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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不希望疫情过后的教会回到老样子

韩清平 清平思域 2021-03-11
正在全球蔓延的新冠肺炎疫情,将如何改变世界未来的格局和秩序,已经成为海内外许多专家学者紧锣密鼓分析、评估和预测的话题。无论侧重点和细节如何不同,但基本的观点是一致的:人类可能在今后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法回到2019年最后一个月中依然在尽情享受着的生活了:靠海陆空便利的交通工具,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旅行往来;跨国公司在世界各地建厂、生产、贸易;花样繁多的消费和娱乐活动,将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城市装扮成不分昼夜的万花筒……这一方面是地球确实已经无法承受更多的掠夺和消耗了,另一方面则是疫情留给人们心灵深处的阴影和恐惧不会马上消失。别的不说了,即使有人提供免费的船票,请你乘任何一艘豪华邮轮环球旅行,你敢去吗?!
9.11后,世界曾一度按下了暂停键,但恐怖分子毕竟是生活在人世间,是可防可控的威胁;一旦大家感觉安全有了相当的保障,尽管各地安检手续麻烦了许多,生活很快又回到了快节奏。但这次却不然。迄今为止,我们还无法预知何时才算跨过了“安全门”,同时,这一暂停键已经在世界范围内按下去很长时间了,对全球方方面面的影响是近20年前的9.11无法相提并论的。重启需要花多长时间、付出多大精力依然是个未知数。
除了疫情对世界政治、经济、文化、旅游等方面的巨大影响,世界各国的宗教生活亦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包括宗教圣地的罗马和耶路撒冷在内,都不得不停止平时人满为患的公开朝拜活动,改为小团体或个人形式的敬礼。教宗方济各独自一人从书房阳台的窗口举手祝福空荡荡的伯多禄广场,并在雨天孤零零地站在伯多禄大殿前,为罗马和全世界举行特殊祈祷及降福的画面,令世人难以置信地感慨万千。而就在昨天,位于耶路撒冷老城加尔瓦略山顶上,平时总是人满为患的圣墓大殿也关闭了大门。这可是600多年才一遇的现象啊,上次关门是在14世纪的黑死病流行期间了!毋庸讳言,就像疫情一定会改变未来的世界格局和秩序那样,许多习以为常的宗教传统和生活也一定会被改变——这才是本文希望分析、评论的话题!

的确,传统宗教生活的鲜明特征就是通过人群在宗教场所的聚集,一起来举行朝拜、赞颂、祭祀、敬礼等活动。但,病毒的威胁却恰好不容许大规模的人群聚集,尤其不许在一个相对封闭的场所内。因此,如果既要进行朝拜、赞颂、祭祀、敬礼活动,又不要人群聚集,就成了挑战传统宗教生活的主要因素。有危就会有机——通过网络及电视直播,全球注目独自一人做弥撒和讲道的教宗方济各就是典型的例子。他给恐慌中的世界带来的安慰和鼓励不言而喻。而世界各地的宗教人士——除了像韩国的“统一教”这样的邪门歪道外——基本也都采取了同样的方式,来满足信徒们在宗教信仰方面的需要;而且这一方式还在升级、提高的过程中,内容更是在推成出新!
但,这都是技术和方法的问题,而非核心的问题。核心问题依然是:在魔幻般的时代,宗教能发挥它真正的使命和价值吗?——帮助人们,尤其是处于苦难、迷茫中的人们,找到生命的意义及心灵的皈依、成长和整合,并积极地投身和服务社会!
我是在天主教会的怀抱中长大的,也是在天主教会内生活、服务,自觉没资格谈论其他宗教的问题和现象,所以,从现在开始,将只把焦点放在自己相对熟悉的天主教会内。
不论是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和父母去教堂,还是后来长大后学习神学,直至晋铎后服务教会,我最常听到的一句话就是“这是教会的传统”:教友听神父的、神父听主教的、主教听教宗的;每年的教会礼仪都按部就班地照“瞻礼单”举行;主日不但守罢工,也要去教堂参加弥撒;有罪了有告解圣事,有病了有傅油圣事,结婚有婚配圣事,亲人去世了有追思礼……即使偶尔有些调整,但总体而言,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顺理成章!然而,这一系列约定俗成的“传统”,自一月底至今,要么被一下子打乱,要么被戛然而止。中国国内的大小教堂的门已经关了两个多月,世界其他地方的教堂,包括上述在罗马和耶路撒冷的,也在不同时间被关闭了。弥撒都是教宗、主教、神父们在自己举行,婚礼和葬礼也只能在尽可能小的范围内悄没声息地举行。以前只要有人患病住院了,只要愿意,大多数时间会有神父、修女和其他教友去傅油、送圣体或至少探望,但目前他们连医院的大门都进不去……更让人难受的是,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也就是,恢复“传统的教会生活”——也许半年、也许八个月、也许一年、也许更长。无论如何,今年的圣周礼仪是无法像过往那样隆重地在各个教堂举行了——包括梵蒂冈在内!
于是,问题来了:假如等到圣诞节,所有教堂的门都打开了,弥撒也能照常举行了,在隔离状态中熬过了差不多一年的中国教会,还会是原来的样子吗?也许很多人会说:当然啊!大家一定会像八十年代初那样,经历了三十年的教难,教会生活恢复后,能参加弥撒了,喜极而泣地去教堂啊!
这一点我不怀疑,也不反对。但,我真不希望看到的是,不论是主教、神父、修士、修女还是平信徒,又变成了围绕着祭台的教会,又回到了按照瞻礼单和圣事礼仪过信仰生活的模式。那样的话,将是对疫情期间所受煎熬和苦难的轻易忘记,更是对可以提升和改变教会生活这一机会的主动放弃!
此话怎讲?八十年代初,从地下走出来的中国教会真的没什么其他选择,老一代神职人员和平信徒记得的和能做的,就是将“梵二”前的教会传统和模式尽其所能地恢复了,然后再砸锅卖铁地修建教堂和房舍。至于什么叫“梵二”?其精神是什么?则根本就无暇顾及。如今,我们却不但和全球教会同呼吸、共命运,而且每时每刻都能通过网络了解到教会最新的动态和训导。因此,在疫情过去后,当中国教会再度打开关闭了好久的堂门,热心举祭的时候,我们应该是一个蜕变了的教会才是,懂得“以心神和真理朝拜天主”(若4:24),而不再是简单地按部就班地过“宗教生活”。而且,我们也应该是一个更加珍惜人与人之间直接接触交往的教会,而不只是一大群人参加礼仪后一哄而散的教会,连谁是谁也无心、无时间去多看一眼——毕竟,这么长时间的被迫隔离,应该足以让我们意识到,人与人之间的关爱,哪怕只是一个鼓励的微笑、一句温暖的问候,才是最中悦天主、最能建设团体的核心因素,而不是外在的形式、礼仪和体制。不论是神职人员、修会会士还是平信徒门,在隔离期间自动自发地开启和发明的各种维系并提升灵修及信仰生活的方法,如自学圣经和神学、以家庭和小团体为单位的祈祷、分享,彼此鼓励和帮助等,不但不要因为开始去教堂了而中断,而且能更好地发扬光大……我们还可以继续沿着这样的思路去反省,总之,我希望疫情过后的教会,不要只是简单地回到过去的样子!
最后,虽然我没有讨论其他宗教的问题和现象,但也真心祝愿和希望,“劫后重生”的每一种宗教信仰,都能够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而不只是忙着建宏大寺庙、道观、教堂,或关心香火钱和信徒人数。否则,体制化了的宗教真的没必要继续存在了。不是吗?如今在体制化了的宗教无法履行其传统角色的时候,人们不也在寻找不同的方式来满足他们的信仰生活吗?为什么不转危为机,把疫情期间看到的问题、获得的启发变成促使宗教和世界一起往前向上演化的动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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