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自由书写,有关人类学的呓语
今天晚上,有幸在质兰基金会组织的“质兰夜校”中听到具有丰富社区经验的人类学者刘源老师,分享有关社区中进行参与式田野调查的经验与思考。听起来很兴奋,但不应仅止于此,更多的激发了自己的内省与更深的思考。趁着热乎劲儿,以自由书写的方式说说自己与社区、与人类学有意思的渊源与那些坑。没有太多逻辑,权当一种呓语吧~
最初走进所谓的“社区”,那时还是16年前。当时还不知道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和我的生活与文化很不一样的地方。那是广西西南百色右江河谷南方的田阳县大石山里的壮族小村子——永常,壮话叫“应藏”(音)。在村子里我生活了一年,在村小里教书,去学生家家访。从自己的学生开始慢慢认识了村子里不同的屯,慢慢学着壮话,比如从吃饭开始,到鸟儿、蝴蝶。从学校的老师那里,逐渐了解了村子的历史,比如山后的人如何搬到了公路边,对越反击战时村口的那条老省道如何成为战略物资补给线;逐渐了解了壮族的各种风俗,比如人离去后如何安葬,如何保存尸骨,这些都意味着什么。那时的我太过愚钝且封闭,都无法想到如何系统的了解当地的文化和人,更不知道如何和人打交道。上课的时候盼着周末,可以和学生们一起走一天的山路到他们的家里,一路上一直聊天,聊他们在外打工的爸爸妈妈和在家、在学校的生活。
穷!一直很穷!走不出的穷!大石山里只能在石头缝间种玉米,从早到晚就是吃玉米糊和炒黄豆,想吃米饭都是奢侈。为什么会这么穷?无法改变?村委会的办事员在政府修的富丽堂皇的小平房里告诉我“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里如何被印证。可是这和我了解到的孩子们和他们的父母完全无法划等号,于是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村子里的人被很多外人称作“刁民”?那个时候因为学生们的关系,我站在了“刁民”一边,我不认同这个说法,从这个角度看,我好像成为了村子中众多“刁民”里的一员。回头看,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触“社区”,走进社区。我和学生们成了好朋友,有些虽不是自己的学生,却是家访后一直联络的好友,直到现在还联系着,看着他们长大,走进不一样的世界里矛盾与迷茫。
离开永常后,隔了一年,我又回到了广西。这次我到了百色西北的另一个县——凌云。仍旧是看不到边际、走不完的山,崇山峻岭阻隔了外面的世界。凌云的瑶族人口占比很高,多过壮族,这里也保持着原始的瑶族生活文化,男人们喜欢捕鸟,将其放在自制的鸟笼中赏玩;女人们喜欢纺线、编织,从服饰、腰带、头巾上能够感受到她们自然与丰富的内心。还是从学生开始,从已知的学生到未知的学生,从学校的学生到他们的家庭。
与人类学的相识算是一种机缘,与我同住在县民族中心一座二层小楼的邻居,是来自中山大学人类学系的银子博士。我们先聊起民间组织,聊起在广州的“民间”杂志,又逐渐聊到她的专业以及她们学校那位深入研究瑶山的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银子经常大晚上被叫走参加山里的出殡仪式,她告诉我从出殡中可以深入的了解到瑶族原始的文化并对其进行一番解释。因为瑶族的文化与我生活的文化背景非常不同,这给了我强烈的了解瑶族文化和文化背后意义的求知欲。从费孝通先生的《六上瑶山》开始,我看到了表面的瑶族人生活下那些深刻的表达,看到了他们与自然,与部族间其他成员的关系背后所体现的一份尊重与信任。
这个时候,人类学把我带入了一个“文化”的大门。从意大利的“街角社会”,到非洲刚果的“森林人”……后来就形成了一个习惯,无论去哪里做工作,都要先读1-2本那个地方的人类学著作或者相关的人类学文章,了解当地的文化,不做一个唐突冒进者。比如2008年走进四川阿坝的茂县就是王明珂领着我进入的。在茂县,和教育局一位老资历老师去看学校,第一次见面,我就和他聊起了“毒药猫”,他当时一脸的诧异,好像在说这个从东边城市里来的人怎么知道“毒药猫”?莫非她是外面专门来找毒药猫们聚会的另一只??……也是从那时开始,拉近了我和当地一些政府办事员的关系。
2015年,北京“鸿雁之家”组织一些伙伴在“新天弟”组建了“小泥屋读书会”,第一次见到刘源老师,我还记得当时问了一个有些小白的问题“社会学和人类学有什么不同呢”?刘源老师和读书会的其他有经验和知识储备的小伙伴给我解释了二者的相同与差异,从社会结构,从文化解释,听的我懵懵懂懂。之后就开始了读书,“如何做田野笔记”“在中国做田野调查”……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没能继续参加如火如荼的读书会了,但是自己还在继续读着相关的书籍,非洲,热带,少数民族……这些异文化的书籍引人入胜的带领着我穿梭在大城市里。经常是在地铁里猛的从书本上抬头,仿佛从一个世界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
去了解当地,又不要打扰当地人,观察着,而不要妄图改变。这些人类学的理念(不知道我理解的是否正确?)与发展的理念很不相同。可能因为个性与经历等原因,我的脑袋总是转向前者;但现实中的工作缘故,又将我推向行动与改变。从2004年大山里的生活中,我就深知改变外界有多难,唯有改变自己的认知,去理解当地。有时所谓的“改变”也不过是围城内外的人看法的不一。好像城里人想在乡下建一所古朴的石头房,但村里人才不想要什么石头房,他们想要的是白色崭新的豆腐块。
文化的差异,以及这种差异不断发展变化,带来的是思想与行动的不同。有资本或资源的人,可以将自己的理念付诸实施,但这是当地人当下的文化与价值观念愿意接受的吗?我多次错误的做了那个助推人的角色,事后不免后悔,笑自己那时的无知。现在我可能还在无意识的做着这些事情,忽视不同文化脉络下彼此不同的价值观与行为,盲目的信奉那发展的一边。
对知与行的了解,源自几年前修习佛学,静坐与呼吸,从书本上完全看的明白。南怀瑾大师,葛印卡上师,一行禅师……都在说着观呼吸,观念头。好简单的几个字,以为自己懂了。直到开始实践静坐,看到自己的心猿意马,意念在鼻孔处多么简单的行为,最初都无法坚持1分钟。闭关静坐10天,前面3天脑中都在放电影,抓不住任何的感觉与念头。简单的几句话,做起来真是难!
一位修习传统文化的朋友说,传统典籍就好像一张白纸。当你千遍万遍背下那些话语时,那些“知”也仅是一张白纸。只有后面不断的碰壁,才有了水墨画中的泼墨与重彩。有了行,它才称其为一幅画。
任何学科的知识都不例外。看人类学的书籍和内容很有意思,觉得自己懂了,道理都很明白了,但实际操作时,就会觉得各种变扭。访谈时不在状态,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深入的询问。事后整理录音时也会觉得没有发觉对方表达的真实意思,没有把握住关键点而失去机会。就在这样的摸爬滚打中,越来越发觉自己的无能与可笑。于是基本不和别人说自己看过点人类学的书,了解点文化的解释,以致本段以上的所有内容我都觉得是废话。
不断的反思自己的行为与思维,希望在实践的摸爬滚打中能够逐渐的提升,提升什么?更加深刻的洞察差异,接纳差异,在差异中掌握行动的平衡。这就是我下一阶段的目标,慢慢来,努力了,改变也就水到渠成,对!关键是对自己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