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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丸爷爷顾方舟:以身试“毒”,救了三代中国人

周琼 八点健闻 2019-04-17


他的一生,多灾多难。一端连着困苦与积弱,另一端连着自强不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总有那么一股劲”,要从一切困难中钻出来,活出来。


 

小朋友正在服食“糖丸”。(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人与人之间的缘份很奇妙。


有的人,活着的时候,他在你的心中并不存在。他的离世,反倒让你与他结缘。

 

脊灰糖丸疫苗发明者顾方舟,就是这样一位。

 

我小时候没吃过脊灰糖丸,但知道什么是“脊灰(俗称小儿麻痹症)”。

 

我的一位舅舅,就是小儿麻痹患者。他幼年时发过一次烧,从此瘫痪,孤苦一生。长大后听说世上有脊灰糖丸这么好的东西,扼腕叹惜——如果当年舅舅有机会吃上一颗,他的人生也许从此不同。


现在才知道,糖丸的背后,还有一位“糖丸爷爷”。


开始了解他的生平。阅读关于他的书《顾方舟口述史:一生一事》(范瑞婷著)。读着读着,他在我的心中鲜活起来。仿佛他就在我面前,或坐或走,或吃饭饮茶,用淡然的语气,讲着他惊心动魄的人生。

 

顾方舟生于1926年6月6日,逝于2019年1月2日。终年92岁。他形容自己“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研制脊灰糖丸活疫苗,使中国实现无脊灰状态。

 

这是一个美丽的隐喻——他擅于以疾病、磨难为原料,酿出“蜂蜜”。在这种强劲的心力下,发明糖丸,促使中国消灭脊灰,只是当中结出的一个果。

 

他的一生,多灾多难。一端连着困苦与积弱,另一端连着自强不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总有那么一股劲”,要从一切困难中钻出来,活出来——这股精神,是他“一生一事”的因。

 

他的心路历程,呈现的不仅是个人的命运,亦是同时期,中华民族从病弱走向强盛的缩影。


父亲早逝于“黑热”病毒

 

一个人的一生选择做什么,多半都与过往的成长经历相关。暮年的顾老,在回顾学生生涯时曾说,如果让他自己选择,他会选择文科。他喜欢文科的生动与鲜活。但内在自有一股力量,超越个人意愿,牵引着他走向医学。这股力量的生发,表面上看是因为母亲,但最早,却源于父亲。

 

失去父亲时,顾方舟不足4岁。他说对父亲没什么印象,只知道父亲毕业于东吴大学,在英国人管辖下的天津海关工作。因为每天要去轮船上检查货物或旅客,感染上黑热病毒,救治无效,很快去世。

 

“家里的顶梁柱倒了,生活成了问题”。兄弟三人,加上一个比他们大不了多少的小叔,一起跟着母亲。“后来我的母亲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投考杭州广济产科专门学校,去学助产,她要自己来养活我们”。

 

小时候过得苦不苦,他说没印象了。“不记得是怎么活过来的了”。


对母亲受的苦,长大后才开始体会到。“在旧社会,男人想要立足都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女人。”他在自述中说,母亲白天疲于奔命,晚上回来照顾孩子们,有时半夜也要出门助产,孩子们就自己在家。

 

记得母亲常跟他说,让他长大了要去考医学院,当医生。这样就有望过上“别人求你看病,你再不用求别人”的生活。

 

“小时候形成一个意识,一定要拼命学习,自立,不让母亲再受苦。”顾方舟说。而母亲也教给了他不怕艰难困苦,不怕脏、不怕累的精神。

 

大部分小时候的事情,顾方舟都记忆模糊了。但对其中一件印象深刻。

 

就是四五岁的时候,得过霍乱。“那时候有点神经大条。喜欢到处跑。”当时在外婆家,一位邻居得霍乱死了,灵堂设在家里。顾方舟去了他的灵堂后,染上霍乱。当时霍乱死亡率很高。但顾方舟命大,外婆找人送他去一个康宁医院,每天打针,竟被奇迹般地救活了。

 

突破“死疫苗”之结


整个童年与少年时期,顾方舟都生活在殖民与半殖民地的状况之中,那时英法日意在天津都设有租界。日本租界对中国人的欺压最严重,“要打你就打你,要杀你就杀你。没有人格,也没有国格”——国民普遍处于一种精神上的“小儿麻痹”状态、不能自主。

 

“没受过那种屈辱,不懂得国家的强盛有多么宝贵”。顾方舟说。


幼年丧父、病毒感染、与寡母共度艰辛、因国家羸弱而饱经内忧外患……所有这些苦难凑在一起,竟成为顾方舟自强人生的催化剂。


△“糖丸爷爷”顾方舟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考上北大医学院时,日本还没投降。本来希望如母亲所愿,当个体面的医生,结果遇到一位讲公共卫生课的老师严镜清(解放后成为北平市第一任卫生局局长)。严老师讲到妇婴保健,讲婴幼儿死亡率,麻疹死亡率等,言语中的慈悲与忧患感,不知不觉流入顾方舟的心中,与他心中深埋的要战胜病毒的心愿相呼应。他说,“当医生固然可以救人,投身公共卫生却可以让千百万人受益。”


1955年,江苏南通大规模爆发脊灰炎,全市466人死亡,1680人突然瘫痪,大多为儿童,病情迅速蔓延至青岛、上海、济宁、南宁……全国一片恐慌。

 

已从苏联留学回来,学习了病毒研究方法的顾方舟,临危受命,被指定协助苏联病毒学专家研究疫苗。

 

那时,不仅在中国,脊灰对整个人类来说都是极大的威胁。可谓生逢其时,正好在1955年前后,当时美国医学专家已分别研发出了脊灰病毒的死疫苗与活疫苗。

 

死疫苗被证明安全有效。但要真正用上这个疫苗,仍需自己研发和生产。经核算,打一针的成本要几十元,要获得足够的免疫力,一个人必须打上4针。按这样的用量,需要建立极大的生产基地、调用很多的专业人员来实现,且生产和免疫程序都很复杂。这对当时中国国情而言,不可实现。

 

活疫苗口服一次即可,生产起来相对简单,成本低,但因为含有活的病毒,当时在美国,被禁止上市。当政者不确定,它到底会对人体带来什么样的影响?会不会让健康人用了以后,反而传染上脊灰?疫苗发明者赛宾,坚持认为活疫苗是安全有效的。他将疫苗产品秘密赠送给全世界的脊灰实验室,包括苏联。而苏联方面的获赠者,正是顾方舟的导师。

 

顾方舟的导师对减毒活疫苗反响积极。顾方舟说,导师的态度对他影响很大。1959年,在导师的默许下,顾方舟获赠了一份原始活疫苗。顾方舟紧急联系正在苏联访问的卫生部部长钱信忠,经过特许,将疫苗运回了北京。当时国际社会对活疫苗的使用争议激烈。顾方舟顶住所有压力,向卫生部建议研发和采用活疫苗。

 

顾方舟说,如果说他有什么贡献,就是引进了这个技术路线,并在经过反复讨论和验证后,被国家采纳了。“这对中国后来能消灭脊灰炎,具有决定性意义”。


以身试“毒”

 

1959年底,第一批减毒活疫苗在中国生产出来。经过动物临床试验,证明在猴子身上安全有效。但能不能用在人的身上?需要用人来做临床试验。

 

冒着可能瘫痪的风险,顾方舟和同事一起,喝下了首批疫苗溶液。一周后,顾方舟和同事们生命体征平稳,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对大人安全,不够啊。脊灰炎的受害者主要是孩子,还得对小孩安全有效。接下来,顾方舟瞒着妻子,将疫苗给一岁的儿子喝下。同事们也分别给自己的孩子们喂服了疫苗。

 

“其实没什么。”顾方舟说,“我们是搞这一行的,心里有数,我不可能随便拿自己的孩子冒险。” 事实结果,完美地支持了顾方舟的判断。

 

接下来500万份疫苗分发下去,在更大的范围内被试用、检测。临床对比显示,活疫苗不仅安全,且能显著降低发病率。

 

为了方便保存、运输、发放以及服用,顾方舟和同事们发明了“脊灰糖丸”。1965年,“糖丸”在全国推广。各地防疫站的工作人员装冰棍用的敞口保温瓶,装着“糖丸”,一颗颗送到孩子们的手中。

 

中国经验给全世界呈现了新的脊灰炎防疫路线。

 

顾方舟的另一个贡献,是与同事们一起,建立了疫苗病毒的实验室和生产基地。

 

做脊灰病毒实验,需要大量猴子和专业饲养人员。最后国家确定将实验室和疫苗生产基地设在云南昆明。顾方舟举家入滇。

 

在顾方舟的记忆里,那段经历“是最困难的”。

 

没有电,没有路。开路、场地规划、实验大楼、生产大楼的设计,要自己来;工程建设,也要自己来。大家不分身份、工种,不分男女,都参与搬砖、推路,搞土建……“什么活都得干”。而人才培养、设备购买、实验设计、标准制定、调试、把关……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上个世纪60年代,昆明所初建,职工们自己动手铺路。

 

最难的是饥饿。正逢三年困难时期,“老百姓没吃的,我们也没吃的。建所的时候,就是饿。饿着肚子干的。但大家都憋着一股气,要把事情干成!”

 

那时从中央到地方,很多项目都持续不下去,下马了。有一天一位领导打电话到昆明,问他:“顾方舟,你说实话,到底还干得了干不了?”顾方舟回答说,“困难是有的,但困难是可以克服的”。

 

几年过去了,实验室和生产大楼平地而起。从这里出来的疫苗,走向千家万户,让中国的孩子们免于脊灰炎的侵袭。

 

隧道的尽头是光明

 

刚咬牙熬过了三年困难时期,文革接踵而至。顾方舟被戴上“苏修特务”的帽子,领导职务被停,接受批斗,并被打发到猴舍去养猴子。

 

谈起那段经历,他不说自己受过的苦,却提到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是母亲没有享受到她儿子对她的孝心。

 

因为儿子天天被批斗,顾母于1967年郁郁而逝。“老太太不知道她的孩子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她不明白,我们都不明白”。顾方舟说,“我清楚,她纯粹是被吓死的”。

 

顾方舟有三个孩子,分别生于1960年、1965年和1970年。文革的爆发,让他的三个孩子“学业上都毁了”,没接受过正规高等教育——这是另一个让他感到“最遗憾的事”。

 

1971年,顾方舟调回北京。1973年起,担任北京协和医院副院长。文革给他带来的影响,慢慢缓了下来。

 

2000年,经世界卫生组织确认,中国实现了无“脊灰”。时年74岁的顾方舟作为代表之一,在签字仪式上签名。

 

在三年困难时期及文革中经历过那么多磨难,回过头来,怎么看待那段历史?

 

顾方舟说,他慢慢明白了一个道理:中国的革命绝不是一帆风顺的,要经历很多考验,要经历若干年,才能找到正确的路,实现目标。

 

口述生平时,顾老已年近90岁。他仍然思维清晰,从大局出发,看个人经历。他觉得自己受过的苦不算什么,都只是磨炼。所有的磨炼,都是在“过隧道”——隧道的尽头,是光明。 


*本文关于顾老个人经历的内容,主要引用自《顾方舟口述史:一生一事》(范瑞婷著),特此致谢!


 

周琼|撰文

微信号:xiaole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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