
1984年6月28日判决Ebens罪名成立，25年徒刑，缴纳两万美元保金后立刻释放，Nitz则干脆无罪释放。
但是，1987年5月1日，上诉法院推翻了之前的判决。由10名白人、两名黑人组成的陪审团认定，白人父子没有种族仇恨动机，改判无罪。
孤苦的陈妈妈有冤无处伸张，最后只好回广州老家养老，生前以陈果仁的名义建立了一笔奖学金。
值得一提的有两个细节。
其一，陈果仁的父亲陈炳兴，在二战中服役。从而获得了特许回老家广州娶亲，带回妻子余琼芳，随后领养了孤儿陈果仁。1971年陈炳兴被抢劫杀害，具体细节不详。
为什么娶妻领养入境要被特许？因为虽然1882年的排华法案已经被废除，但是在1965年的移民改革法案之前，除了西欧北欧的白人，亚非拉移民到美国基本是不可能的(详情见下文)。
其二，白人父子原来受雇于克莱斯勒公司，而克莱斯勒公司本身独家进口三菱 Mitsubishi的各种型号，再打上Dodge和Plymouth的品牌在美国本土出售。
这就是日本车冲击美国市场的内幕之一。
反映的是克莱斯勒这样的大公司唯利是图，不惜消减美国本土员工。而本土劳工们不明真相，于是迁怒于亚裔。(参考来源:1,2,3)
排华法案和陈果仁惨案对于我这个新移民而言，都是历史了。
骑单车送外卖被骂被抢被打的华人也发生太多了。报告警察也没用，只好自己小心，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但是接下来的惨案完全打破“历史不会重演，小心避祸求安”的侥幸心理。
1995年3月24日，纽约布鲁克林羊头湾一个十六岁的华裔少年黄永新，在他的朋友家的私家车道上玩耍。被邻居向警察举报说，他们握有手枪（其实是玩具枪 pellet gun)。
两名警察不问青红皂白前来拘捕，并开枪把黄永新打死。
十六岁的黄永新
服役7年，33岁的白人警察Steven Mizrahi说是因为黄永新“拒捕”，妨碍“执行公务”，在相持中走火而将黄打死的。
两份验尸报告显示，子弹是从黄的左耳后方射进去的。
明显是警察从背后开枪！
这与当时在场的朋友向记者陈述一致。
而且朋友还证明，身材瘦小(100 磅)的黄永新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和人高马大的白人警察“相持”。
但是，陪审团只相信警察的说法“走火(accidentally discharged)”，不予提起公诉。
面对如此的警察暴力、司法不公，纽约亚裔社区在布鲁克林地区检察官办公室发起抗议示威。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了华人维权示威。
看到悲痛欲绝的黄永新父母和姐姐们，真是催泪如雨。
笔者不禁疑问：
如果是一个白人男孩，这个白人警察当时是否会以同样方式应对导致所谓的走火？
陪审团是否会有不同的决定？到目前为止，笔者还没有看到类似1的事件，也就没有2的发生。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抗议示威是韩裔发起组织的，参加者只有大约五十人左右。
我当时内心一方面感谢韩裔同胞的正义相助，一方面感慨为什么参加抗议示威的华人同胞这么少。
抗议示威的过程中，群情激愤，好几个韩裔年轻人还冲进了地检办公室。
但是,很快就被警察几个架一个，凶狠狠地扔了出来。那些警察老羞成怒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参考来源:4,5,6)
这是两件有生命丧失的案件，至于仅伤无亡的案件就可以举出更多例子，而且不光是在美国定居的华人。
2004年7月21日，来自中国天津从事健身器材生意的赵燕女士，在公务之余参加了从纽约出发的“尼亚加拉瀑布两天一夜游”旅行团。在旅途中无辜遭到多名美国移民局白人警察毒打。
报纸上、互联网上都载有赵燕被殴打得脸部伤肿的相片。
事实如此的清楚简单，没想到地方法院的陪审团于2005年竟判殴打赵燕的白人警察Robert Rhodes无罪，然后恢复原职。
赵女士唯有以侵犯民权提出起诉，经过11年的漫长斗争，最后到2017年8月8日联邦法院判决美国联邦政府赔偿赵女士461,000美元。
但是，滥用暴力的白人警察依然逍遥法外。
笔者不禁疑问：
如果是一个白人妇女，这些白人警察是否也会如此暴力?
陪审团是否会有不同的决定。到 目前为止,笔者还没有看到类似1的事件,也就没有2的发生。(参考来源:7,8)
以上的案件，反映了普通华人平民，遭到因为种族歧视而导致的暴力伤害和司法不公。那么，以下的实例，反映的是大众文化潜意识和司法程序上的种族歧视。
方子源(Dewey Fong)，在纽约警察局服务23年。
曾经与作案歹徒发生枪战而受伤，因为表现英勇而获得纽约市警察局最高荣誉奖章。
然后因为工作出色，获得逐级晋升。于1996年荣升警务副总监，是在纽约警察局历史上最高警衔职务的华人。
方子源（左一）
在2000年3月的一天，三个白人下属向方副总监汇报工作之后，忘记关掉会议电话的扬声器，肆意嘲笑方子源是中餐馆送外派的。
方子源不动声色地录音取证，然后上交警察局的“平等就业机会部”。
这起白人警察嘲笑华裔上司事件曝光之后，纽约华人社区对这样的种族歧视言行群情激愤，迫使纽约警察局不得不对三位白人警察予以惩处。(参考来源:9,10)
而13年后发生的事件，对于很多现在积极参政议政的新华人，有着更为鲜活的记忆。
2013年10月16日，ABC美国广播公司的Jimmy Kimmel的脱口秀节目。出现“杀光所有中国人(Kill Everyone in China)”，来解决美国欠中国1.3万亿美元国债的童言戏语。
2013年11月10日，全美各地的华人社区组织了对ABC和Jimmy Kimmel抗议示威。该次抗议人称“拔鸡毛”。
笔者参加了在纽约西66街ABC News总部门前的示威。
笔者欣喜地看到这一次规模声势不小，似乎大约一千人。还有专程从新泽西州中文学校包大巴而来的许多华人同胞和学生。
笔者个人之见，如果那个小男生说“杀了所有白人/黑人/犹太人”，Kimmel 很有可能就会立刻纠正，绝对不敢来个“这个主意非常有趣”。
虽然，这句话在美国日常交谈中，也的确可以用来对别人的建议表达礼貌性的否定。
这就反映了一个潜意识的存在，即所有人都知道绝对不可以拿 白人、黑人、犹太人开这样的玩笑，但是拿华人开玩笑是没有问题的。
因此，笔者觉得理所当然要去抗议示威，从而使到在美国的大众文化的潜意识知道拿华人开这样的玩笑也是会“触电”的。
反言之，如果面对这样的玩笑，我们华人社区毫无反应，那么其可能的后果就会难以想象了。我 们华人作为一个族裔在美国将会是一个什么形象？
（未完待续）
参考来源:
1.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9%99%B3%E6%9E%9C%E4%BB%81
2. https://en.wikipedia.org/wiki/Murder_of_Vincent_Chin
3. https://www.nbcnews.com/news/asian-america/who-vincent-chin-history-relevance-1982-killing-n771291
4. https://www.nytimes.com/1995/03/25/nyregion/boy-16-with-pellet-gun-is-killed-by-officer.html
5. https://www.nytimes.com/1995/05/17/nyregion/no-indictment-for-officer-who-shot-brooklyn-youth.html
6. http://www.nychinatown.org/articles/asianwk951013.html
7. https://www.scmp.com/news/world/united-states-canada/article/2106016/chinese-woman-awarded-us461000-after-violent-false
8. https://torontosun.com/2017/08/08/chinese-woman-awarded-461k-over-run-in-with-us-border-agent/wcm/f3db5e7e-e9c4-4f6d-8c95-2d1f2aed0283
9. http://ny.uschinapress.com/kong/2017/05-02/119137.html
10. http://news.sina.com.cn/c/2002-05-13/1539573985.html
11. http://www.latimes.com/local/lanow/la-me-ln-protest-abc-jimmy-kimmel-live-kill-everyone-china-joke-20131110-story.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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