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检查川普税改的影响
2018年11月10日，星期六
陌上美国
11个月前，笔者综合分析过川普税改。许多疑问，需要时间解答。快一年过去，大家势必关心一个问题，就是川普税改到底对美国、中国和全世界产生了和将继续产生哪些影响？本号将推出系列分析。
首先回顾一下税改的细节。
2017年12月2日凌晨1点50分，国会参议院以51:49票的结果通过了税改法案。税改的背后，有党派的分裂，也有经济学的复杂带来的各种理论的争鸣。
唯一在税改第一版投了反对票的共和党议员，是来自田纳西州的Bob Corker，作为反国债鹰派，他反对该税改。而且他2018年不谋求竞选连任，所以没有党派站队的压力。
一年过去，税改显示出来的是保守派认为的立足于中产阶级利益、给美国带来经济繁荣的跨时代税法改革，还是自由派判断的该法案讨论时间仓促、以给富人和大公司大幅度减税为主要特征，并有将美国推向更大的国债重负的危机？
本文综合各种观点，结合过去一年的事实和数据，对川普税改进行年检打分。
川普税改的核心下注点，是给美国企业带来的税务减免。这一套政策的理论基础，都是建立在保守派经济方面“圣经式”理念，“滴流理论(Trickle-down economics)”基础之上。
观点 | |
自由派 | 两院税改法案，突出地将财富和优势从所有纳税人转移到已经富裕的少数人身上。 这种干涉会扭曲经济结构。 在正常的自由竞争中，富裕阶层应该是在提供了更有价值的商品和服务之后，才能增加财富，而不是通过被减税提前拿到这些优惠。 由于目前失业率已经在5%以下（也称为“全就业”），并不存在通过给富人和大资本减税创造更多工作机会，从而带动经济增长的空间。 |
保守派 | 保守派推崇的涓滴经济学或“滴流理论”核心内容是：主张对大企业，投资者和企业家的个人收入和企业收入进行税务减免和其他经济利益补贴，以刺激经济增长。 该理论建立于两个基础上：1. 认为社会的所有成员都能从增长中获益; 2. 经济增长最有可能来自那些有资源和技能的人带来的生产力增加。因此要给富人和大资本减税，靠他们增加投资、消费，创造更多工作机会，从而带动整个社会经济繁荣。 |
“滴流理论”最早出处是美国大萧条时期，喜剧评论员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调侃当时赫伯特·胡佛(Herbert Hoover)总统的经济政策时，创造的这一说法。事实上，但凡符合不成比例倾斜性地在短期内为富裕的企业和（或）个人提供优惠，不过出发点是为了长远角度能提高所有人的生活水平的经济政策，也可以归为基于“涓流理论”的政策。比如，美国2008年对银行采取的救助(bailouts)和欧盟的“共同农业政策”（CAP）。
“滴流理论”的一个理论依据，来自经济学家Laffer提出的拉弗曲线(Laffer Curve)，显示税率与国家税务收入是钟形关系，税率太高和太低都会导致国家财政收入缩水。只有税率在适当区间的时候，才能给国家税务收入带来最大的效应。
那么，在不同时期，如何定合理的税率区间，就是一个考验政策决定者经济智慧的挑战。
美国历史上，里根时代是涓滴经济最著名的一次实践。从个人税率上来看，在1980年至1988年间，里根政府将最高个人税率从70％下降到28％。与此同时，1981年至1989年间，联邦总收入从5990亿美元增加到9901亿美元。确实给拉弗曲线提供了实践支持。但是80年代的经验，并没有证明给高收入的减税，对中低收入人群的经济改善有必然相关性。
美国从二战到现在，国债从减少变到增加，分水岭恰好是八十年代。从二战到里根之前，美国的最高收入个人税率处在98%-70%的高位阶段（下面，图A中绿色线所示），那个时期恰好是美国国债一路下降的时段（下面，图B中二战时期到1980年）。
图A
里根开始，最高个人税率被逐步降到30%左右的区间（图A右侧红框所示），之后的总统也都少有大幅度改变。结果，减税与美国国债一路攀升的过程（图B，1980年到现在）恰好吻合。
图B 蓝色民主党总统期间；红色共和党总统期间
虽然经济问题不能用完全简化的方式去判断，但是这个“巧合”却是值得注意的事实。二战到现在的历史也说明，美国在国债超过100%GDP水平的时候，采取减税拉动经济从而期望减债的做法，历史上并没有实践过的先例。上一次这个情况发生在二战期间，是通过大幅加税的左派经济政策降低了国债。
虽然里根时代的减税法案与川普减税法案都是“滴流理论”的产物，但是也存在细节差异：
里根时代的税法改革花了两年时间辩论才得到国会批准。而川普政府的税改也就几个月的讨论时间，便顺利通过。
个税方面，80年代里根税改主要集中在对中产和穷人的税率减免上。而此次川普的税务减免，照顾富人和大资本上更突出。
按GDP加权，这次税改个人税率上并没有1981年里根税改减税幅度大。但是，企业税率方面的减免，却是美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
在税改讨论的共和党议员内部辩论中，以Bob Corker为首的几位提出设置保险措施，一旦减税刺激经济的效果没有达到期望值，就提高税率以对冲减税导致的国债加剧的建议，最终却没有得到采纳。
川普税改从个人税率上看，有偏袒富人阶层遭人诟病的一面，但是从企业税率角度，不少分析认为不乏亮点。也是川普下注的立足点。试图用企业税率的调整刺激全球公司回巢美国，带来经济繁荣，从而让个人税率上为富人谋利的处理，连带着过关。
支持川普税改的一个论调就是，美国过去10多年的企业税率在同类发达经济体中处于高位，直接导致4700家企业迁离海外。与此同时，美国企业采用不增加甚至变相降低雇工工资水平的方式减少成本，则给大量美国蓝领的生活带来负面影响。
税改在企业税上从之前的35%降到21%， 再加上各州和地方性税务抵免上对企业的优惠政策，实际上会把企业税率降到15%。这一系列的作为，期待让美国直接跻身同类发达国家中企业税率最有竞争力的行列。改变美国过去十多年因企业税率太高，而缺乏竞争力的现状。
来自《商业内幕》，川普税改前各国企业税率比较
根据跨党派组织国会预算办公室(Congressional Budget Office, CBO)的数据，GDP每增长0.4%，10年内的国内财政收入就会增加超过1万亿美元。 也就是说，如果未来GDP持续达到2.5％以上的经济增长率，综合其他支出后，总体上对于平衡此次减税带来的1.5兆亿的财政赤字将有盈余。即，要降国债，需要保每年GDP增长至少在2.5%以上。
税改成败都押在了刺激经济上。对于此次税改，当时大部分保守派乐观认为能带来的GDP增加，预期每年在3—5%之间。
由美国统计局提供的数据，税改通过后，美国有数据的3个季度GDP增长分别是，2.2%、4.2%和3.5%。今年川普政府的经济有望达标预期。
在截至6月份的过去12个月中，美国工人获得了近十年内最大的加薪幅度，这表明随着雇主争夺稀缺工人，强劲的劳动力市场正在提高工资水平，不过离经济危机前水准还有些差距。
但是，《华尔街日报》等媒体同时报道，由于政府开支增长（军费大幅增加、婴儿潮一代步入退休带来养老保险支出逐年增加），而企业回归美国的大潮还没有展现出来，再加上2018年大减税造成政府税收大降，这些原因叠加，使2018年的美国国债发行总额达到13,380亿美元，而2017年为5,460亿美元。今年也是2010年以来的历史最高。
财政部在10月初宣布，2018财年（从2017年10月到9月）的预算赤字达到7,790亿美元，比上一财年增长17％，创下2012年以来的最高水平。
面对这些债务数字，川普政府为了减债，以参议院共和党党魁麦康纳为代表的保守派政客开始呼吁，降低政府在医疗保险和社安保障(Medicare and Social Security)上的花销。这些都是针对穷人、老年人和残疾人的政府开支。说白了，钱花不完的富人少交的税通过降低老弱病残的社会保障去补窟窿。而民主党则认为，应该从废除一些减税条款上增加财政。
所以经济方面的年检打分，川普税改可以拿B+。
总之，川普税改，是让富人尤其巨富们啥正面结果都不提供下就首先直接大幅受益。期待经济繁荣，工作机会增加、薪酬提高，让中产和低收入人群找到或者换更好的工作，成为间接受益者。由此以期实现全民皆大欢喜。
减税“小政府”派一边奉行让大家提防政府，一边主张“信富人得工作”。只是，当富人成了政府的时候，咱吃瓜群众信谁？
观点 | |
自由派 | 最高1%的富人阶层将得到绝对的减税；而中产阶级有25%的人将面临税务上升，且该比例将在未来十年内增加到50%。而得到减税的中产人群也只是一些中小幅度的税务好处，富人得到的减税幅度则很可观。家庭年收入7,5000美元以下人群，由于一些税务优惠被砍，实际上将面对税务负担加重的现实。 |
保守派 | 预期该税改将把美国GDP年增长速度提高到3%甚至4%以上的水平，一旦强力的经济繁荣得以实现，全社会有更多收入更高的工作机会等待中下产人群。因为社会资源食物链最高层人群最懂得如何投资带动经济、创造工作机会雇人，所以需要先给他们减税才会有后续的经济繁荣。 |
根据美国税务政策中心（Tax Policy Center, TPC）和税务联合委员会(Joint Committee on Taxation, JCT)的分析和计算：
全美80%的家庭将在2018年得到减税，5%的家庭会加税；
收入处于美国中间区的家庭中，20%得到平均$930（约占税后收入的1.6%）的减税；
最富的1%人群，将得到平均$51140（约占税后收入的3.4%）的减税，不过这些1%最富人群中有9%将被平均加税$93910；
整体上，个人税方面税改将国家税务负担主要往年收入在10万到20万美元和百万美元之上的家庭倾斜。
比较重要的一点是，该法案将改为采用“连锁消费物价指数”（Chained CPI）来计算通货膨胀率。相当于减慢对通胀速度的估计。造成的效果将会降低私人扣除、返税金额和税务免除方面的优惠——等于将美元贬值的估算放慢。
换句话说，新税法实施后，同样的个人收入，一年会比一年按更高的税阶征税。因此，在往2025年走的过程中，在2018年获得减税的家庭有可能减税额逐年降低并最终变为增税。而受此影响最大的主要是中产阶级。
TPC的计算结果显示，到2027年，超过83%的减税收益将流向最富的1%家庭；超过一半的美国家庭平均会被加税$180。
支持税改的指出，该法案将不纳税的低收入家庭从12,000美元线扩展到24,000美元; 儿童人头税务抵免加倍到2000美元; 并将面向中层收入的一档税阶从15％调到12％，这些措施都是给中产减税。这些说法乍一听有道理，但是各地承担的纳税重负不同。
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很多深蓝州的SALT（州税和地方税抵免）被取消，波及到美国4400万即30%的纳税人。尤其是加州，纽约，新泽西这些高州税和地方税的深蓝州的居民。约有30%的中产包括上中产会随税改政策在未来被每年加税，而这个人群每年平均纳税增长会在$3000以上。对比50万以上（该数字是保守估计）家庭收入的富人几乎是100%可以被减税，不被川普税改待见的深蓝州的上中产是心塞的。
不妨回到“滴流理论”上来看，该理论的核心点之一就是先让大资本和富有人群拿到钱，才能触发往下的trickle down。
提出该税改法案的，认为富人和大企业才是最懂如何投资也是最该先拿到更多退税的群体。首先碰杯的是富裕阶层。至于说中产会被该税改照顾，那是第二波效应，是在经济锁定繁荣后才有保障的结果。
如果刺激经济发展，尤其是企业回美国这环没有顺利实现，此次税改的弊端将包括：
进一步加大美国已经处于发达国家前列的贫富差距；
国债继续超越二战水平直奔新的历史高点；
中产和底层人民承担税改失败的后果、美国政府通过削减公立教育、医保福利、退休福利、公共交通投资等开支，以减少赤字补上财政漏洞等方面。
总之中产阶级，是承担风险的首当其冲人群。
80年代开始，美国最富裕1%阶层占有的社会财富迅速增加。将美国贫富差距送入全球前茅
所以，如果是百万富翁以上，当然这项给川普A到A+了。但是蓝州年薪10万以上、且还没有越出中产的人群，比如加州的码工且家里孩子多的，对这项川普税改的年检打分，估计得是C到B档之间游走了。
税改最终将奥巴马医保中涉及税务的部分——不购买医疗保险的人群将得到强制性税务处罚的条例废除了。
观点 | |
自由派 | 几位曾坚定反对废除奥巴马医保的共和党议员，在面对税改中携带私货的部分——废除税务上对于不购买奥巴马医保人群的强制罚款条例，最后没有再度坚持立场。根据CBO的计算，该项改动，将使1300多万人在未来失去医保。 |
保守派 | 之前计划了7年之久的废除奥巴马医保的行动，因为麦凯恩等三位共和党参议员反对而最终流产。废除对不购买医保人群的强制性税务惩罚，是共和党坚持让奥巴马医保自动走向死亡的又一次尝试。保守派认为，美国80%的人群年收入在5万以下，而该项税务惩罚面向的主要是此类不想买保险的中低收入人群。共和党给出的解释是，取消该惩罚，等于给大量中产又一免税优惠。 |
保险费用要得到下降，是基于参加保险的人群基数的增加这个简单事实上。一些人不想买保险，赌的是自己身体好，不用上医院。这种拿身体赌概率的事情，一旦出现意外需要就医，给个人、家庭和社会都会带来大的负担。让那些不想买保险的人失去一个税务处罚的可能，就会带来参保人员的下降，最终结果导致奥巴马医保成本急剧上升。这就是会造成未来更多人失去医保的原因所在。这一举措，确实对奥巴马医保有釜底抽薪的影响。
该部分变化将从2019年开始全面实施。这本是共和党长期以来废除奥巴马医保的努力的一个胜利。
根据无党派背景的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这一举措将有助于减少政府开支，降低联邦政府在保险补贴和Medicaid上的花费。预计10年内能节省三千亿美元的政府开支。但专业人士也同时指出，因为不少人可能因此会决定不再购买医疗保险，此外一些人将不再注册Medicaid。导致参保人数整体上下降，保险成本被分摊到减少的投保人群身上，带来保费升高。
主动不想买医保的人数增加，也会间接波及到有保险的人。没有保险的人出现不得不就医的情况的时候，通常选择去看急诊(ER)，导致美国急诊室排队时间超长。真的要看急病的病人经常可以等上8小时甚至更久。另一个问题就是，由于这些无保险的人带来支付不起高昂的急诊费的情况，医院只能把追不到的账务分摊到其他病人身上。也导致医疗费用滚雪球。
但富有戏剧化的是，原定的实施时间2019年还没有来到，民主党已经在中期选举赢回来众议院。这样，未来几年欲废除奥巴马医保的势力将无更多斩获。美国也将在医保问题上螺旋前进。
（未完待续）
作者：moonpol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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