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观止】读鲁迅《希望》和匈牙利诗人的诗歌
诗文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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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1881年9月25日-1936年10月19日),原名周樟寿,后改名周树人,“鲁迅”是他1918年发表《狂人日记》时所用的笔名,浙江绍兴人。
100年前,生于1881年的鲁迅就是当时的一个80后,但是,那个时代没有心灵鸡汤。那一年,曾纪泽与沙俄代表订立了《中俄伊犁条约》和《陆路通商章程》。那是一个黑暗的时代,旧的礼教与旧的制度,成为了被动挨打的绊脚石,希望在哪里?没有人知道。小医治人,大医治国。鲁迅选择了弃医从文。有人诟病鲁迅先生,认为他的地位之高是因为迎合了政治风向,还是先看一看鲁迅先生的生平和著作再说话吧,从他弃笔从文那一天起,他就是一个战士。
“没有鲁迅,我们眼前一片黑暗。”人文社编辑王培元先生如是说。
鲁迅的文章,一些是选进教科书的,中小学生都是不大爱主动读的,至于大学生,除了学中文的,恐怕也很少有人主动去找鲁迅的书看。现在教科书里的数量也减少了,我们这些成人,在沾染社会太久以后,反倒有了再读鲁迅的诉求,也许经历过世事之后,才能明白鲁迅,体会那个时代的心声。
这篇《希望》作于1925年,最初发表于1925年1月19日《语丝》周刊第十期。作者在《<野草>英文译本序》中说:“因为惊异于青年之消沉,作《希望》。”后收入《野草》。《野草》是鲁迅的最薄、最美、再版最多的一本散文诗集,写于“五四”退潮时期。作品以隐晦的象征表达了一个启蒙思想家在白色恐怖下孤军奋战的孤寂、迷茫与疑惧,同时表达出对“糊里糊涂生、乱七八糟死的”民众的失望与希望之情。此作品区别于鲁迅其他作品的特征是隐含着深邃的哲理性,包含了鲁迅的全部哲学。作者在《南腔北调集·<自选集>自序》中说:“见过辛亥革命,见过二次革命,见过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看来看去,就看得怀疑起来,于是失望,颓唐得很了……不过我却又怀疑于自己的失望,因为我所见过的人们,事件,是有限得很的,这想头,就给了我提笔的力量。‘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原文:
希望
我的心分外地寂寞。
然而我的心很平安;没有爱憎,没有哀乐,也没有颜色和声音。
我大概老了。我的头发已经苍白,不是很明白的事么?我的手颤抖着,不是很明白的事么?那么我的灵魂的手一定也颤抖着,头发也一定苍白了。
然而这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这以前,我的心也曾充满过血腥的歌声:血和铁,火焰和毒,恢复和报仇。而忽然这些都空虚了,但有时故意地填以没奈何的自欺的希望。希望,希望,用这希望的盾,抗拒那空虚中的暗夜的袭来,虽然盾后面也依然是空虚中的暗夜。然而就是如此,陆续地耗尽了我的青春。
我早先岂不知我的青春已经逝去?但以为身外的青春固在:星,月光,僵坠的蝴蝶,暗中的花,猫头鹰的不祥之言,杜鹃2的啼血,笑的渺茫,爱的翔舞……。虽然是悲凉漂渺的青春罢,然而究竟是青春。
然而现在何以如此寂寞?难道连身外的青春也都逝去,世上的青年也多衰老了么?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我放下了希望之盾,我听到Petőfi Sándor(1823-49)的“希望”之歌:
希望是什么?是娼妓:
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
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
你的青春——她就抛弃你。
这伟大的抒情诗人,匈牙利的爱国者,为了祖国而死在可萨克兵的矛尖上,已经七十五年了。悲哉死也,然而更可悲的是他的诗至今没有死。
但是,可惨的人生!桀骜英勇如Petőfi,也终于对了暗夜止步,回顾茫茫的东方了。他说: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倘使我还得偷生在不明不暗的这“虚妄”中,我就还要寻求那逝去的悲凉漂渺的青春,但不妨在我的身外。因为身外的青春倘一消灭,我身中的迟暮也即凋零了。
然而现在没有星和月光,没有僵坠的蝴蝶以至笑的渺茫,爱的翔舞。然而青年们很平安。
我只得由我来肉薄这空虚中的暗夜了,纵使寻不到身外的青春,也总得自己来一掷我身中的迟暮。但暗夜又在那里呢?现在没有星,没有月光以至没有笑的渺茫和爱的翔舞;青年们很平安,而我的面前又竟至于并且没有真的暗夜。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一九二五年一月一日
鲁迅
希望是什么?是娼妓:
她对谁都蛊惑,将一切都献给;
待你牺牲了极多的宝贝——
你的青春——她就抛弃你。
Petőfi Sándor:裴多菲·山陀尔(1823~1849),匈牙利诗人、革命家。曾参加1848年至1849年间反抗奥地利的民族革命战争,在作战中英勇牺牲。他的主要作品有《勇敢的约翰》、《民族之歌》等。这里引的《希望》一诗,作于1845年。
可萨克:通译哥萨克,原为突厥语,意思是“自由的人”或“勇敢的人”。他们原是俄罗斯的一部分农奴和城市贫民,十五世纪后半叶和十六世纪前半叶,因不堪封建压迫,从俄国中部逃出,定居在俄国南部的库班河和顿河一带,自称为“哥萨克人”。他们善骑战,沙皇时代多入伍当兵。1849年沙皇俄国援助奥地利反动派,入侵匈牙利镇压革命,俄军中即有哥萨克部队。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这句话出自裴多菲 · 山陀尔1947年7月17日致友人凯雷尼·弗里杰什的信。
主编:王明芹 (解剑封琴 / 思乐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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