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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胜自己的抑郁症后,他和1.5万同病患难者交上了朋友

健闻郑婷婷 八点健闻 2019-10-29

命运让他经历苦难,继而拯救他,使其“自渡”;继而“渡人”,服务于那些同样苦难的人们。


张进是健闻团队的老熟人,好朋友。

他的外表长期保持在40岁。岁月固然不断在肉身刻下痕迹,包括皱纹与白发,但他身手敏捷,言谈率直,目光清澈,笑容灿然,仿佛十余年来不曾被外物所磨蚀。

他的思想经历过极大的波折与进化。最初是关于自身的抑郁症——他在2012年遭遇一场重度抑郁症的爆发,数月后依靠药物修复。

他为此反求诸己,体悟身与心的冲突与交融;继而,他开始思考全部抑郁症人群的缘起、环境与命运。

这个人群在中国,按显著发病标准计,约数千万人。加之隐性患病者,乃至陷于“抑郁心境”者,超过一亿人。

时至2017年前后,他认识到抑郁症是由人的生理、心理与社会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

他认为是命运让他经历苦难,继而拯救他,使其“自渡”;继而“渡人”,服务于那些同样苦难的人们。这或许是宿命。

为宿命所引领,他创办“渡过”,起初是一个微信公众号,接着是数十个社群,成员达到1.5万人,而今是一场颇具特色、方兴未艾的社会运动。

这是八年来他的切身经历,也是最好的一段人生。

今天,10月10日,是“世界精神卫生日”。早在1992年,世界精神卫生联盟设立这个日子的目的便是:提高公众对精神发育障碍疾病的认识,分享科学有效的疾病知识,消除公众的偏见。

日前,八点健闻与张进作了一场访谈,回顾“渡过”从善意到善心再到善行的来时路,总结从他由自渡再到渡人的方法论,希望对读者有所助益。

△2018年8月12日,张进在南京先锋书店分享新书《渡过3》。本文图片均选自渡过公号和博客。
 
我的抑郁症治愈故事
 
八点健闻:熟归熟,还是想先听你说说治愈抑郁症的过程。
 
张进:我的病在医学上诊断是“双相情感障碍”,有时候表现为抑郁,有时候又表现为躁狂。

2011年下半年,我发现自己工作能力不行了,记忆力下降,反应变慢;情绪也出了问题,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睡觉时间从五六个小时,减少到三四个小时。

到了2012年3月,急剧恶化。即使服用安眠药,每天也只能睡上一两个小时;工作能力更是直线下降,对着材料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或者说,看到的都是字,却不能把这些字连贯成完整的意思。

这就是抑郁症最明显的表现之一,生命能量流失。很多人都想当然地认为,抑郁症就是心情不好、不快乐。其实不是,抑郁症最痛苦和可怕的,是动力缺失,能力下降,这会让你觉得自己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在朋友劝告下,我开始去看病。这个过程非常痛苦,还误诊了半年。痛苦不细说了,说个从痛苦中获得的发现——关于自杀。

记得那时,到了夜里,我结束了一天的煎熬,躺在床上,就会随着思绪,想像着自杀,想像在我过去喜欢的青山绿水中,沉到水里,结束在那里。整个身心会有一种很放松的、温馨的感觉,好像终于解脱了。

那段时间,我能够做到的,就是用理智提醒自己,不要让自己具备自杀的条件。比如,等电梯的时候,有意识地让自己离开窗口,以防某个时刻突然冲动跳出去。

半年后,第一个医生表示他已无能为力。只能换医生,第二个医生怀疑我是误诊,开了六种药来验证他的判断。

这些药的副作用非常难熬,最困难的时候,走路踉踉跄跄,手抖得抓不住筷子,喉咙发不出声音。

转机在第19天出现。那天,一个朋友来看我,他女儿的魔方忘记拿走,百无聊赖中,我坐在沙发上,居然把魔方的一面拼了出来。第二天,我能够集中注意力看手机了。第三天,我开始想吃饭。

第五天,另一个朋友来看我,他看到我的样子,又惊又喜,立刻开车带我出去玩儿。半年没怎么出门,那天我登山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就登了顶。在山顶上,我给医生发了短信,告知他情况。

但医生一点也不惊奇,要我立刻去复诊。他告诉我,这是“转相”。由此他断定,我不是抑郁症,而是双相,并且立刻调整用药,治疗方案固定下来。

从那之后,我逐渐进入到减药和康复的阶段。

药物治疗只是第一步。抑郁症是生物、心理、社会三个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所以,治疗也至少要从这三个角度,寻找最适合自己的治疗方式,多管齐下,才能收到好的治疗效果。

心理治疗的本质是在一段基于信任的安全、高质量的关系里,重新发现自己。发现内心被扭曲的情感力量,理清来龙去脉,领悟它跟自己的问题之间有怎样的关联。调整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的认知,纠正认知偏差,与真实的世界链接得更加紧密,最终获得彻底的疗愈。

说起来简单,要做到很难。这绝不是什么“顿悟”,不可能一下子“想通了”就行了。在心理学方法上,这需要做CBT,即认知行为治疗。而且需要长期坚持,需要做自我的观照,做家庭作业,不断练习。

想要彻底治愈,还需要社会适应。要回归社会,实现自我价值。

这些年,我除了自学相关知识,还在精神健康领域做了很多事情。回过头看,这对于我的治愈是非常有好处的。

一个成就是陆续出版了三本书——《渡过:抑郁症治愈笔记》、《渡过2:接纳是最好的治愈》和《渡过3:治愈的力量》。后来,我想打造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互助康复社区,又创办了“渡过“这个公众号。

随着公号的影响力越来越大,我发动了更多的活动,包括抑郁症患者寻访计划、倡导大众写作、陪伴者计划等等。每当我收到患者及其家属的响应,看到他们的生活在朝向好的方向变化,我就深深感到欣慰,觉得我的工作是非常有价值的。

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价值,这一点对抑郁症患者来说非常重要。

△2015月10日,巴西里约热内卢科科瓦多山顶的救世基督像。张进花220美元坐直升机上天拍摄,“雕像立于海天之间,俯瞰着浩渺的大西洋,注视着熙熙攘攘的尘世芸芸众生。那平静的面庞,眼神中的悲悯,让我瞠目结舌,无可抵御。”
 
冥冥中仿佛某种力量在借我的手
 
八点健闻:写《渡过1》的时候,自身精神状况如何?

张进:近期再读《渡过1》,恍如隔世。以8年的跨度审视,不得不承认,《渡过1》是轻躁的产物。无法想像,自己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年内,从对精神领域一无所知,到洋洋洒洒写出这本书。而且重要的还不是内容,而是写作的姿态:那样的胆大妄为,那样的不由分说,那样的舍我其谁。

幸运的是,即使以今天的标准看,这本书的内容,包括其中很多断言,都没有写错,正逐渐被更多追随。这已经不能以常理来推测,感觉冥冥之中,笔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是被某种力量假手,在完成这件事。

再到2016年2月,创办“渡过”公众号,之后短短半年,又出版了《渡过2》,仍然不可思议。这一段日子,已经想不起来了。

再到2017年4月,决定放弃新闻职业,漫游全国,采访写作《渡过3》。这个决定,是否仍然有轻躁的成分?不得而知。


和《渡过1》相比,《渡过3》非常艰难,其间至少有三次打算放弃,只因没有回头路,才咬牙坚持下来。而这个过程,才让我觉得到正常。也就是说,从《渡过3》开始,一切逐渐回归理性。

再然后,以“渡过”公号为起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我也被裹挟着、推动着,离原来的人生轨道,渐行渐远。

八年回首,从人生最低谷,到转向,到高点漂移,到软着陆,这是一条凶险之路,甚至是唯一之路。这个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最终结局如何?仍然需要继续探究,并以未来时日检测。

且用《基督山伯爵》结尾一句话来自勉:“直至上帝向人类揭示其未来计划之日,人类的全部智慧都集中在这两个词之中——等待和希望。”

八点健闻:从《渡过1-3》,让你印象最深刻或者最触动你的读者反馈是什么?

张进: 比如在贵州采访墨清(患者名),两天接触后,他突然提出:“我想邀请你跟我去一个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哪有记者拒绝采访的?我立刻答应,问去什么地方?原来是墓地。我很高兴,这意味着他对我完全信任了。我们花了一个下午,在往返的车上、在墓地,谈了很多东西,这是我事先没有料想到的。

又一次,在内蒙古,我随凌寒(患者名)去医院复诊。看完病,在宾馆吃饭的时候,她指着窗外若有所思地说:“当年,我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看着窗外这个楼。那时这楼正在盖,还没这么高,我就想,这楼不够高,跳下去也死不了啊……”

这些故事,非身临其境是不可能得到的。

2018年6月6日,张进到广西区马山县福兰村采访一位小林姑娘,她大学期间抑郁症发作,病情缓解后,到广西支教,在支教中完全康复。图为她的学生。(张进摄)
 
医疗和心理咨询系统的缺陷
 
八点健闻:从你这八年的亲身经历看,精神疾病疗愈难在哪里?

张进:首先,精神疾病成因复杂,其病理至今仍不明确。无论药物治疗还是物理治疗,或是心理治疗,都是尝试性的,患者不可避免要“试错”,疗效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

其次,精神疾病过程环节漫长。人的精神活动可以简化为“刺激-调节-反馈”的循环,这是一个复杂的链条,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异常,都可能引发精神问题。

第三,精神疾病是生物、心理、社会三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随着社会节奏加快、竞争加剧,患者的外部环境越来越严酷,这对其康复非常不利。

第四,精神疾病疗愈需要个人努力。如果患者没有求治之心和相应的行动,神仙也无能为力;而患者的病况,恰恰使其难以努力。这是一个尴尬的怪圈。
 
现实中,目前中国精神疾病治疗的两大系统——医疗系统和心理咨询系统,都难以同时应对上述难点。
 
先分析医疗系统。由于精神疾病治疗难免“试错”,调整治疗方案必不可少。这就需要医生对患者的治疗情况,有足够的了解。可是,当今中国精神医疗资源严重短缺,病人多医生少,患者首诊时间不足,复诊间隔时间长,调药难以及时、准确,疗效往往因此大打折扣。
 
心理咨询系统更不如人意。一是心理咨询行业混乱,二是心理治疗花费巨大,三是咨询行业种种设置较为严格、僵化,人情味不足,求助者的治疗体验往往不够愉快。
 
除此之外,也许共同的局限是:部分医生和咨询师偏重于从自身角度考虑问题。医生认为咨询师是空口说白话,咨询师认为医生只会用药不能治本。各自画地为牢,而不能从实际出发,为患者寻找最适宜的治疗方案。

△松花江岸,一个布满雾凇的早晨,一艘搁浅的渡船,一个背着行囊的旅人。这幅图片,后来成了《渡过》一书的象征性配图。(张进摄)
 
生态疗愈:陪伴是最长情的治疗
 
八点健闻:你有什么解决方案吗?

张进:我们有一个“生态疗愈”模式的探索。

2018年是我个人和“渡过”的转折点。这一年,“渡过”从传播知识阶段,进入实际解决问题阶段。第一件事,就是推出了“陪伴者计划”。

中国精神健康资源严重不足,“陪伴者计划”的核心,就是发掘、整合、赋能成千上万康复者,使之成为陪伴者,从社会支持层面入手,为患者提供全程服务,从而在医院治疗系统和心理咨询系统之外,构建精神疾病疗愈第三系统。

2018年11月,我们在杭州举办了亲子共同成长营,参与者是20个因中重度抑郁症等精神疾病休学在家的青少年及其父母。

其中一位母亲,直至女儿休学,都以为是“青春逆反心理”,有一天,她看到女儿手上有拿小刀划过的10道自残伤疤。她说“我试着在我手上用小刀划一道,但做不到……我真的意识到孩子不是叛逆,是病了。”

对于他们,短短五天的训练营,只能是“播下改变的种子”,真正恢复还需要很长时间。

对于我们,这次尝试具有历史意义,它打开了一扇窗口,把“渡过”引入一个新的阶段。从此一发而不可收,至2019年9月,我们总共办了七期成长营、一期复学营,逐渐形成了“生态疗愈”模式——
 
鉴于精神疾病的复杂性,单个人的能量和耐心总是有限的。这就需要建立一个生态环境,去除病耻感,形成能量场,涵盖药物治疗、心理治疗和社会治疗,创造人与外界关系的连接,让情绪流动起来,从而获得自我疗愈、相互疗愈。
 
我们的最终目标,是建立一个集学习、疗愈、就业、成长为一体的康复基地,作为患者回归家庭、回归社会的“中途岛”。

2019年8月14日晨,“渡过”杭州营“诗歌之晨”小组在西湖边读诗。(张进摄)
 
从自渡到渡人:同类会互相吸引
 
八点健闻:从线上的陪伴者计划,到线下的亲子营,能否举一两个参与者得到真实帮助的例子?

张进:介绍一个特别的组织——“渡过”青春编辑部。

2019年3月30日,“渡过”公号“青春版”成立。这是3月参加深圳亲子营的小学员自己提议并组建的。成员共8人,年龄在15-26岁。从这天起,“渡过”公号每周六的版面,从策划到采写到编排,全部由他们独立完成。

以青春版主编子烨为例,从一个患者到康复者再到助人者,她和“渡过”渐行渐近,不仅在线上做青春版的主编,还为五期亲子营活动做了很多组织、服务工作。在此过程中,我们亲眼看到了她身心的双重进步。

在青春版发刊词《给青春一次“渡过”》中,孩子们自己说:

“同类是会互相吸引的,这种可爱的微妙击穿了一切社会因素,相遇相知便相辅相成。我们的目的在于将这种共鸣感扩大,用积极去解释死亡,用敏感去寻找安定。


这个团队很年轻,无论是阅历还是人员都是年轻的。我们面对的是千万的同类,我们心怀感恩,无所畏惧。并且擦干泪人的眼角,向每一个缺乏眼泪的斗士致敬。”


八点健闻:据我所知,大部分的线下活动你都是直接参与的,在跟这些家庭相处的过程中会“共情”吗?对你有没有产生过负面影响?

张进:都直接参与了,每次都有“久别重逢”之感,分别时又有“曲终人散”之感。这过程中当然会有共情,是美好的体验、没有负面影响。

用“渡过”亲子营联合发起人邹峰的话说,共情是心理咨询师的一个基本功,但是面对抑郁症患者家庭的共情又是一件相对复杂的事。


因为虽然我们是通过办亲子营帮助抑郁休学的孩子,但我们面对的是整个家庭。而家庭里有各种矛盾冲突,共情则关系到“共情谁”的问题。

出于亲子营的举办目的,首先肯定是共情孩子,因为毕竟是孩子病了,而且孩子是家庭中相对比较弱的一方;但如果家长找我们谈,我们也应该共情家长,感受家长的不容易。

所谓心理治疗,就是鼓励说真话的游戏。共情是所有“说真话”的沟通的第一步。在我们与整个家庭共情之后,还要教会他们互相沟通,互相理解,互相共情。

一般来说,只要我们共情到位,他们都会非常愿意改变,这种良性循环带给我们很大的成就感的,对我们也是一种疗愈。

2016年6月,北京,灵山之巅,相互扶持的旅人。(张进摄)
 
作者后记

我是美国摇滚乐队Linkin Park(林肯公园)的粉丝,乐队主唱查斯特·贝宁顿在2017年7月20日因抑郁症自杀离世。当天获知这个消息后,我循环回听了这个乐队我熟悉的每一张专辑,直至听到其中这首歌我才落下泪来:

 
Who cares if one more light goes out?
谁会在意,即使光芒重现后再熄灭掉
In a sky of a million stars
在那万千星河之中
It flickers, flickers
闪烁着点点星光,忽隐忽现
Who cares when someone's time runs out?
谁又会在意,当某人的时间飞驰,流逝
If a moment is all we are
我们都仅是一瞬间
Or quicker, quicker
或者,再快些
Who cares if one more light goes out?
谁还会在意又一道光熄灭掉
Well I do
然而,我会
 
是的,关注、呼吁、帮助民间抗郁,我们会。


(本文写作得到了"渡过"创办人张进、亲子营发起人之一邹峰、社群创办人金美的大力支持。)


郑婷婷|撰稿

微信号:Daisy850715

王吉陆|责编

微信号:wangjilu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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