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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写字史^_^

罗卫东 来英书院 2022-07-15

虽从没有上过正规的书法课,字是打小就练过的。

小学时候,没有字帖,就照着课本上的正楷,从"毛主席万岁"开始描。农村的条件实在太差,祖上留下来的一些藏书和字画,不是被父亲主动交给了四清工作队或造反派,就是被堂爷爷糊成“洋灯笼”(孔明灯),放上了天,不知飘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我头脑里关于书法的最初印象,好像来自于充作学舍的祠堂里已斑驳晦暗的木版上若隐若现的楹联。初中时候,班主任江老师有一本字帖,已经忘记是谁写的了,规规矩矩地用正楷写的毛主席诗词。那时,看了这个东西,只觉得那上面的字写得实在好看,很长时间都想着它。大约看出我有点这个方面的资质和兴趣,这本字帖,江老师破例给我看了好长时间。

同桌的秀峰,父亲写得一手好字,家里也藏了一些祖上传下来的好东西。他是独子,很受父亲的宠爱,对上无线电、农机、植保、卫生一类的课毫无兴趣,故常常从家里偷偷拿一些字帖、画本来学校里躲在课桌下看。我和他好,因此也看了一些字帖和画书,如:

柳公权的《玄秘塔》

欧阳询的《九成宫》

颜真卿的《多宝塔》

等等都是那时候第一次看到的。那时,简直对秀峰羡慕得不得了,心想,有朝一日自己有这些字帖该多好。秀峰的父亲对家里的书管得很紧,从不允许外借,为了不忘记,我每次看字帖都像是要把那些字的相貌刻在脑袋里一样,边看边琢磨,时时回想,有些像老牛的反刍。

大约初中一年级下半学期的时候,在公社举办的学生毛笔字比赛中,我居然得了个一等奖。为此,父亲很是高兴了一阵。村里人知道我字写得好,每到春节都会把红纸拿到我家,要我帮着写春联。全村五六十户人家,一半以上人家,春联都是我写的,算起来数字不少。按每户正、边、后三扇大门、灶间、猪圈、茅厕、柴薪棚各一间算,长长短短的对联得十多条。三十户就是数百条。家境好一点的,会给五六张单开的大红纸,正大门的对联,多的上下联各写上十五六个字。家境不好的则只给一两张纸,只能窄窄短短的拼凑着,勉强可以让几间房都有点喜庆的红色。春节前两天,乡亲们陆陆续续把质量参差不齐的红纸拿到我家,母亲和姐姐们忙着准备年货,父亲则帮我研墨、洗笔,裁纸、导纸,我站在凳子上要写上整整两天。外面下着大雪,厅堂里冷得很,手上长满了冻疮,不过我满脑子都在考虑如何把各家各户拿来的红纸分配好,写的对联也切合每家的情况,让家家户户都满意。

再后来,我的字在方圆数里有些名气了。村民造的新房,门楣、窗楣上需要题一些字的,也来请我。三层的高屋,最上面的窗楣需要站在高高的木梯子上一手拿墨汁瓶,一手提笔来写。写这种字的难度确实不小,在雪白的墙面上,绝对涂改不得,需要屏息静气、一挥而就的功夫。毛笔蘸墨多了少了都不行,少了,字写得枯燥,不圆润,就得去涂抹修补,笔画的精神就没有了;多了,墨汁会顺着墙面流下,笔画下都有墨鼻涕,那更是失败。村民多在深秋农闲时候造屋,完工时已近春节,全部妆点完毕刚好赶上入新房过年。所以,要我写门窗楣这件事也常常是冬天。为了不出差池,要保证最佳的状态,父亲要我清晨起来精神和体力最好的时候做这件事。

我对字的感觉就是在这种带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的社会实践活动中形成的。我的笔力好像也得益于站在高梯上的作业。

进了大学,学业很紧,虽然正规的课程安排得很紧,但我依然对书画情有独锺。图书馆里字帖、书画鉴赏的书很多,让我大受其益。

很多书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孙过庭的《书谱》、石涛《画语录》、包世臣的《广艺双楫》,写得实在好,只能抄下来,因此也积攒了不少这方面的笔记。那时,我对书法的认识,好像前进了。中学时独爱柳公权,不喜颜真卿,对羲之父子也无太深印象。大一时对羲之的东西有点动心,大二开始就对颜体有些心得了。后来迷上了郑文公碑、张黑女墓志等北魏的石刻,那笔画、结体里面透着的雄浑、泰然和大气着实让我沉溺了好长一段时间。也许是受魏碑的影响,后来,居然开始对康南海的法书刮目相看了。奇怪的是,曹全碑等虽然看了不少,我至今对汉隶也没有什么感觉。 

毕业那年,班上的一个同学迷上了米芾的东西,很是不解,心想这辈子除非太阳西升,我不会喜爱米芾的。不喜笔画,也不喜结体,更恶其布局,看出了其中有一些乖张之气,也很反感,可谓形神俱恶。那时的我主要只在乎字写的好看不好看,而不太在乎字中的观念和性情。

世事难料,当年让我如此厌恶的米癫,他的苕溪帖、蜀素帖现在成了我手提的壁纸,百看不厌。化了好几百块钱卖的四卷《三希堂法帖》,其实不过是为了欣赏第二卷中的米书,研山铭的发现,让我好长时间都很兴奋。在这个人人都已经被高度社会化,失去真性情的时代里,米癫作品中的率性、顽皮、自信,都显得那么可爱,哪怕是病字,也浑然天成。也许有人嫌米书中的机巧,而我倒是将其作为它的另外一种魅力。也许是受米芾的影响深了,现在的字写得难看,不过自己独自得意,因为其中有一些真性情,别人喜之厌之,由他去吧!

回想起来,20岁之前好像是练字多于读字,工作以后,练字的条件没有了,只好在睡前捧着帖子读点字,最近几年竞连读字的时间也不能保证,只能忆字和想字了。

最后上几张幅自己写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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