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母亲和疫苗的斗争

Gayle Delong（盖尔）是纽约市立大学的一位经济学教授，最近她成了中文微信世界里的热点，因为她写了一篇医学论文，声称HPV疫苗会降低生育率。

其实这篇文章背后故事很多，盖尔和疫苗的恩恩怨怨由来已久。

在盖尔快40岁时，她有了第一个孩子珍妮佛。珍妮佛后来被诊断为有轻微的自闭症。

珍妮佛18岁时，写了一本书《世界不完美，但是我接受了：给像我这样稍微有点自闭的青少年的50条生活教训》。现在，她是Drew大学一名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她的理想是成为一个作家和演员。

（图：大学生珍妮佛     ）

（图：珍妮佛写的书）

后来，盖尔有了第二个女儿佛萝拉。不幸的是，佛萝拉在一岁多出现语言延迟，2003年3岁半时也被医生诊断为自闭症。

盖尔和丈夫从来没有认为佛萝拉的自闭症和打疫苗有任何关系。直到2005年有一天，盖尔的公公推荐他们读一本新出版的书，大卫科比写的《伤害的证据》。这本书认为疫苗里的防腐剂硫汞撒含有微量水银，从而导致了儿童自闭症。

盖尔读了这本书之后，立刻得出结论：我孩子的自闭症是疫苗引起的！

她感到自己被她深爱的国家背叛了，她不禁质问，”我们国家怎么可以推行一个对孩子有害的疫苗计划？”

2006年，盖尔开始着手给佛萝拉申请疫苗伤害补偿。

1988年，美国建立了联邦特殊法庭，设立了一个“疫苗伤害补偿计划”。

这是一个独特的机制，它的特点是“无过错(No Fault)”补偿，意即打了疫苗的家庭只要出示和疫苗时间有关联的伤害，不必证明是疫苗本身设计或生产有错，即可得到赔偿。这是一个相对简化的补偿系统，简称“疫苗法庭”。

疫苗法庭的资金来自政府每剂疫苗向疫苗制造商征收0.75美元的税。补偿的费用包括过去和未来的医疗费用、特殊教育、职业培训、住房和监护等，还提供家长的收入损失补偿，以及不超过25万美元的精神补偿费。

同一年，自闭症家长、前《花花公子》女郎詹尼.麦卡锡，在纽约时报发表文章《为什么我们害怕自闭症的真相？》，把医生、政府和疫苗厂商描述成在结一个巨大的黑网，一起掩盖真相。还把疫苗损害赔偿描述成，“瞧瞧，政府都赔钱了，说明疫苗的确造成造成自闭症吧”。她到处讲演，报酬丰厚。

政客也出来站队。和医学界的共识反其道而行之，新泽西州长克里斯·克里斯蒂和联邦参议员兰德保罗都反对给儿童的统一免疫，鼓吹家长应该有权选择。

明星和政客的呼声很大，远远超过医药人士和科学家的声音。

我们再回到盖尔的故事上。

朋友给盖尔推荐了一家波士顿的律师事务所，专门帮病人打疫苗伤害的官司。但是当她联系律师所时，对方说他们不再接受这样的案件了，因为疫苗里的硫汞撒好几年前就已经被去掉了。

盖尔自己申请了疫苗补偿计划。

当时因为申请的人多，案例审批周转加长。而且，法庭又在等另外一件相关的官司批下来才能作决定，所以，盖尔这个申请拖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做出裁定。在漫长的等待之中，盖尔对政府愈加失望。

不幸的是，佛萝拉的申请被拒了，因为盖尔提交申请时超过了法庭规定的症状出现之后36个月的期限，所以盖尔没有得到一分钱的补偿。

（图：法庭对佛萝拉疫苗损伤赔偿申请的判决书）

自从认定女儿的自闭症是疫苗引起的，作为母亲的盖尔就全身心地扑在治疗自闭症和反对疫苗的事业上。

——她让女儿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治疗方法，比如膳食补充剂、重金属螯合疗法、和高压氧治疗。虽然大部分被随后的研究证明是伪科学，但是盖尔坚信那些方法有效。

——她积极参加各种抵制增加疫苗或反对接种时间的活动，举大牌子，被媒体采访。

（图：盖尔反对疫苗计划）

——她开始自己研究疫苗和自闭症的关系。

2011年，盖尔在一个小杂志上发表了一篇论文，通过数据分析，指出疫苗引起自闭症。

虽然，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和世界卫生组织WHO得出的结论都是“疫苗不会引起自闭症”，而且她这篇文章因研究设计而被质疑。

2014年，盖尔得了乳腺癌。她很委屈，“我没有家族史，我吃的是有机食物，我锻炼了，我体重没问题”。找不出原因的她认为这个癌症是照顾自闭症孩子而引起的，特意命名为“自闭引起的乳腺癌”，还简写为AIBC。

2018年，盖尔在同一个小杂志发表一篇文章，通过对公开数据的分析，提出打HPV疫苗会降低妇女的生育率。

在文章中，盖尔致谢的第一个人是大卫格尔，说起来故事就更多了。

这个大卫和他爹马克是自闭症社区的名人。马克是医生，专门帮自闭症家庭在“疫苗法庭”上证明疫苗的危害。

父子俩一起合开一个诊所，为绝望之中的自闭症家庭提供“替代疗法”，包括给孩子注射一种“奇迹之药”，而那是化学阉割药，以前用来治疗性犯罪的。

他们无益有害的伪科学治疗暴露以后，他爹的医生执照被吊销。大卫被马里兰州起诉，并被罚款一万美元。

这里要帮盖尔辩解一下，虽然她是学经济的，没有任何生物医学背景，但不能说她的文章就一定是错的。

关键是盖尔的研究设计有漏洞，再加上反疫苗的她已经预设结论，这才是更大的问题。

一般来讲流行病学分析都要尽量考虑到所有可能的混杂因素，以得到正确的因果关系。盖尔把美国生育率的降低归罪于打了HPV疫苗，没有充分考虑到混杂因素（比如避孕与否）的作用，这是外行常见的错误。

一个著名的例子就是新英格兰医学周刊NEJM曾经发表过一篇文章说，巧克力消费量高的国家诺贝尔奖也多，说明巧克力可能提高认知能力。

你没看错，就是那个医学界最负盛名的新英格兰医学周刊。

作者明显忽略的一个问题是，往往一个国家整体经济水平越高，巧克力消费水平就越高，诺奖得主也越多，这里整体经济水平就是一个混杂因素。

因此，在流行病学中考虑因果关系时，标准做法应该是用多变量回归，基本上不会有人再用单变量分析了。

用单变量分析推断因果的，要么是不懂，要么是别有用心。考虑到盖尔的背景（非流行病学家）和一贯的反疫苗立场，她这里很可能是两者兼有。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现在微信群里经常讨论的是癌症？因为传染病不再是人类最危险的敌人了。防治、诊断、治疗，医学上这三个重要的环节中，疫苗占领了第一步。毫不夸张地说，疫苗的出现改变了人类的历史。

然而，疫苗接种并不是纯粹的个体选择，人群疫苗接种率要达到一定的比率，才会形成人群免疫力，切断传染链，预防疾病的大规模流行。

所以，儿童预防接种是孩子的权利，也是社会的责任。

你愿意你的孩子回到没有疫苗的年代吗？

常言说得好，不以成败论英雄。盖尔和疫苗的恩恩怨怨已经十几年了，我们佩服她的坚韧顽强，祝福她的两个孩子，也哀其执着偏信。请问，你是如何评价盖尔的努力呢？

参考文献：

--http://time.com/3995062/vaccine-injury-court-truth/

--《TheVaccine Court: The Dark Truth of America's Vaccine Injury Compensation Program》

--http://www.xinminweekly.com.cn/fengmian/2018/04/24/10095.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10/03/09/health/research/09child.html

--https://www.hrsa.gov/sites/default/files/hrsa/vaccine-compensation/vaccine-injury-table.pdf

（衷心感谢J Wu律师的指导！新号不能留言，请在公众号里留言，尤其欢迎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