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是“躺平”！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马尔库塞称之为“大拒绝”

作者 | 刘永谋

最近，“躺平”很流行，大家议论纷纷。赞同者将之与“内卷”联系起来，视之为对付“内卷”的好办法。反对者将之与“堕落”联系起来，视之为放弃“奋斗”的“懒癌”。

究竟怎么理解“躺平”呢？哲学家怎么看待它呢？这里推荐一下西方马克思主义者马尔库塞的观点。在他的术语之中，时下流行的所谓“躺平”类似于他所讲的“大拒绝”。

先说清楚，这里讲的是马尔库塞的观点。对与不对，诸君自行判断。如果感到冒犯，板子不要打到我身上，应该去找马尔库塞。

什么是“大拒绝”？简单地说，马尔库塞讲的“大拒绝”，指的是完全拒绝晚期资本主义文明——不管是物质商品，还是腐朽文化，甚至它说的死气沉沉的语言都要拒绝。一句话，不管好孬，咱就不上它的“套”，它说啥咱都不理睬。

比如说，工人阶级罢工斗争，和资本家工资议价，在马尔库塞看来就属于上了资本逻辑的“套”。工会高层被收买，已经不再是无产阶级，好好的推翻资本主义的革命变成了多要几两银子的讨价还价。马尔库塞认为，无产阶级在晚期资本主义已经失去革命性了，领导不了与资本的斗争了，因为他们不能做到对资本的“大拒绝”，还是在资本逻辑里面转圈圈。

谁能做到“大拒绝”？谁才是真正的革命者呢？那些完全不参与资本主义运转的人，比如睡桥洞的流浪汉，站街妓女、失业者，到处讨钱不做事的乞丐，以及一无所有的大学生，他们才能真正实践“大拒绝”，走在与资本主义斗争的最前列。这些人被马尔库塞称为“局外人”。

大家想一想，今天将的“躺平”，是不是类似“大拒绝”？不管房价高低，不管孩子是不是“鸡娃”，不管彩礼多少，不管成功不成功、奋斗不奋斗，咱摊牌了，咱不玩了。你们搞的游戏，自己去玩吧，恕不奉陪，好走不送！！！

开始“躺平”的是著名的“三和大神”，后来被内卷的白领也开始“躺平”。大家好像已经认为，照现在的规则“游戏”，怎么搞咱们都是“输家”，只能“大拒绝”了。

马尔库塞提出“大拒绝”，最早时间的是20世纪60年代末的“嬉皮士”。他们不上班，穿破烂，聚集街头，留着长头发，把对既有秩序的不满“写”在面上，动不动就闹事：砸个玻璃，扔个燃烧瓶，袭个警什么的。后来，嬉皮士和反对美国侵略越南的反战运动结合一起，搞出了大事，即著名的1968年“五月风暴”——大学生街头造反，把戴高乐政府都掀翻了。

今天欧美大知识分子，尤其是偏左的，基本上都是当年“大拒绝”的一拨人。“五月风暴”的时候，马尔库塞的《单向度的人》和毛主席的“红宝书”，闹事的年轻人基本上人手一本：白天街头闹事，晚上桥洞学习理论。

疫情之前，我最后一次国外访学是在巴黎，当时正值为养老金的事情法国全国交通运输系统大罢工，加上持续了几年的“黄马甲运动”，算是近距离地领略了当代资本主义穷人闹事的“风采”，对马尔库塞所说的东西有了切身体验。

不过，对于“大拒绝”和“躺平”，我的态度是要具体分析，利弊掺半，不能简单地欢迎或斥责，而是涉及既有制度最深层的问题，应该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深入研究和分析。更重要的是，要采取办法，改良既有社会制度，让年轻人愿意坐起来、站起来、跑起来。

《让子弹飞》里有句名言：站着把钱挣了！如果跪着都挣不着钱，“躺平”就会很时髦。

当然，反过来说，要不是社会发展了，“躺平”都不可能，因为“躺平”属于让你活着，在以往生产力低下的贫穷社会“躺下”的结果是饿死，不可能让你“平”的。对不对？放弃奋斗，却能“低欲望”地活着，本身是社会进步的结果，尤其是科技进步的结果。

我既不是“躺平”专家，专长也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对于“躺平”“大拒绝”就不妄言了。

这里录两则关于马尔库塞“大拒绝”相关理论的介绍，出自我带学生写的畅销书《哲人疯语》（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2014）——书写得很好，可惜不太畅销，打算过两年写续集。

马尔库塞简介

1898年-1979年，美籍德裔哲学家，法兰克福学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出生于柏林一个资产阶级犹太人家庭。早年曾参加过社会民主党，不久退党，到柏林大学和弗莱堡大学学习哲学，获博士学位。之后到法兰克福大学社会研究所任职，并随研究所迁居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任职于美国国务院情报研究所，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圣地亚哥分校任教。激烈批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支持20世纪60年代西欧的学生造反运动，成为运动精神领袖。作品充满激情，很有鼓动性。主要代表性著作有：《理性与革命》、《爱欲与文明》、《单向度的人》、《论解放》。

社会需要负能量

个人无力控制有关生与死、个人安全和国家安全的各种决策的做出。发达工业文明的奴隶是受到抬举的奴隶，但他们毕竟还是奴隶。

——《单向度的人》

曾几何时，成功学、励志学、“厚黑学”和“心灵鸡汤”在中国大行其道。最近，“正能量”和“负能量”两个词流行，人人要求补充正能量，排除负能量。负能量原为物理学上的术语，指的是低于真空零点能的能量，用负数表示。国人将其引入流行语，泛指人的负面情绪，可能使人消极。

什么是负面情绪？仔细思量，颇令人费解。人生酸甜苦辣变化，情绪喜怒哀乐交替，如月有阴晴圆缺、日有昼夜寒暑，本来是很平常的时期。现在突然说，心情不好属于负能量，应该克制，保持正能量的积极、自信和幸福感。

问题是每天都很亢奋，身体吃不吃得消、神经撑不撑得住？有研究表明，不好的情绪人也是需要的，比如哭泣就能排除身体中某些有毒物质。因此，不是所有不好的情绪都划到负能量里。

实际上，被指为“负能量”经常是当你批评社会、批评政府并表现出悲伤、愤怒和忧愁的时候。

在正能量人士看来，（1）不应该一味批评社会和政府，要看到好的一面，（2）以“建设性”的态度思考问题，寻找解决办法。这是些似是而非的想法。世界上万事万物都是好坏兼备，绝对纯粹的东西还没有，为什么只看好的不看坏的？这不是欺骗或者眼瞎吗？我们一贯建设性思考，可是似乎现实往往没有建设好，还越解决越差。所谓建设性就是修修补补、糊糊裱裱吗？粉饰要能解决全部问题和根本问题，“大清裱糊匠”李鸿章就不会郁郁而终了。

社会要进步，首先要有前进的目标。一个更美好的社会应该是什么样子？有两个思考的办法：一是凭空想象子虚乌有的地上天国，即所谓乌托邦传统；二是反思现实社会以构想新社会，比如现实中中国人重男轻女，就构想男女平等的社会，这属于所谓社会批判传统。

乌托邦空想看起来很美，但操作起来要么不得门径如共产主义，要么与蓝图大相径庭如“太平天国”。相比较而言，社会批判以促进社会发展更有成效。因此，马尔库塞偏爱批评社会，为负能量叫好。

在他看来，一个正常的社会应该同时平衡肯定社会和否定社会两方面的力量，社会尤其需要反对的声音，个人也需要有批评社会的意识。可是，马尔库塞认为，随着资本主义社会进入发达阶段，整个社会与个人的“否定性”日益被消解，社会成为没有真正的反对派、不同立场的“单向度社会”，而个人成为丧失了批判能力、提不出反对意见的“单向度的人”。

在政治上，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实施全面控制，方法是对内推行“福利国家”，即用以技术进步为基础的丰富物质收买民众；对外推行“战争国家”，用外来威胁来团结民众，设想的敌人比如冷战时期的苏联、今天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恐怖主义。

于是，因为有未来是威胁，所以要发展经济、军事和科技等准备战争，进而维持国民就业，保证了民众高水平生活。在如此背景之下，人们满足于现实，或者有些不满却想象不出更好的社会，更没有勇气和能力去追求更完美的社会。对立阶级比如资本家和工人之间沟通渠道越来越多，政治主张日趋一致，社会矛盾缓和。

因此，马尔库塞认为，工人阶级已经蜕化，把阶级斗争看出围绕经济利益的讨价还价，失去了革命意识。表面上，资本主义国家搞多党制、民主竞选，实际上执政党和在野党的政治主张没有实质上的差别。最终，“在这个社会中，传统的麻烦之点不是正被清除，就是正被隔离，引起动乱的因素因而也得到控制。”

在文化上，单向度社会低俗和媚俗盛行，精英文化、传统文化在市场经济的冲击下急剧萎缩。马尔库塞指出，俗化即把经典变得低俗，是商业社会的常见手段。比如，《西游记》是为信仰不畏艰险甚至舍生取义的故事，但是电影《电话西游》、小说《悟空传》和电视剧《春光灿烂猪八戒》等掺杂进男欢女爱、追名逐利甚至诲淫诲盗的东西，把经典弄得面目全非。最终，精英文化、传统文化被商业利益所控制，都成为了“三俗”文化。

在语言上，单向度的人们偏爱建设性的语言，天然地反对批判社会的观点。举谈自由为例，本来是非常崇高的事情，现在通过一些方法消解掉“负能量”。比如，“现在比毛主席时候还是自由多了”，“自由竞争可能要拉大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人人都自由社会不乱套了”，“美国人权也有问题”，等等，正能量语言包含量化、偷换概念、同义反复等诸多混淆视听的方法。

再比如，流行歌曲的歌词，仔细分析就几十个词翻来覆去地絮絮叨叨，弄得年轻人除了男女之事，脑子里装不下太多其他的事情了。进一步看，语言上的问题反映了思想上的问题。人们日益失去批判思考的能力，想象不出更好的社会。人的思想与现实同一个高度，笃信“存在的就是合理的”。

显然，全是正能量的社会是所有人的思想和行为都被严格控制的极权主义社会。这种控制不是赤裸裸的暴力，而是潜移默化的“洗脑”，方法是向你“推荐”自称为最好的生活方式。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洗脑”不再是令人生厌的意识形态宣传，而是宣传一种舒适的生活方式，让你沉迷于其中，为之亢奋，为之拼搏，为之付出一切。

通过电视、电影、微博、微信和报刊杂志等传媒，社会不断对你说：你需要Iphone6，需要奥迪A6，需要Hugo Boss西装，需要别墅，需要到普吉岛度假，而且你有可能做到……于是，越来越多的“程序猿”倒在加班中，越来越多尔虞我诈和见死不救，越来越多潜规则、论文抄袭和项目造假……

一切都是为了钱，为了过上成功人士的生活。很多时候，物质极大丰富，内心极其空虚，紧张、焦虑、彷徨又不知为什么该怎么办——现代人满满的正能量往往导致这样的结果——好莱坞有很多电影比如《美国丽人》描绘了这种中产阶级空虚困惑的生活。

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我们需要的真的那么多么？马尔库塞认为，很多需要其实不是人真正的需要，而是社会灌输给我们的需要。很多时候，“我需要”其实是“社会需要”。

当你信以为真，就掉入了资本主义的商业逻辑中，为了金钱和享乐不顾一切，失去了反思和反抗的意识，变得麻木不仁。这样一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就达到了控制社会、控制每个人的目的。显然，如此控制比起纯粹暴力要舒服一些，但其实没有区别。对此，马尔库塞说得好：我们虽然被抬举，但仍然是奴隶。

当然，不能从正能量的一极完全走到负能量的另一极。显然，社会负能量太多会动荡不安，个人负能量太多会得抑郁症。应该平衡两种能量，避免成为“单向度的人”。但是，现在有些人的确正能量过多，典型的如“厚黑学”的信奉者。他们的思路是：既然社会厚黑，比别人更黑更坏更不要脸，才能取得胜利和成功。社会越来越厚黑，难道不应该批评并改变这种局面吗？

革命解放爱欲

一个社会的基本制度和关系（它的结构）所具有的特点，使得它不能使用现有的物质手段和精神手段使人的存在（人性）充分地发挥出来，这时，这个社会就是有病的。

——《工业社会和新左派》

1968年，西欧却突然爆发了大规模的学生造反运动。在法国的“五月风暴”中，学生们占领学校，走上街头用石头、自制的燃烧瓶等与警察对抗，与工人串联，要彻底颠覆资本主义秩序，最终戴高乐政府因此而下台。

这场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的群众十分奇特，因为当时西欧社会处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30年黄金发展时期，虽然也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但总的来说社会富裕，人民生活水平稳步提高，并非如传统革命一般起因于民不聊生。“五月风暴”中，学生运动扮演了关键的角色，也不同于以往革命中学生作为配角的情况。

当时，中国正在搞红卫兵学生运动，而古巴的格瓦拉实践“世界革命”的理念，在古巴革命胜利后不是享受胜利果实，毅然赴南美打游击，革命精神感召了西欧学生。《资本论》、《毛主席语录》和马尔库塞《单向度的人》等著作给造反运动提供理论支持，几乎成为学生们的“红宝书”，马尔库塞也与马克思、毛泽东一起被造反派并称3M（Marx, Mao, Marcuse）。

但是，实际上学生们造反运动和以1917年十月革命、1949年中国革命为代表的社会主义革命基本不同，对当时斯大林领导的苏联体制也多有批评，对当时中国的“文化大革命”也不太了解。造反派对现实社会不满，只想打破一切，通过暴乱推翻政府，却不知道颠覆社会之后，他们究竟想建设一个什么样的新社会。在运动中，学生们喊出许多有意思的口号：

消费社会不得好死，异化社会不得好死，我们要一个新的独创的世界，我们拒绝一个用无聊致死的危险去换取免于饥饿的世界。

直到用最后一个资本家的肠子勒死最后一个官僚之前，人都是不自由的。

不要改变雇主，而要改变生活的被雇佣。

我持有对现实的愿望，因为我相信我的欲望的实现。

严禁“严禁”！

没有什么东西叫做革命思想，只有革命行动

商品是人民的鸦片！

要做爱不作战！

显然，这是一场吃饱了再搞的革命，不同于以往饿得要死不得不搞的革命。尤其最后一句口号，在中国人的革命观中极其不严肃、不道德，怎么能登堂入室成为革命口号呢？

学生们是受到了马尔库塞提出的“本能造反”理论的影响，按照这一理论，革命就是要解放爱欲，消除社会对它的压抑。在“五月风暴”的造反派们，的确有白天与警察对抗而夜晚则吸毒、疯狂做爱的情况。有许多与1968年革命有关的电影有这方面的叙述，比如2004年上映的法国电影《梦想家》（The Dreamers）——

1968年5月，学生造反运动风起云涌。在法国电影资料馆，孪生姐弟雷奥和伊莎贝拉结识了美国学生马修，三人因为喜欢电影而成为好友。孪生姐弟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很喜欢马修，邀请他住在他们家。由于大学罢课，开始三人白天没事，在房间演话剧玩。实际上，孪生姐弟之间心生爱意，由于乱伦禁忌而压抑着。

马修对此并不知情，他喜欢伊莎贝拉，伊莎贝拉把第一次给了马修，雷奥因此痛苦不已。后来，父母出门度假，三人在客厅搭起帐篷，点起蜡烛，玩起了裸体主义，开始一段伊甸园般的日子。一日清晨，伊莎贝拉打开煤气管，打算三人一起死去，以结束混乱的关系。但是，街头造反派的石头阻止了自杀，孪生姐弟投入到学生造反运动中，而马修则悄悄地离开了他们。

被乱伦禁忌压抑性欲的孪生姐弟成为街头造反的积极分子，《梦想家》暗示革命让他们的性欲得到另一种形式的满足。在马尔库塞看来，真正的革命者是爱欲彻底解放的人，是真正完整的自由个体。

显然，马尔库塞的观点吸收和发展了弗洛伊德的性欲理论。弗洛伊德的性欲是比人们一般所讲的性更广泛的定义。按照他的学说，人的心理分为“意识”与“无意识”，无意识是人天生的，受本能支配的。无意识主要包括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两种本能，它们相互斗争、此消彼长，是支配人的行动之深层原因。

爱欲是最重要的生的本能，不仅限于性交（但性爱对于爱欲很重要），而是“使生命进入更大的统一体，从而延长生命并使之进入更高的发展阶段的一种努力”。但是，弗洛伊德很多时候不加区分地混用“爱欲”与“性欲”这两个词。马尔库塞强调两者的差别，认为爱欲比性欲要高一个层次，不是性欲的单纯满足，而是一种生命要伸展自我的向上力量。爱欲带给人的是独特的快乐，既有饱餐一顿之后的满足，也有解答出疑问后智力的愉悦。

爱欲逐渐被压抑是文明不断进步的主要代价，因为返回本能与社会前进方向相反。现代文明的根本特征就是爱欲受到了严重压抑的。人要文明，就要被压抑，但是其中有些压抑是必要的，有些是不必要的。

因此，马尔库塞把文明压抑分为“基本压抑”与“额外压抑”，前者是为了人类文明延续而不得不对爱欲施行的压抑，后者超出了前者，是为了维护少数人的统治和权力而施加的压抑。比如劳动压抑爱欲，但在一定数量上是必须的，否则人类的吃穿住行就得不到解决。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除了必要的劳动之外，大量的额外劳动是满足资本谋取利润的冲动和资本家的穷奢极欲。因此，虽然当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非常富裕，但人们被压抑得很厉害，承受着过重的紧张、负担和痛苦，精神疾患大幅度增多。所以，马尔库塞说，资本主义社会是有病的。

按照马尔库塞的逻辑，革命的出路显然是解放人们的爱欲，重新建立一种不压抑的文明。这就是他所谓的“本能造反”。不压抑的文明要逐渐消除额外压抑，把文明压抑限于必要的范围，比如把不快乐的劳动压缩到最少，把工作转变为让人愉快的消遣——马尔库塞认为通过审美和艺术可以做到这一点。

然而，真正要区分基本压抑和额外压抑是很困难的。比如，终生教育负担太大，但多少教育是必须的。在比如，很多人抱怨思想品德教育太多，压抑人性，但哪些是必须的？不搞思想品德教育肯定是不行。当然，虽然不好操作，但马尔库塞所讲的减轻不必要的压抑，无疑是有道理的。

革命要革命者来实施，谁来发动本能的革命呢？马尔库塞认为，工人阶级已经失去了革命意识，革命的重任要交到最底层的乞丐、流浪汉、妓女、失业者和大学生等“局外人”的手中。这是什么逻辑？按照他的理论，反抗必须是对整个资本主义商业文明和生活方式的彻底的拒绝。工人已经加入到资本主义生产秩序中，不再是革命者，而“局外人”完全在秩序之外生存。显然，这样的观点就很匪夷所思了。

在中国人眼中，革命打破旧世界建立新世界，革命出民于水火，革命救民族和国家于灭顶之际，是何等的神圣！虽然近年来，由于强调社会主义建设的重要性，强调改革、改良而不是大破大立，人们对革命和革命者的崇拜不再那么强烈，但仍然是心向往之。

因此，革命怎么能与性关连起来呢？性是阴私的，不足为外人道的。革命是光荣的、红旗招展的，革命者都怀着准宗教的献身情结。近十多年来，中国一些影视作品如电影《红色恋人》、电视剧《激情燃烧的岁月》开始表现革命和革命者的温情一面。但是，总的来说，在中国人心中，革命者仍然是大公无私、公而忘私的，为了国家和民族奋不顾身的，容不下他们是为了欲望而革命的观点。

革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这是一个大问题。对于革命，我们的认识主要从官方传授得来的。由于宣传的需要，官方观点总有所取舍，很难全面地、细节地呈现革命者的复杂经历，需要借助常识和其他观点去还原真实的情况。

再退一步讲，革命与性欲相关，这就抹黑了革命者？这涉及到中国人对性的偏见。在古希腊，人们崇拜爱神厄洛斯，把爱情当作上天恩赐的甜蜜的痛苦与令人陶醉的烦恼，爱情使人快乐，性爱繁衍人类，本身并没有淫秽的意义。

古希腊人的态度影响了西方文明，西方艺术对人的裸体的热衷就是佐证。中国人在历史上是否比西方人对性更压制，这是一个不能一概而论的问题。但是，起码在表面上，性在今天的中国没有西方那么名誉和光明正大。（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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