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用笔重塑女儿的生命(二)
星期五
陌上美国
意外让纽约蓝蓝与我们天人两隔,而兰兰妈妈黄阿姨的文字却让女儿永生。
前文: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多年以前,父亲为我吟诵了用杜牧的诗改成的这首词,读来别有一番意境。
女儿与我的作文,皆是我父亲的基因所至。如今女儿竟追随我的父亲前后作古,如果他们能在天上相遇,论诗作文应会十分惬意。
在这个凄风苦雨的清明节里,让我们一起等待天晴。
6:10
今天是一个明媚的日子,是一个真正的春天。十来天没有去散步了,上午我出去走了一圈,才发现几乎错过花期。花开繁了,新芽都已经长出来。上一次散步的时候,女儿还在对我说,你不要着急,这些花不开就不开,要开全部开,到时候怕你看不过来。
在这条女儿和我一起走过N多次的小路上,回想起她给我说过许多次的梦想。她说等露西结了婚,艾薇毕业找到工作离开家,她想攒点钱,为自己买一个带花园的养老的房子。有空的时候就去侍弄花草;天气好的时候就在室外喝一杯。还说要养一条小狗,给它弄个漂亮的狗屋;还说要给我买一个我喜欢的秋千安放在后院,没事的时候可以听着音乐荡秋千……
可惜当梦想的画卷刚刚打开,她却徒遭横祸撒手人寰离开了这个世界。不但看不到小女儿的毕业,更看不到大女儿的婚礼。
……
我的痛不只是因为我失去了女儿,更为了她伸手可触的梦想……
昨天去花店给女儿的灵堂定购鲜花,挑花的过程中,突然有一种在繁杂的事务中置身度外的感觉,灵魂和身心在那个时段都飘逸地游离在这个痛苦的世界之外,如幽灵一般在花店里荡漾。
只是清晨醒来夜深人静之时,才会觉得悲哀如潮水般实实在在地袭来,我原来才是这场悲剧的主角!
刷我的卡,由孙女挑选,我给女儿买了一盆白菊花,送去那个悲剧发生的路口。站在路边,我凝视着那些在女儿遇难的人行横道上悠然行走的行人,他们在白灯安全的指示下,咋就走得那么自如呢?
从殡仪馆与女儿告别回来,居然有了些许解脱的感觉。一是之前很怕看到一个伤痕累累,面目全非的女儿。而今天看到的是她面容安详,沉沉安睡的模样。在一秒钟的错乱之间,甚至还想拍拍她的屁股,叫她起来去上班。
昨天在花店里,艾薇说要选一束小花让她妈妈拿在手上。我说,戒指上的钻石都被撞掉了,我都不知道你妈妈的手现在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放在外面?可今天看起来还好,双手交叠放在腹上,没有伤痕,甚至还有些栩栩如生,令人不得不赞赏殡仪馆的优貭服务。
其二呢,是在我憋了这许多天以后,今天终于找到这个释放的机会。在进入告别大厅去的那一刻,我喊着女儿的名字冲到她的灵前,在捶胸顿足的挣扎中终于爬在地板上呼天喊地的嚎了一阵子,伴随着眼泪和哭声,似乎吐出闷在胸中多日的积沉顿时舒畅许多。
今天在场的人只有七个,女婿和他的弟弟,Ivy和我及女儿的两个朋友和一个Lucy同学的父亲,一个神父。后者念了很多经文安抚我们,可惜我一句也听不懂。何况在我看来:只要女儿回不来,做什么都毫无意义!其实第一天我也曾在车禍现场伏地大哭过,但那时是惊恐大于悲哀。后来的日子里是无奈与认可,从此深深地陷在了无边的悲痛之中。
告别仪式之前,儿子给我打来了电话,他说姐姐走了还有我,你不要太悲伤。我说其实12天前的那个早上,她就已经离开了我们,现在躺在那里的只是一个曾经的生命的载体,一付没有灵魂的躯壳。我们去告别,仅仅是一个仪式,你放心,我不会太悲伤。其实,哪有这么容易?
这12天是我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超过了父母双亡,弟弟离世。让我感受到冷漠和无视的同时,更多的是来自全球各地华人世界的浓浓温情。我感谢那些众多的不曾谋面的朋友,他们在慷慨付出的同时,还给我写下许多宽慰的文字,用睿智的哲理带着我走出悲伤,我会永远记住你们,刻骨铭心!
所谓生死之间,阴阳两隔便是如此。
此刻女儿应该到达了灵的地界,见着了爱他的外公外婆、父亲和舅舅。那里充满另一个世界的快乐,我们迟早都会去那里团聚。
……
那个有血有肉灵动快乐的女儿,再也回不来了……永别了,我亲爱的女儿,我的小棉袄,我生命中的陪伴……
18:20
有网友给我留言,他说:人生就是一场场告别,直到我们告别这个世界。这话说的真好,让我顿悟释怀。
是啊,死亡是人生的一个部分。若不是因为次序颠倒,一切都很正常。
所以在我的哭诉中,我总是责备女儿:你为什么要插我的队?
你们只知兰兰会写,可知兰兰会画?
女儿读高中的时候开始选择专业方向,现成的老师放在那里,他的画家父亲给她报了贵阳十二中的美术班。
她的父亲酷爱绘画,从四川美术学院附中开始到本科学了整整八年,最后毕业于该校的油画专业。有了这样一个父亲,自然是希望女儿继承父业的,这些画,便是张兰当时备考的作品。
转眼就到了艺术类提前招生的日子,恰逢苏州丝绸工学院在当时的“艺专”大院里设考点。临门一脚踢偏了,女儿说她要考服装。
这次是“大腿拧不过胳膊”,她的父亲只好屈从,好歹也算是学艺术吧。
考试的头一天,我拿出一张画好的女式职业服装效果图,用铅笔分别在领部、肩部、袖笼、腋下,横胸等位置,画出5根线告诉她:女士服装为了让胸部更贴切,需要“收褶”,这种工艺在书上叫做“收省”,5个位置就叫“省位”。要是正好考到这道题,你比别人多5分,在全国你就会把1000人刷下去,你就成功了!
果然,那次考试除了画命题服装效果图,在文字部分就考到了这道题!考完以后,有的考生大呼这又不是考地理,考什么“省”啊,不就是画件衣服吗?
于是那年女儿就轻轻松松的考取了苏州丝绸工学院的服装专业,学习四年后并从那里毕业。顺便说一句,女儿的英语成绩是当年贵州省艺术类的第1名,从此奠定了她漂洋过海远走高飞的野心。
08:00
今天是兰兰的“二.七”,她离开我们14天了。这两天心情慢慢平复下来,便上网看了一些纪念兰兰的文章。《陌上美国》里许彤的这一篇写得很有诗意,我喜欢。文章开篇这样描写我的女儿:
“正当初春的早晨,那个写《疫情中的纽约人》的女人,在风雨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她是唱歌的女人;她是画画的女人;她是写文字的女人;她是喝酒的女人;她是茗茶的女人,她是品咖啡的女人。这个入夏便象植物般疯长的女人,她不怕热,越热越充满活力。没想到,在二零二零年美国疫情很快过去的季节,那个草儿马上变成鲜花的季节,再也闻不到她的香味……”
里边的照片很多都是我拍的,兰兰穿的衣服很多也是我做的。回首往事,心痛如绞,点点滴滴在心头。
谢谢作者!
20:00
前天和女儿告别以后,昨天和今天我们都没有再去她倒下的那个路口“看她”。我想既然已经告别,就让她轻松地离去,太多的牵挂会让她止足不前魂魄不安。我们应该放开手里的线,让她像断线的风筝那样,飞去她该去的地方……
15:30
我把昨天发的两篇网友写兰兰的文章和诗歌念给艾薇听,她问我,你会一直写妈妈的故事吗?我说不会,我又不是祥林嫂。她歪着头眯着眼睛问我“甚么是祥林嫂?”我只好给她讲了《祝福》的故事:祥林嫂的小孩被春天的饿狼叼走了,巨大的悲痛让她逢人就讲,弄得那些本来同情她的人都避开她厌恶她……我甚至还给她解释了为什么祥林嫂要给庙里捐门坎;最后披着满头的白发,把背影留在风雪交加的夜里……最后我还和她扯到了国民精神的代表人物阿Q,和《故乡》一文里的闰土和豆腐西施杨二嫂……洋洋洒洒半个小时,直讲到艾薇求饶:外婆,我听累了!
收住此刻的话头,却已经忘了开头。这时怀念女儿的伤感情绪已经降温,竟把兰兰搁到了一旁。
我总是喋喋不休的用中文和她聊很多中文的故事,她听不懂时就会用手机哒哒哒的查一下。
现在吃饭的时候,艾薇坐到了我的对面她妈妈经常坐的位置。我坐在一旁仔细地观察着她,在她的眉眼之间捕捉女儿的痕迹。感谢上天在带走女儿的同时,又把孙女送回到我的身边。她说起话来娇娇细语,也像她妈妈那样温顺听话,聪明好学;更胜她那大大咧咧的妈妈一筹的是,她的智慧和理性。
17:02
昨天开始整理女儿的衣服,劳累辛苦且喜且忧。喜的是这些五颜六色工艺精致的衣服,曾经打扮了女儿多少个美丽的瞬间,记录了她多少个欢乐的时刻,拍摄了多少婀娜多姿的照片,且把那么多美丽留下。
忧的是这些衣服的主人自已飘然去了天上,却把它们丢弃在人间。抚摸着这些带着女儿体香的美丽衣服,除了叹息不免又一次泪水涟涟……
8:40
今天是复活节,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假如说一个无神论者离世,他的一个亲人给他请来一个神父祷告;而另一个亲人给他请来和尚念经;还有一个亲人给他请来道士开路。那会不会让这个死者产生“人格分离”?而他是可以选择跟谁走呢,还是让这“三方势力”来争夺他?
或许他会这样回答:我受组织教育多年,我要去见马克思!
雨天,忧伤充满天地,我们乘车外出。
自从女儿出事以来,不论去哪里女婿都会带着我和孙女,彼此守护抱团取暖。
上了车,我和孙女都会按照原来的既定安排,自觉地坐到后座,前排女儿的座位始终给她留着。
凝视着空空的座位,悲从心来,不免啜泣。
……
我喜欢坐在女儿的后面,闻她淡淡的发香。有强迫症的我,总是忍不住为她整理被椅背弄乱的长发。有时打扰了她的瞌睡,她就会说:老妈,你不要rua(盘弄的意思)我好不好?
女儿五十多岁了,但在我的眼中,依然是那个跟着我亦步亦趋温顺可爱的小女孩。我是有点啰嗦,我喜欢管她的穿着她的妆容,管她的举止她的言语,管她的饭菜她的吃喝,甚至于她写文章的标点符号我都要管……这真是管天管地,渗透融合,但也从中让彼此得到无比的乐趣。
……
她走了,我痛心。无论她此刻是人还是仙,有形还是无形,我知道她会一直陪伴着我。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我会永远看见她就坐在我的前面……
唉,其实我心里明白,女儿是回不来了,那就是一个空空的座位……叹一口气抹去一脸的泪,扭头去看窗外的风景,却看见风雨中一地散落的花瓣……
(兰兰和她的外婆,此刻应该已经在天上相遇。)
疫情期间别说是搬家,连出门都是不可以的。但是搬家的动议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提出,理由是东西太多,房子不够大。。
前年我来到美国,我告诉女儿,以前住5个人的房子,现在两个小孩都离开了家,三个大人需要这么多东西吗?所以你的问题不是房子太小而是东西太多。
而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把那些两三年都不穿的衣物捐出去,把多余的物品送朋友。
女儿听从了我的建议,近年来不停的把那些尺寸偏小人长胖了穿不得的衣服;两个小孩长了个头淘汰的衣服和重复购置的日用品纷纷捐了出去或送了朋友。但还是有许多东西,明知是鸡肋就是舍不得扔。
美国人住的房子一般空间都很大,加之折扣店里的物品,又好又便宜,诱惑着人们的购买欲望,于是家里堆成了仓库。
特别是那些设计出彩工艺精湛的服装和日用品对于学工艺美术的专业人员来说,明知是鸡肋,但还是会留着。直到现在,欣赏它们的主人离开了,我们才下决心去处理。
这两天忙的就是收拾女儿的物品,这真是一个体力活。需要先分类装袋标上文字,等接收捐赠的机构恢复营业就可以送过去。
忙了一天,坐下来就想送给女儿一句话:天生一个购物狂,无限风光在商场,累死你老娘!
12:00
今天是特殊的一天,此刻是特殊的一刻。亲爱的女儿,愿你在烈火中得到永生。生生不息,世世代代。
爱你的妈妈,永远……
一次次的告别,一次次的离去,一次次的你们给我留下过多少背影。而别人都会回来,就你偏偏远行。
翻看昔日的照片,竟发现为你们拍下许多背影。其实我掉在你们的后面,并不都是因为衰老的脚步跟不上你们的节奏,是不想掺乎你们都在讲英语。顺便拍下你们一致的步伐,记录这些个难得的瞬间。
有时是和你去旅游,狭窄的通道让你走在我的前面;有时是和你们去散步,有时候是和你一起带着小孩去春游;还有时候是我独自送你去桥边等车上班,就在你扭头看车的一瞬,我按下快门。
当你给小孩拍照的时候,我会在背后捕捉这些个温馨的画面。然后得意的对你说:你可知螳螂在前,黄雀在后?
其实有时候我掉在后面,当然更是因为我喜欢东张西望,你们司空见惯的画面,对我来说却是大观园里的风景。
总之我走在后面,不经意的为你们拍下的这些照片,如今它们却成了“往事”和“纪念”。
你突然地离去,不曾向我挥手告别,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背影。二十天过去了,我不想松手却只能放手。那些个让我伤心的画面,虽然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渐渐淡去,但每逢想到你,依然是那些个鲜活的背影:我不慌不忙地走在后面,等你回过头来叫一声:老妈,要不要等你?当我明白这体贴的声音再也不会响起,啊,断肠之日,万箭穿心。
而今你竟走得如此彻底,却留老妈在路上独行。今日正阳时分终于为你送上最后一程,看不见你的背影,却只有一缕青烟灵肉俱焚。我亲爱的女儿呀,人世间将永不会再见到你的身形,如有来世,来世依然做母女。
22:00
今日是兰兰的“三七”,她离开我们21天了。匆匆忙忙之中不想则罢,想起免不了肝肠寸断心痛意难平!
网友Bei为她制作了一个有声的帖子《纽约之兰》,发表在此聊以舒解难舍之情……
http://u675950.viewer.maka.im/k/ZG6Z8GH1W675950?hash=90b90f2daca34f2be41a177654315ea5
兰兰“来”的那天和她“走”的那天一样,都是在那些个天气变化频繁的季节里少有的晴天。她来自蓝天,消失在蓝天,她是我们的天使。
1969年的1月18日,于云贵高原来讲,是一个罕见的大晴天。我躺在贵阳医学院的产床上,在阵痛的间隙中向窗外望去,天好蓝,云好白,太阳好明亮。
一大早,女儿就在我的肚子里拼命翻腾,熬到下午4点过,在肉体撕裂般的阵痛中,我的女儿出生了。一个护士把她抱过来,脚对脚地把她放在我了的两腿之间,在一床薄薄的毯子的遮盖下,一个男护士把我们推出了产房,一路上我听见女儿不情愿的哭声。
那时候文革的浪潮一浪接着一浪,作为反动学术权威的医生,基本上都进了牛棚或者学习班。幸好护士是一个不出权威的群体,所以他们尚能留在岗位上帮助我生下女儿。
进了病房也是那个男护士把我抱起来摆放在病床上,顺手把女儿放在了我的枕边。小家伙一见面就对着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吓了我一跳,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仔细地看着她稚嫩的小脸:薄薄的嘴唇,小小的眼睛,额头上满是皱纹,第一感觉是这个小孩怎么丑得那么可爱!啊!这一切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我还是个知青,因为一直在劳动,所以生她的过程十分顺利。在医院里待了两三天以后,在母亲的陪护下步行回到了距离医院不太远的中华北路的家。
女儿的到来,给当时我们那个阴云密布的家庭带来了一缕阳光,让我们感到了生生不息的希望。她无所顾忌的哭声和笑声,给一片沉寂的家里带来了许多生气。女儿的到来,更让我爷爷乐得合不拢嘴,享受着四辈同堂的荣幸。只要有时间我爷爷就会穿着长衫到我的屋里来,坐在火盆旁和我说说话,其实是想来看看他的重孙女。
月子里,我们管兰兰叫"支(这)个娃儿”,想等她爸爸来了,再给她起个响亮的名字。
但是我妈说了,她大小也是个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呢?先起个小名吧,等他爸来了再取大名。
那时候,在兰兰没有到来之前,我们祖孙三代五个人生活在一起。我那当了右派的爷爷早就失去工作赋闲在家;我妈妈被贵州军区八一学校开除回家后在服务站扎鞋垫子,拿的是几毛钱一双的计件工资;我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在黄平东坡果茶场劳改,几乎没有消息;我的大弟在三都县月亮山当知青,靠着微薄的工分养活自己;小弟弟还是个正处于“停课闹革命“的初中生,忙着每天捏着几毛钱到菜场排队抢购几分钱一斤的萝卜和白菜。就连在重庆供电局工作的叔叔每月寄来给爷爷的十元赡养费,在那个大讲阶级斗争的年月,也因为需要和家庭划清界限以保住自已的工作而戛然停止。所以当时我们全家的生计就靠着妈妈微博的工资和兰兰爸爸寄来的二十多元的生活费来维持,面临着深不见底的经济困难。
在那个大家都很困难的时代,我们家还有一个抬不起头来的“难”,它来自于一个人为的界定:因为父亲曾为国民政府工作,在五四年的肃反中,就被定为历史反革命。所以我们全家都成了“政治贱民”故而活在了社会的最底层。我爷爷和我妈叫“反革命家属”,我们三姊弟叫“黑狗崽子”。那些因为“私房改造”运动而住进我们家院子的左邻右舍,在“监督”我们的同时,还可以随时任意的训斥我的爷爷和我们,而不让我们有辩驳的机会。
生活太困难了,生存太艰难了。我们全家生活在这样压抑的环境里,即使天空晴朗,我们也看不到一丝亮色。所以我妈说,我们活得太难了,就叫她“难难”吧,于是我的女儿就有了她人生的第一个名字。
20多天过去了,到现在我都不相信女儿真的“走”了,真的不回来了。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里,想着这场飞来的横祸心怀愤愤却又无可奈何,不知找谁去拼命?她的离去,让我沉默了许多,少了身边唯一可以絮叨的女儿,生活上自然就少了许多的快乐。。
上个星期六我们去给她寻找墓地回来,就一直待在家里。所谓偶尔外出就是到后院去给她烧几张纸钱,然后在家里继续整理她的东西。我对艾薇说,在这个房间里你妈妈的东西大概有一半。艾薇说不止一半,是一大半呢。
在女儿的旧物中,有一个红色的DKNY包,是她刚来美国的时候过生日买的。虽然款式已经老旧,她也不再使用,但是却一直舍不得“扔”。若不是这次整理她的东西,我也忘了她曾有这么一个包。是啊,有的旧物,它记录着一段历程一段心路,也许还承载着我们的小小梦想。二十年前我初来美国的时候,她拿着这个包在我眼前晃悠,给我讲述这个包的来历的那个时刻那个语气,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唉,如今人没了,包还在,只能把它留下来做个纪念吧。
女儿的东西除了鞋包,还有许多让我们眼花缭乱的服装,她选择的衣服真是五颜六色五花八门。美国的服装本来就极具多元化,进了服装店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当然有的价钱非常亲民,有的价位也会让人望而生畏。
我和女儿无事的时候很喜欢到折扣服装店里去慢慢“淘”,待它一个下午都不嫌累。最后挑它一大车在试衣间里彼此欣赏品评,用的都是专家级的标准和眼光。难怪经常有朋友问兰兰,为什么进了商场,我们就看不到你看到的那些好东西?我想这就叫专业人士慧眼独具吧。
不过到了付款的时候,我总是会精选留下一两样。因为所有的价钱一乘七(汇率),我的小心脏就会嘣嘣直跳受不了。女儿用吃一碗牛肉粉的价钱,就可以买到十美元一件的便宜衣服。而我花10美元买一件衣服,那在国内可是要吃七碗同样的牛肉粉的,所以常被女儿笑话我有点“贼”。我嘴上不说,心里想:要是人民币和美元的比价哪天变成1:1,你看老妈我买给你看。
虽然最后都是女儿付款给我买衣裳,但是关于七倍的算计,始终让我畏缩不前。特别到了秋天,夏季服装打折的时候,以女儿的收入,一两百美元就可以买一大堆。虽然我认为她买得是重复重复再重复,但是她只要吐出“我喜欢”三个字我就不言语了。一来这三个字有点近乎于“最后通牒”;二来嘛,购物也是女儿辛苦工作之余减压的一种乐趣,买就买吧,只要有钱吃饭就行。
我们还喜欢去Home good淘那些瓶瓶罐罐,每次去那里总会看到眼前一亮的好东西,从来不会让我们失望。以前我会怂恿她买了让我带回中国的家里,现在我的那个家已经处于留守状态,不需要再添置家什了。所以我看见那些个设计独特物美价廉的好物件只能忍痛割爱,最多拍几张照片发在朋友圈和大家分享。后来我们商量好了,看见好看的杯盘碗碟不能再买一套,只能买一个,看着舒服过过眼瘾就行。你看,一个购物狂的女儿再加上一个推波助澜的老妈,这家里就买得堆山摞海尽管我们一直在捐送。
这几天整理东西,艾薇要把一些包装盒子扔掉,我告诉她以后没有你妈“疯狂购物”,我们要找这样的盒子就不容易了,先留下吧。
现在想想,女儿最大的毛病不就是喜欢乱买东西吗?只要她别这样“离家出走”不回来,买就买吧,钱不够我还可以给她添点。
总之没有了女儿的陪伴,我也就没有了购物的欲望。那种在商场里叽叽喳喳品头论足的琐碎的快乐已经一去不复返,自己跟自己讲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待续)
《写给纽约蓝蓝的雨》
《疫情中的纽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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