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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非疫情重灾区的居家记录:愿痛感不是无意义的烈火

motion 话媒书会 2020-03-30

新型肺炎中的个体叙述(十八)| 青年学子的观察思考

华中科技大学新闻学院“话媒书会”出品


作者:成方珣  

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本科生

所在地:浙江永康




2019年12月31日,武汉不明原因肺炎的消息已经传到学校,妈妈叫我不要担心,注意个人卫生就好。我戴着口罩出门聚了餐,去教学楼自习。当晚的年终朋友圈里,我搜集了各个总结的寄语,那段时间网上有很多负面事件,我们都想通过时间的翻页来扫掉不幸。但是没有料到2020的开年是这样的。


2020年的元月8号,考完试的第二天,我坐上高铁回了在浙江永康的家。往后的两个礼拜里,小县城拥有它一贯的安逸。但随着返乡人员的增多,病例出现了,封村、公共交通停运,妈妈的医院开始招募本院隔离病房和援汉的医护人员。



灾难与欢乐同在的反差  让人难过


越来越临近除夕,电视里开始出现极为鲜明的两类新闻,疫情加剧,春运温暖。他们似乎互不打扰,各地的医护人员开始增援,列车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回乡人在狭小的车厢里,鲜少有人戴口罩。1月23日,武汉封城的那天,《新闻1+1》里白岩松在连线专家后,报道了一辆“青春列车”,从青城呼和浩特开往春城昆明,总运行时间长达39小时。



我对央视这样的新闻编排原本蛮不满的,觉得至少拍一些他们戴口罩的场面。但是看到从北端出发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在逼仄的车厢里等待漫长的回家路;外出务工的人们和小候鸟为省下乘高铁的百来元,而选择乘坐这趟列车。我有一点点的私心,希望团圆不被打扰,尽管这对滞留在武汉或是滞留在外的武汉人很残忍。


1月24日,年三十照例来了。我们家和往年一样去乡下的姑姑和外婆家吃饭。城里所有饭馆的宴席已经取消,村子里的炊烟和灶火还是升起,年还是要过,春晚也踏着喜庆的脚步来。先前不少人在网上“呼吁”取消春晚,我明白他们的想法,这里欢天喜地,那里在病房里流汗在被封闭的家里不安,的确挺讽刺的,并且也有人员聚集的风险。但我也不希望我们每个人面对着手机愁容满面,这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尽管我在看春晚的时候也很挣扎,也查看社交平台上一些激烈的言辞,心里并不好受。


我看完春晚守了夜,这是春节的一个重要仪式。


如果没有疫情,春运的大迁徙会更加如火如荼,团圆的温度会达到峰值。如果没有疫情,医院也灯火通明,也会有急诊手术在进行,有人无声息地逝去有人撕心裂肺地哭。是的,这不能比较,但是反差一直存在。如果疫情不发生在春节,我想也需要营造欢乐,不是事不关己,而是给予一份安心,当然不能让欢笑彻底掩盖了凝重,甚至回避凝重。



诚实地面对、记录与阅读


疫情的发酵开始不断挑战着舆情,暴露出制度层面的问题。2月1日武汉红十字会成为众矢之的,7日李医生的逝世。那两个礼拜应该是每家每户真正的隔离期,原本走亲访友的日子变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待,厨房和互联网成为两个最大的活动场地。


我认定自己在政治方面是个乐观主义者,大概率是因为尽管觉得不公也讲不出什么所以然,看到一些尖锐的批判会感到不适。在许知远的“中国的糟糕状况(《时代的稻草人》”和张维为的“中国人要自信(《这就是中国》)”之间骑墙,我正在看什么,似乎就对这个国家持什么态度。


高中的时候看过蒋方舟的一本书,那几天再翻出来的时候觉得很贴切,“作为批判者的写作者,我陷入了鲁迅那种尴尬的英勇的姿势之中,一方面肩住了黑暗的闸门,另一方面,攻击的对象却飘渺虚妄,自己陷入鬼打墙一样的‘无物之阵’”、缺乏社会和生活经验,让我只能去想象自己的敌人。而我越来越清楚地知道,真相是复杂而多面的”。所以她暂时放弃了对中国的总结,而去观察个体,见微知著。我便将这些话移作自己的“借口”,不论是平时阅读还是写作,个人际遇总是比宏大叙述更吸引我。



至于在这样尴尬的态度和姿势中,怎样去面对,蒋方舟去年11月的一篇《鼠疫》的书评里,也给了我答案,其实也是加缪给我的答案,“认清生活真相后依然热爱它”的英雄主义显得有些自欺欺人,“而加缪的话更符合我当下的认知‘唯一的英雄主义是诚实’。诚实地面对自己与世界,哪怕此刻是痛苦,是困惑,是焦虑,是沉默。——诚实总是这幅艰难的模样,而从不阴阳怪气洋洋得意。”


“对未来某个时刻将要经历‘鼠疫’的人群来说,诚实的记录总是有用的”。


我明白了许知远和张维为并不冲突,他们所说的都是真实的中国,而积极的悲观主义者,是我在听了这些之后所愿意表现的姿态。


这或许也是方方的日记、财新和三联轻松收获十万加,李文亮医生渴望“不只有一种声音的社会”的原因吧。


那几天我还翻了翻《经济学人》杂志,一来算是学学英语,二也是通过窗口看看那里的中国。从李文亮医生到官员的调任,作为局外人他们蛮清醒的,但可能有些语意情感上的鸿沟,免不了让我觉得言语有些冒犯,多少存在着对中国制度的不看好。不过也有让我很欣赏的句子,大意是“多年后,一场新的危机提醒着百万中国人,他们的领导者以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定义真相。就像国家从地震中恢复一样,公众关于李医生的愤怒会渐渐消失。但是,那些感受到过地面震动的人,永远不会忘记或再次相信它的稳固性。”我确也希望我们不要因繁杂的信息和短暂的互联网记忆,忘记痛惜的事实。



每场战役都是苦难,没有胜者可言


2月走到中旬,在机关上班的爸爸已经恢复正常工作,永康这个小城里的五个确诊病例也全都出院,医院开始恢复正常的医疗经营。但“0”这个数字还没有出现在武汉。


雨水前后,浙江的天气怪得很,有那么一个礼拜潮湿得像是梅雨季,又有那么一个礼拜温度直升25度,让我觉得自己在一个虚假的夏天生活。这必然是虚假的,夏天通常不是人祸的代名词,不会有太多的不幸,而充满明媚火热。多数的苦难发生在冬天,熬不过寒冷的老人和冬春交替的流行病。



“回形针”的视频的最后跟我们说,倒霉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只要我们走出家门,风险就已经存在了。虽然我觉得这场疫情不能和“倒霉”画上等号,但是时代每次猝不及防的震动落下的灰,落在个人身上都是一座山。


董卿在主持人大赛的决赛上说,“枪响之后没有赢家”。我们都说要“打赢防疫阻击战”,也坚信胜者已定,但这期间每一个数字背后一个家庭的悲痛,用生命换取的已知,都让赢家这个称号黯然失色。



持久战挑战着社会运作和人心


2月20日左右,市政府和一些云贵地区的政府对接,为他们开通回我们这务工的专车专列。周末出门采风,赶上了第一趟专列。高铁站外已经提早拦起铁丝网,各个乡镇、企业分区域准备办理回城的健康凭证。将近九小时的高铁车程,全列五百来位外来务工者统一戴着小红帽,拎着大小包裹出了站,大都正值壮年,家里的顶梁柱。疫情如果持续将他们困在家里,哪怕有了更多陪伴家人的时间,积蓄或许也不允许。在灾难中受很大影响的,还有他们。



四年一循环的2月29日到来,浙江省内复工进程在继续,高速和街上似乎将要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口罩有点戴不住了。网络上对疫情的议论不再那么激烈,樱花和玉兰的开放带着春天吹散一些沉重。但是战程甚至没有过半。


《鼠疫》的后半程,人们逐渐适应鼠疫,原本极为关心鼠疫的所有消息的人们对此不闻不问,原本在恐惧中度日的人当听到防疫结果,装出感兴趣的样子,实际上却心不在焉。


持久战是最难的,不仅在社会的运作,还在人心。前者在于战役对不在前线的底层人们的影响,后者在于习惯的可怕。


在家远离病毒的这段时间,每次发生一些疫情的焦点,网络上都会出现头头是道而言辞激烈的说辞。我很喜欢的一个公众人物说过这样一句话,“毫无意义的烈火,也将在燃尽它的燃料后毫无意义地熄灭”,无论是民生、一线还是政治,每个人看到感动或不公的画面,都会生发感慨,燃起的情绪和救世情结不知道会维持多久,就像是王小波说的“主要是满足自己的情绪,硬要去解救一些人的瞎浪漫”。


我也偶尔想,如果继续在医学院,可能我会更“救世”一些;如果我打算日后去报道一线,可能也会更有底气一些。


而此时我的热切希望,这个意外长假里想到的、写下的不是“毫无意义的烈火”。与其被短暂的情绪裹挟不如记住我们现在所感到的无力和参加的被“#”圈主的话题讨论,日后点亮黑暗里的梦。


指导老师 牛静

审校 牛静

排版袁向玲


本文由话媒书会原创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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