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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之州之五:追着粉丝到湖州

湖州学院 2023-03-30


追着粉丝到湖州

叶紫

秦少游是北宋知名的大才子,又是苏轼的忠实粉丝,因此也位列“苏门四学士”。秦少游与偶像苏轼最知名的故事,莫过追着粉丝苏轼到湖州。



秦少游本名秦观(1049—1100),字少游,一字太虚,号淮海居士,别号邗沟居士,高邮人,世谓之淮海先生,别号邗沟居士。因一句“山抹微云,天连衰草”,又被苏轼唤作“山抹微云君”。

据说,作为苏轼的粉丝,他迷恋苏轼到了痴狂的地步,经常仿照苏轼的诗文创作,乃至苏轼自己也不能辨别。有一次秦少游知道苏轼要路过某地,特地事先在其必经的一座山寺里,仿照苏轼的笔法,在墙壁上题写了一首诗。苏轼路经之后看过,大吃一惊,以为世上有与自己同样诗情才怀的人。如同今日模仿名人真人秀一样,真的名人反而会被吓一跳。秦少游做到了,苏轼自然喜欢。后来苏轼在高邮孙觉家中看到上百篇秦少游的诗文,更感其文采斐然,两人遂得以深交,秦少游更是拜东坡为老师,随其游历四方。



秦少游在词赋方面的造诣颇高,曾以一首《黄楼赋》得东坡夸赞为“有屈宋之才”,后其又为少游诗文作书,引荐与王安石,王安石亦大呼其文“有鲍谢清新之致”。然其仕途之路却屡屡碰壁,两次考试都没能中举,这无疑给当时还年轻气盛的秦少游带来了极大的打击。但好在有前辈鼓励和提点,使他第三次踏上了赶考之路,最终于在宋神宗元丰八年(1088年)考取功名,实现了自己多年来的理想和抱负。

可以说,苏东坡的赏识与引荐,为秦少游在词坛享有盛名奠定了一个非常坚实的基础。试想一下,若没有东坡的知遇之恩,秦少游也许仍旧无法在仕途中有所进展,更不用说是在北宋词坛上有立足之地。世人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如若千里之马一直等不到能赏识他的伯乐,结局恐怕也是与俗马一般,只能混沌度日,不知生死哪天到来。而两人自相识的那一刻起,也许命运中早有注定这两位饱经政治苦难的千古才子会成为彼此前行路上的依靠。



作为东坡忠实“粉丝”的秦少游能得东坡相赏识,内心已然是喜不自胜。神宗元丰二年(1079年),原是计划要回越州省亲的秦少游,在得知东坡将自徐州徙于湖州后,便毅然决然的想追随东坡南下,再北上归家。遂搭东坡所行官船,两人一同前往。可这一去,竟也忘了归程之时,直至岁末年关家书催归,才得以遣返。期间,秦少游停至吴兴游玩,居住在西观音院内,与东坡遍游诸寺庙,还作下了《泊吴兴西观音院》一诗:

金刹负城闉,閴然美栖止。

卞山直穹窿,苕水相依倚。

霜桧郁冥冥,海棕鲜薿薿。

广除庇夏阴,飞栋明朝晷。

溪光凫鹜边,天色菰蒲里。

绪风传昼焚,璧月窥夜礼。

泄云彗层空,规荷监幽沚。

艅艎烟际下,锺磬林端起。

聱牙戏清深,嶔崟扑空紫。

所遇信悠然,此生如寄耳。

志士耻沟渎,征夫念桑梓。

揽衣轩楹间,啸歌何穷已。



尽管原计划是要回越州省亲,但秦少游还是选择了跟随东坡南下,这也使得秦少游在湖州留下了宝贵的文人足迹和历史记载。而对于秦少游来说,这次湖州之行,南渡之游,也许成为了他生命中为数不多快乐的时光。纵观秦少游的一生,也算是苦日子多于幸福的日子,而朝野内部的党派之争,让其颠沛流离了半生,仍旧走不出心中的失意与仿徨。也许,这首诗中所描写的只不过是一小段的情感记录,却能让人真切地感受到秦少游心中那份对生活安定的渴望和对桑梓故园的怀念。他对自己人生的态度和目标从不甘于只能徒羡鱼情的巴眼张望,而是珍惜每次能够向上攀爬的机会,这也难怪他会更加难以脱离出现世生活所带给他的主观体验和背叛离情,极度渴望能够寻到欣赏自己才华的人。而居住在西观音院的这些时日,时与东坡而游,游览诸寺庙间,不觉平淡无味,心中反倒觉之欢愉。游览之间,万物无不欣然的尽收眼底,饱览天宫造物,秦少游将细腻的笔触隐匿进深层的景致里,隔着诗情,溢出画意,寥寥几字间,却在一点一滴地充实着自己内心的空虚之感,或寄予时世愤慨,或抒发旷达疏放之气,文笔之中,细腻之余,反而意蕴更为深远。

游玩几日,秦少游便告别了东坡,前往德清。前往德清的路上,秦少游心中那种风雨漂泊的不安之感反而渐渐滋长,旅思浓重而泛起的忧思,让他感到一丝惶恐与失意,遂作下《德清道中还寄子瞻》一诗:

投晓理竿栧,溪行耳目醒。

虫鱼各萧散,云日共晶荧。

水荇重深翠,烟山叠乱青。

路回逢短榜,崖断点孤翎。

丛薄开罗帐,沦漪写镜屏。

疏篱窥窅窕,支港泛笭箵。

远漵依微见,哀猱断续听。

梦长天杳杳,人远树冥冥。

旅思摇风旆,归期数月蓂。

何时燃蜜炬,复听合前铃。



世人多感秦少游词之丰盛,却不想词文之间亦能觅得共通之处。其词学之精妙,不在其写的有多么的巧妙和大气,关键在于他能吸收百家之长,以立自身之词。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秦少游自是作手,近开美成,导其先路。远祖温、韦,取其神不袭其貌,词至是乃一变焉。然变而不失其正,遂令议者不病其变,而转觉有不得不变者。

又说:“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词心也。得之于内,不可以传。”

由是观之,其词中既有花间、南唐之词风,又融欧阳修、晏殊、苏轼、柳永等派别之法,以此作词文之形,而神韵之妙,词心之意,揉搓琢磨,自成一派。

秦词在北宋文坛上的造诣、名声是远大于秦诗的,而秦诗虽并未在后世取得如同秦词那般的举世夺目,但两者自能相成,自然也能有所相辅,不论是词句、诗句都能与秦少游自身的情感相融合,以此入诗,甚为妙哉。周济《宋四家词选》中言:“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又是一法。”便是点明了秦词之风的个人特点。北宋曾肇曾赞扬其词:“瑰玮宏利,言近指远,有骚人之风。”,张炎在《词源》中提:“秦少游词体制淡雅,气骨不衰,清丽中不断意脉,咀嚼无滓,久而知味。”秦少游擅铺文嵌景,炼字锻句,创造词境,且并无过多藻饰浮夸。就像这首诗中多以一些凄凉乱景作为描写的意象,甚至在用字上都是经过准确的提炼、斟酌和打磨,德清沿路之景,就能恰到好处的反映出秦少游内心中那些脆弱的、失意的情感,而旅思愈浓重、苍冷,情感也愈加的敏感脆弱,文章的表达也愈加含蓄缜密、跌宕有致,这也是秦少游之诗文的一个重要的特点。



辗转朝堂,原是苦尽甘来,没成想却是十年的艰辛生涯的开始。北宋的辉煌不过如昙花一现,随着社会矛盾的激化,改革已成为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状态。若是改革的好,国家会稳定的发展下去;若是改革的不好,那便是乱上加乱,国家随时有颠覆的可能。元佑九年太皇太后高式崩逝,哲宗亲自执政,大力打击旧党,而秦少游因与苏轼之间亲密的关系,亦遭受到牵连,列入“元祐党籍”之中。自其元丰八年(1085年)登进士第后,又历仕太学博士,国史院编修,期间,也不过是短短的十年,从有官阶品相的社会上层之人转变为流放四地,居无定所的漂泊之人,你让他又如何能够释怀,又如何能不痛心于自己遭逢的际遇,实感时运不济、命运多舛呢。理想抱负犹如昙花一现,盛名功利也皆成过眼云烟,这些情感无不一涌而至。这些都在秦少游后期的词作、诗歌中显露无疑。在他的文笔之下,一花一草总关情,失落悲绝亦是常态,而这也成就了他的词句,不拟古守旧,反而开拓了其诗文、词风更多的可能性和表现方法。

尽管后世文坛,虽常将其和柳永之文相为比对,一是因其文风相近,以婉约为主,二是因其文都多以男女之情以抒发闺怨之愁,言秦少游多写“女郎诗”。但诗作风格与秦少游本身的性格特点和时代背景都有着十分密切的联系,若仅此以评定其风格多为此类,又不免太过武断。像在湖州所作的两首诗中,便不觉之闺怨意味甚为浓重,反而是以景来创境,境又育情,情景相生,反是能真切的引起其中的共鸣,却又不同于那种男女情调所暗发出来的闺怨与缠绵。而如果细品其诗中的风格,也会发现其诗词也不尽是如此。与复杂的技巧和绞尽脑汁的咬文嚼字,秦少游的词句反而更多的是浑然天成的恰到好处,而真实的情感,往往最为动人,秦少游为寓寄身世之悲苦,创作出了《点绛唇·桃源》:

醉漾轻舟,信流引到花深处。尘缘相误。无计花间住。烟水茫茫,千里斜阳暮。山无数。乱红如雨。不记来时路。

又如《踏莎行·郴州旅舍》一诗: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前首陶渊明隐世,以造桃源之境,前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后有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秦少游在该诗中虽引桃源为意境,却无法像他一般豁达释怀,梦中所寻意为心有所指,愁未及字句而哀之既来,以四虚境构四实情,以“烟水茫茫”“千里斜阳”“山峦无数”“乱红如雨”四境来传达自己内心对于前途渺茫失措,自己的处境早已是每况愈下,而自己如今要面对的还是困难重重,所有自己周遭的美好悉数被摧残、破坏,无所保留,只得黯然神伤,不知如何抒情。清代王国维《人间词话》:“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则变而为凄厉矣。”文风之转,许是在贬谪之后,便变得心思凝重了起来,不似从前那般婉约清雅。

而后首之“雾失楼台,月迷津渡。”亦是桃源早已无处寻,蹁跹岁月哪还能流连忘返呢。楼台、渡口皆是虚妄之设,不是高处不胜寒,更多的还是诗人的心寒。诗中秦少游一连用了两处书信的典故,一是驿寄梅花,二是鱼传尺素。由此,看似不露骨的表达,也被赋予了丰富的内涵,值得去细细品味,实虚相应,哲思体悟,虽难直言,却别处心裁,字句铿锵,饱含对世事无常的感慨和自我一生的哀叹。



秦少游自寻东坡到湖州,安逸之中,所作之诗,早已初显词宗风骨。贬谪前后,其词风骤然大变,由一个意气风发的文人变成了失意陌路的风尘之客,许是他生来便注定是位多愁善感,细腻柔情的翩翩公子,能写下“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不舍离别,感时伤世,成为了他生命中绝大多数的主旋律,而他的心中承载了太多的情感,以致多了一份无法释怀的难言之隐和苦涩难捱。

尽管后世流传着众多其与东坡的趣闻轶事,看似轻松诙谐的文字,却始终不能掩盖住秦少游一生的缱绻失意。而其所行之处的人、事、物经年累月后,都在发生着不同的变化,却仍旧为后世反复琢磨、研究。正如湖州之游,虽历时之短。却足以反映出了秦少游一生的两种状态,有对自我的一种肯定和追求,也有对自己感到失意迷惘,分离之苦,离别之痛的悲戚之情。后者在其被贬谪后很显然是占据了上风。对苏东坡、李白这样积极乐观的人来说,他们拿的起,更放的下;但对于秦少游来说,他的一生仿佛还是心有郁结,不能得解。也正因如此,他在词学上的造诣,高出了苏门四学士的其他三位,他不循东坡所创之词风,在婉约的基础上,反而更加注重词心、词意、词境的打磨和升级,开拓了自家的词风。

等到徽宗继位,大赦党人,秦少游得以北上遣返,在途经藤州之时,与友人于光化亭游玩,为友人吟诵梦中所作之长短句《好事近》,其念道: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千百。飞云当面化龙蛇,夭矫转空碧。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

梦中所作,意有所往。也许是这位词人心中永远也解不开的结。也是在回程的路上,其因口渴向路人讨水喝,待水至,只见其望着那一碗水,便含笑而逝,结束了自己极尽失意的人生。在得知少游离世的噩耗后,东坡为此感到哀痛不已,言:

“少游不幸死道路,哀哉!世岂复有斯人乎?”

二人互为师徒,亦是挚友。而曾经的湖州之游,也成了两人再也回不去的昨天。

也许,生命之仓促,不过沧海之间。隔着远山眺望,再次掀开那段封尘已久的历史过往,重新踏上前人所行过的千里之路,于此处,于湖州,便能感受到来自千年之前的文人风骨,词学之韵与那孤独的灵魂。


叶紫:湖州学院人文学院20212431班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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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  对 | 杜亚瑾 周怡彤

排  版 | 陈佳颖

海  报 | 邢玉锋

责  编 | 史   册

终  审 | 谈铮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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