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牙齿瓷贴片又掉了,照照镜子,就在门牙旁边,这下怎么出门呀?正在新冠病毒蔓延期间,不出门也罢,但是总是要见人的呀,自己吃东西也不方便啊。糟糕的是,没有哪一家牙科诊所还开着。我想起了我小孩的矫形牙科医生,几年前他曾经救过我一次,当时瓷贴片突然掉下后我电话求救,他立即同意我去诊所马上补好,才赶上了下一个重要的会议。我试着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给他,然后焦急地一遍遍刷手机。
终于他的回信来了,挺长,可见他花了功夫写的。我赶紧挑重要的字看:“...抱歉...政府规定...没有这些...特殊情况...没法开门...”正是我预料的,不过还有下面:“...解决方案...药房...地址...”原来他给了我一个备份方案,还认真地列出来药房的地址、开门时间,他还在网上查出来那里这种药还有两到五盒,附上两张图片是包装的样子和存货的说明。结尾他特意嘱咐让我回复邮件,告诉他我收到了他的指示。我一边感动他又一次出手相救,一边真是佩服当医生的严谨。回头再把所有的细节看了一遍,赶紧按指示开车一刻钟找到从来没去过的这家药房。里面的人不多,我才意识到自己匆忙出来忘记戴口罩和手套了,我还问了一位店员口腔药品在哪里。找药时我鼻子一酸打了个喷嚏,赶紧用胳膊肘捂住,听到隔壁过道里有人说:“保佑你(bless you)!”平时人们听到别人喷嚏总这样说,好像是年代久远的过去,那时很多人死于感冒,来不及得到临终祷告,于是听见喷嚏,周围的人马上说“上帝保佑你”,以免不幸的逝者灵魂没得到保佑不能够升入天堂。这是不是一百年前的大流感时期的故事呢?这种习俗一直传了下来,今天我听到自然先是感觉亲切,继而一想,难道这样的恐惧又回来了吗?想起两天前我和孩子们去最精良的超市购物,我问经理一个问题,却感觉到平时服务超一流的他给我的回答简单直接,没有惯常的体贴。孩子们也告诉我她们感觉到了别人异样的眼光。超市里所有服务人员都带着口罩、手套,顾客们也一样,戴着复杂但不一定有效的口罩,保持着距离。特殊时期我们的感官特别敏感些,今天在这药房我感觉自在,找到医生推荐的药,果真只有两盒了,我当然只拿一盒,留一盒在货架上,也许下一位顾客比我还急需呢。
药店里除医药用品外也有各种生活必需品如面包饮料,我也见到老人在里面一站买齐,现在才明白美国遍地的药店对有需要的人是多么方便。付款时要按地上贴纸的线保持和前一位顾客两米的距离,听他和店员彼此嘘寒问暖,原来店员自己有哮喘病,希望顾客们谅解他格外小心翼翼。轮到我时,他特意指给我看一排紧俏药品货架,每天新补货,我听说有泰诺退烧药想看,他见我看不清小字,就每种拿一盒一字排开,又告诉我哪一种的剂量更大。对医生和店员满心感激地买了药回到家,这是一种暂时的口腔用粘合剂,我按照说明鼓捣着自己把瓷贴片粘上,第二天早餐时吃草莓又碰到,它又掉了下来。我赶紧给矫形牙医写邮件,汇报我的牙瓷贴片又掉下来了,他很快写了答复给我,又有详细的指导教我怎么贴得牢一些。我第二次自己鼓捣贴上去,相信这次更结实了,不过心里明白这仍然不过是临时的口腔粘合剂,发愁在这新冠疫情期间,何时我才能看得上牙医呢?
周日一过,我想周一我不妨试试运气。打电话给我从去年十一月开始去看的牙医,居然有护士接电话,让我等会儿她去问医生,然后告诉我:“周三我们看牙科急诊,你上午来吧?” 我大喜过望,连声感谢,一边也写邮件给矫形牙医汇报这个好消息。这位家庭科牙医是韩裔,真让我佩服他为病人着想的敬业精神和冒险开门的勇敢!牙医诊所在洛杉矶市中心,我周三上午早早开车过去,路上的车少多了,但好些开得很快,市中心平时繁忙的人群也稀少很多,少有人戴口罩。诊所里没有像平常等着人,我进去很快就被叫进一个房间,医生和护士都戴着专用口罩和透明的面罩,他们没有平时的寒暄,但是工作做得很细致,大概花了一小时把我的牙贴片重新粘连上去。
我躺在牙医椅子上,大气不敢出,好像灵魂出了窍,从空中看着自己。这样近距离,生怕我有潜在的病毒会传给他们,或者我冒险跑出来自己染上病毒。想到一个月前来看牙时的轻松,仿如隔世。
工作完成后,我和医生隔着柜台两米开外站着聊了一会儿,我问诊所的口罩够不够用,他从韩国的经验推论说口罩是很有帮助的,知道我们在中国组织口罩生产非常赞许。不管洛杉矶的疫期还有多长,我终于不用担心不能好好吃东西了。
我也简短地告诉他我和女儿去测了新冠病毒是阴性的经历,亲身体会过才知道前前后后的每个环节都容易出错。学经济的同学可能都知道凯恩斯主义,但不一定知道凯恩斯说过这样的话:“经济学家要是都能像牙医一样就好了,非常在行但又谦卑...(大意如此)”。第二天我更知道自己多么幸运了,因为要陪我妈妈去看她的骨科手术医生,也是看完后聊天,他说他的牙医就没有再开门,疫情期间人们得不到正常的牙齿护理了。他还说他们订了四十个口罩只收到七个,我告诉他刚知道亚马逊上可以买到口罩和各种防护用品了,仅供给医用人员。他们的诊所照开,然而平时等满人的大厅里空空的,所以他还感谢我们敢于冒险来看病。我妈妈六周前胯骨骨折,第三天由他做了髋骨部分替换手术,手术很成功,出院在康复中心两周恢复得也好,所以我们一定要来六周后这个例行检查当面感谢他的。疫情中人们更珍惜身边的各种医疗资源,医生护士们像温暖的光,给暗夜中的无助者带来希望和安慰。
除了看牙这种必需但还不致于性命攸关的难题外,我还真遇到了要不要去做新冠病毒的测试、能不能做得到测试,这样严肃又颇费周折的决策命题。
我的二女儿在洛杉矶的私校哈佛西湖上高中,有很多从小学就开始、后来又结识的来自全市的新老朋友。从疫期开始在网上上课后,他们总想方设法课后约在一起。开始去一位医生家,医生爸爸给他们上了一课,提醒各种要注意的事项,后来他们发现说出去爬山,家里才最容易同意,当时政府也鼓励人们去大自然中,利用开放空间,增加体育锻炼。
一天周五我自己也和先生去附近爬完山回家,才看到二女儿好朋友的妈妈留言,说她们几个同学一起爬完山后,她女儿想来我家和两个女生看电影,问我怎么想。她妈妈是学校家长会的会长,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博士,我知道她行事谨慎,所以先来征得我这个家长的同意。我说她们才去爬了山,一天见面一次够了吧。她又说估计周一洛杉矶会像意大利一样关闭餐馆和影院,我说是吗,那让她们来看吧。随后见到我大女儿,说不太舒服,量了体温100华氏度,我赶紧发短信给正要开车过来的母女俩,说计划改变了!
周六让大女儿好好休息,烧退了下来,二女儿和朋友们也吓得不敢聚会了。周日我早起,认真上网查了这两天看到的圣地亚哥市建了不下车可测试新冠病毒的帐篷的报道。消息令人振奋,仔细查阅后续报道我找到更多细节,首先洛杉矶市还没有测试点,而圣地亚哥的测试点要求要有医生的同意才能去测,报道上有一个统一电话号码,有232人次打过去要求测试,只接受了17人去测试。我和女儿商量,我可以利用周日开车往南两小时带她去试试,但多半测不上,还是周一上班后如果她确有需要我们再去找我们自己的家庭科医生批准吧。
周日夜里我感觉自己像感冒爆发出来了,周一我们俩在家里休息静养,奇怪的是周二我醒来发现一点不舒服的感觉都没有了,还心想自己的抵抗力不错呢。洛杉矶真的在周一晚上开始关闭所有餐馆和娱乐设施,人心自然惶惑,我花了更多时间关注网上的消息。
在网上的阅读的确会影响我们的决策,周四早上我被三则英文新消息击中了。第一条是新发现新冠病毒的一个症状明确的说是腹泻,我女儿曾有一天腹泻。第二条是纽约市一位神经科医生自述开始只有普通感冒症状还在看病人,后来确诊新冠病毒,好在康复后又回到医疗前线了。第三条是新泽西一家四人感染新病毒去世,确诊报告出来已有一人去世,耽误了治疗和其他人的预防。
当天周四,我又开始喉痛,会不会这种病毒会才以为好了又突然加重呢?我想不能再等一个周末了,当天联系医生,也许周五能测得上,结果也要过了周末出来。那天洛杉矶连日阴雨,我首先冒雨开车去看UCLA 急诊室门口的帐篷有没有启用可以不下车测试。我在车上,地面一位好心的工作人员问我可以帮忙吗,我说我能不能不下车测试,他说还是先要我的医生同意了才能测,正如我了解到的一样。回家我在十一点给我们的家庭科医生打电话,他的护士接电话,我说有三件事,首先明天下午我母亲约了来看医生因为我不舒服就取消吧,其次我想问问我能不能去做个不下车的新冠病毒测试,再次我女儿先于我有症状,她能不能也测。我的医生就在UCLA 医院上班,他有好几百病人,通常他白天看病人,下班时间后他还在回电话给病人。虽然我从十一点起一直把电话留在身边,把平常的静音关掉,他的电话还是在晚上七点后响起,可以想见我一天的紧张心情。他说医院门口的帐篷现在还没到最紧张的时候还没启用,而且帐篷测试过程已证明很多步骤可能出错,如果我不介意的话,我和女儿可以在明天早上七点半开门时去他办公室测,只需十分钟,戴上口罩来。我非常感激,一早和女儿开车去,翻出家里仅有的六个口罩,都不记得我上一次戴口罩的年月了。我们的医生自己本科也是上的哈佛,还和我女儿住过同一栋宿舍楼Winthrop House. 他给我们取了鼻拭子和咽拭子的样品,15分钟后可以有流感病毒的结果,新冠病毒要送到外面的实验室去测。他说UCLA 医院自己的实验室一天只能测40例,他的同事需要测都没得到批准还得去外面,同事中已经有四人感染了。他说自己每天也是在学新的信息,谈到治疟疾的药物能否治新冠,他说市面上马上不易买到此药了,如果我们查出确诊,他还是可以开的。网上很多信息说病毒可以在某些表面存活几天,其实浓度远不致于感染人。美国测试慢因为不用国外的测试盒,韩国就用中国产测试盒所以能大面积测试。他只戴了N95口罩,身上穿了很薄的防护衣,他说重症室的一个病人一天用了60个口罩。他听了我们的肺,说最坏的情况是即使确诊了,我们也会恢复得好的。15分钟后,我们的流感病毒测试报告出来是阴性的,那么我们到底是感冒还是新冠病毒呢?医生说结果可能周一或周二会出来。出了医生办公室我和女儿在等电梯时拍了一张我们戴着口罩的照片留念。可以想象随后几天我们的焦急等待,好在她和我的症状都减轻了。我们都没有咳嗽,我只是打喷嚏喉痛,她发过烧拉过肚子现在只是打喷嚏。但是因为家里还有81岁的外婆刚刚做完了胯骨骨折手术正在恢复阶段,我们都大意不得。终于等到了周二下午四点医生的电话来了,他说女儿的测试结果是阴性的,我的试管竟然被弄破了,但是从我是女儿传染的还有他的观察来看,我也应该是阴性的。可见测试拿到外面的实验室不光结果出来得慢,中间环节步步都可能出错。我把测试结果报告给朋友,女儿才恢复了同小朋友的见面,不过很快洛杉矶的所有自然公园也关门了。意想不到的是很多朋友才知道我没有口罩,有人主动要开车给我送来,有人快递了口罩和N95的给我,非常感激朋友的真情,铭记在心!有朋友在医院工作,发给我看UCLA医院自己下周开始每天测40例提高到400例,要求平均每个病人每天口罩用量减少到40个,知道这些信息让我们不再焦虑。后来听说为我们盖房子的建商一家人去西班牙旅游回来,他们夫妇就确诊了新冠病毒,然而他们的测试却一直没有结果,现在在家里,希望是轻症能痊愈。【作者简介】燕然,北大物理系毕业,哈佛妈妈,洛杉矶私校校董,纽约理工大学商学院教授。文章首发微信公号“陌上美国”,版权由“陌上美国”所有,未经许可严禁转载其他平台。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这里建了一个telegram的群,有心加入Asian Americans communities活动的朋友,欢迎进群共同把培养主人翁精神这个事做成一个长期的可持续的项目。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就从现在,今天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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