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LQ】恩恩怨怨说松鼠

疫情的关系，寒假显得特别长，虽说“停课不停学”，可是上的是网课，何况出趟门还需要通行证——所以我待家里一整天、一整天的。

带阳台的屋是书房，窗户最大最明亮，我喜欢坐在这里发呆。有时候阳光普照，有时候天阴沉得可怕，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我突然间和我们家松鼠面对面。

我家阳台东边挑空，西边和邻家挨着。挑空的这一侧拐角一段被设计成花槽，我在槽里放了花盆，时不时种点异想天开的东西。

那天，我哼着小曲拉开了东边的窗帘去浇水，突然，窗外一双滴溜溜的小眼睛直直盯着我，竟然是小小的松鼠！我脊背冰凉，恐惧地一声尖叫，它大约是听到了，哧溜一下就跑没了。邓爸慌慌张张跑过来，然后嘲笑说：“哦，它在窗外啊，那有什么好怕的。”

又一天，我打算晾衣服，一开窗就看见了小松鼠正端端正正坐在晾衣杆架子上。看到我，它哧溜一下跳到墙边，然后哧溜溜攀墙而上。好一阵子没动静，我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四下里一张望，结果又看到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我，这回，它攀在雨篷的支架上一动不动。我一边尖叫一边冲它挥着手中的衣架大喊：“你可以走了，可以走啦！”可是，它不错眼珠地盯着我，我没有办法，只好悻悻关上窗，默默等它玩够。

虽然惊恐，但是这样的面对面其实是给了我巨大的安慰的，现在，我终于锁定了之前我家的众多谜案的确是松鼠所为，而不是朋友们怀疑的那样是老鼠。

早先，我家邓宝看我成天把东西种死，就送我一盆多肉，说不用浇水也不会死。盆子小小的，我看看花槽太深，就把小盆搁在窗沿的拐角上，晒着太阳看起来正合适。结果第二天回家一看，盆打翻了，盆里的泥土小石子有一半都撒在窗沿上了。我以为是邓爸开窗不小心碰倒的，骂骂咧咧地把多肉重新种好。隔不几天去看，又翻倒了！我很生气，邓爸却赌咒发誓说他根本没靠近过阳台，我才开始怀疑是松鼠干的，但是它打翻我盆子是想干什么？

那盆多肉后来又被三番五次地打翻；有时候盆子没翻，多肉却被整个拔了出来，远远滚落一边……是比较热的季节了，扛不住太阳暴晒一整天一整天的，多肉终于死了。我叹着气收拾好空盆子，放在原处，想着记得它曾经存在。所以，当几天后再度发现空盆翻倒、泥土小石子撒满一窗台的时候，新仇旧恨顿时涌上心头。

那一天我很生气很生气，跳着脚跟邓爸说必须把松鼠抓了！邓爸一脸愁容地看看空荡荡的窗口，说算了算了，不要跟它一般见识嘛；然后看看我脸色说要么去买个粘鼠板；然后想想又说：“还是算了，粘住了说不定你更麻烦，说不定它踩在板上还飞来飞去了呢……”说得我好像看见窗前飞过一个松鼠滑翔机。

▲戕害多肉，花盆也不放过

抓捕无望，我奋笔疾书，历数小松鼠曾经犯下的罪行——

我把过期牛奶连桶丢在阳台上想发酵个有机肥出来，结果塑料桶被啃出个洞，奶被喝没了，算了，我觉得小松鼠怪可怜的；入秋，我养成了一株超级大的荠菜，没来得及拍照炫一下，松鼠就把它啃了，只留下硬梗子；我养了更多的荠菜，松鼠挑三拣四啃嫩叶，也就算了，可是竟然还拔了荠菜让它们晒太阳干死；入冬，我在阳台上挂满酱肉，幸福地看它们在阳光里渐渐透明发亮，可是有一天猛然发现酱肉竟然被撕扯零碎……这些我都忍了，可是今天，我就留个纪念的盆子，松鼠你竟然还把它扒拉翻！

那天，檄文发送朋友圈后，朋友们纷纷质问我为什么怀疑罪犯是松鼠？难道不会是老鼠？一位师弟回复说更可能是一种叫做黄胸鼠的老鼠，那家伙可厉害了，就算我家是在六楼，它也能飞檐走壁地上来，而且特别喜欢刨植物的球根吃。这一下又惹得我满心哆嗦：但愿是松鼠，只求是松鼠，千万不要黄胸鼠。

所以，亲眼看见松鼠，大大松了一口气。

▲松鼠食不厌精

见它的机会并不常有，听它的次数却着实是多。随后的日子，坐在窗边，经常会听到雨篷顶上咚咚咚一连串的脚步声跑过，听起来肉墩墩的。它好像把窝做在我家阳台东侧的不知什么地方，然后，它常常要去我家阳台西侧的不知什么地方去玩，所以它总是需要来来去去，穿过我家阳台。

我很担心这被烈日和积雪虐透了的雨篷会被它踩通，每次都恨恨地对邓爸说：“你把它抓住！”邓爸每次都苦起脸来。

话说那盆子最后一次翻倒后，我再也不高兴扶起来，愤愤地让它和泥土渣滓碎石子就那么摊在窗台的犄角上。很久都一直不变样地摊着。

直到寒假里的一天，我推窗时突然发现窗台上干干净净的，定睛一看，小花盆和泥土渣滓碎石子全部都被推进了花槽里。我惊奇地问邓爸是不是他干的？邓爸慌慌张张地大声说：“你的窗台，我从来没碰过，一点儿都没碰过，什么都没碰过……”然后跑过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我说：“那是不得了了呢，我们家松鼠会打扫卫生了呢！”邓爸哈哈大笑：“这就我们家松鼠了？哈，你看看，松鼠都看不下去了你那么懒！”

▲  松鼠庭前洒扫

太阳很暖的一天，松鼠竟然没有往常那样爬雨篷而是沿着窗台跑去了西边玩。它轻盈得风一样从窗口掠过，身体蹦跳起伏，但是我惊讶地看着它支楞着的毛松松的大尾巴好像在我家窗玻璃上划出了一条直溜溜的水平线，好像并不随着它身体波动呢。去查资料，却没有这样的说法，或许是我的错觉。

直到这天，我才恍然大悟——当初我把多肉的盆子那么一放，恰好结结实实堵住了松鼠的路，所以它千方百计地要扫除这个路障！至于隔这么久之后才来做最后的清扫，是在等我气消？

松鼠把通道打扫干净之后，就经常看到它在窗户前哧溜一下过去又哧溜一下过来。等我抬头的时候，常常只来得及看见它蓬松尾巴的最后一下飘摇。

坐在窗前的阳光里，我突然觉得挺幸福的，原来只是个小松鼠，还隔着窗玻璃。

其实第一次知道这边有小松鼠是十几年前听前任房主说的。这房子位于顶楼，很热，层高又极高，前房主就在餐厅这边做了一个夹层，和室外相通，然后通过换气扇使夹层中的空气和外界流通，会比较凉快。我觉得这个设计很特别，所以就问前房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她说没事儿，顶多就有时候小松鼠会跑进来。我一听，当下就毫不犹豫地决定放弃夹层设计，虽然理念很环保。因为我真的很怕小动物。

刚搬进来时，邓宝还小，我常常兴高采烈带他出门玩新鲜。有一年是去朋友家打板栗。包裹板栗的刺球很厉害，刺的最尖端那一小截很容易断裂，要是扎到了，小小的刺尖断在皮肤里那是拔不出来的，同行的小朋友就被一个掉落的刺球扎到了手臂，疼了好一阵子，还发炎了。所以，一麻袋刺球带回家后我们有点发愁。后来我们想了个办法，把刺球在蛇皮袋里面摊开一层，然后穿上厚厚的登山鞋，踩上蛇皮袋用力跺；最后打开蛇皮袋，小心地把光滑的板栗捡出来。儿子高兴得乱蹦乱跳，把楼下的奶奶都震得探出头来看究竟。

板栗一个一个闪着柔和的光泽，新鲜得特别好看。我给楼下奶奶送了一些，奶奶也很喜欢。一周以后，奶奶把我拽进她家，指着窗户控诉小松鼠——原来奶奶把板栗用篮子装了挂在厨房的窗栅上，结果小松鼠钻进来把板栗咬破了，奶奶果断生气了。

在疫情缓解的早春季节里，去野外爬山的时候看到山坡密林下有一大片紫金牛，矮矮地贴地生长，纷纷挂着豌豆粒大的小小红果，闪耀可爱、精致漂亮。我忍不住摘了一个吃，微涩，口感有点像比较粉的苹果。我记得它别名叫老不大，那应该就一直长得这么玲珑？看起来蛮适合在阳台花盆里养的，我挖了一棵带着两个小红果儿的，回家之后辛勤种下，洒过水之后看它在花盆里红果闪耀的样子，我心里是闪过一个念头的——要不要把小红果给摘了？会不会招蜂引蝶？哪里知道招来的不是蜂也不是蝶，成功招到的是小松鼠。

小松鼠毫不犹豫地把那两个果子给吃没了，吃了就吃了我没意见，问题是它生拉硬拽的时候把紫金牛从果梗那个位置给扯断了。我极度后悔，破口大骂，邓爸慌里慌张赶过来，我大喊：“你把小松鼠抓住！赶走！”等我把事情说完，邓爸却说：“你这样子诱惑它是你不对，你看小果子你自己也立马就吃了不是？”我哑口无言，只好心疼地把折了的紫金牛扶起来绑扎了一下，但它终于还是在一周以后完全枯成了干柴，叶子一捏就碎成了粉末。

▲ 松鼠初见的紫金牛

其实呢，小松鼠也是挺不容易的。有一次在校门口看到保安师傅用垃圾袋在地上拨拉，凑过去一看，血糊糊的。师傅说是一只小松鼠，过马路的时候被车辗死了。我有点困惑：小松鼠过马路？不可以从树上走吗？我们这儿树荫蔽日的，在树梢上腾挪一下就好了呀？再一想，跳跃的时候是有可能会失足掉到地上的，那就危险大了。记得儿子小时候有一次坐我自行车去上学，路过小区里那一排水杉树的时候，突然大叫起来：“妈妈！松鼠！”我一惊，捏闸一看，路边地上摊着一只小松鼠，四肢僵直，直挺挺的，看起来已经死了。儿子当时就是很惊讶地说：“啊？小松鼠难道也会从树上掉下来吗？”我想是的，估计我还趁机教育儿子大意了就会失足之类的。

也是搬进来不久，那年六一节恰好是星期一，我一早就得参加学校的晨会升旗，不过我还没起床，就听大门哐的一声，邓爸已经出门了。我迷迷糊糊还躺着呢，忽然听到书房地板上咚咚咚咚的脚步声，听起来像是踮着脚，用脚趾尖在房间里快速跑过，我想准是邓爸又忘掉了什么东西偷偷回来取。但是，一直没有等到大门落锁的声音，我突然彻底醒了，试探着喊了邓爸一声，却没人答应。我赶紧起来一看，儿子在呼呼大睡，屋子里再没人了。

我惊疑地转回卧室，却又听到咚咚的脚步声穿过了整个儿屋子一直奔向阳台。我追过去一看，阳台的纱窗上攀着一只小松鼠，正小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汗毛倒竖、脊背冰凉。

我直接逃回了卧室，把门反锁。一想不对，赶紧又跑去把儿子房间的门关上，再躲回卧室。只听到小松鼠在地板上一会儿咚咚咚地过来，一会儿咚咚咚地过去，始终没离开。我躲在门后不停哆嗦。

静下来一想，估计松鼠是找不着出去的路了。当时家里最亮堂的一个是北边的厨房窗户、一个是南边的阳台窗户，它大概是找不到它钻进来的缝儿了，于是奔着亮光想找个出去的路，但是跑到这边出不去、跑到那边又出不去，所以老在来回跑。

我躲在卧室里竖起耳朵听到小松鼠去了北边，赶紧冲到南边，把阳台的窗户和纱窗全部敞开，再躲回卧室。终于听到小松鼠又咚咚咚地跑去阳台，我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小松鼠终于顺利地走了。我把阳台窗户劈里啪啦全部关上时，感觉到浑身肌肉都在疼。想想松鼠还是很懂我的心，所以哆嗦之余略有点欣慰。接下来收拾房间的时候，我一边擦地板一边想：真是想不到这小模小样的，走个地板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后来我把这事儿告诉儿子，儿子很高兴，说这是六一的礼物。他不知道他老妈晨会没去参加那是要被扣工资的呀，还礼物呢。

和儿子不一样，我童年的时候几乎没见过小松鼠，更多的是在童话书里知道它们——住在树洞里的小松鼠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可以像被子一样把自己暖暖地盖起来。直到两年前的冬天里，我和老羊一起去西溪湿地玩，她指着远处几株落光了叶子的高大的树问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光秃秃的枝杈间有一个很巨大的鸟窝。老羊笑眯眯地说不对，她说一个老农曾经告诉过她那是松鼠的窝。我很惊讶，一直都以为松鼠都是找树洞来住的，竟然还会搭窝？后来查了资料，原来松鼠的确会使用树枝搭窝，也会利用树洞或鸟的废巢，然后还会用苔藓进行内部装修，住起来更舒适。搭窝的时候窝口朝上，很窄，重点是它会弄一个圆锥形的盖子遮住，让雨水向四周流去。真是聪明！

▲  对岸树梢上松鼠的窝

今年牡丹花开的日子里和朋友一起去花港的牡丹亭，一路走过苏堤六吊桥，沿途的草坪青翠欲滴。草坪上两只小松鼠在觅食，胆大的那个一直走近过来。有朋友们壮胆，我好像就不怕它们了，细看着它们肉肉的样子觉得很可爱。我说：“哎呀，它那个尾巴好可爱啊，蓬蓬松松的，你看它跑得一颠一颠的，可是尾巴始终好像是水平的，和云台一样。”朋友听了哈哈大笑，然后她每次遇到松鼠的时候，就会拍一个尾巴给我：“呶，这是你喜欢的。”

▲  松鼠尾巴毛松松

现在西湖边的小松鼠早就成为网红了。它们在树上爬来爬去，在草地上跳来跳去，大胆的还敢来吃游客手中的食物。我小时候在西湖边没见过，在马岭山上好像有，哥哥姐姐会喊我看那树梢上有个小松鼠，可是没等我把目光聚焦好，它们早就溜得没影了，比现在的要机警太多。

我想，大概是人们学会和它们友善相处了吧。人缓缓递出的诚意，终究是会让小松鼠感动到的。

         文末反馈：窗台上发现一粒屎，会是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