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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策展人鲍栋:于航绘画中的骷髅和其背后的“出世之心”

Art-Ba-Ba办公室 Art Ba Ba
2024-09-03



 








展览


“于航:髅骷粉红”

策展人:鲍栋












于航,《无题 O》,2023

布面丙烯,250 x 180 cm



“于航将骷髅当成了一种图腾,一种原始图腾去涂鸦。他能够轻松地创作,因为他背后又有很强的流行文化因素的影响。开玩笑说,他实在有点儿加勒比海盗的精神,因为他的绘画是以一个文化现象作为基础。”





采访、撰文 / 夏天

图片致谢艺术家及BLANKgallery




艺术家于航在上海BLANKgallery的个展“髅骷粉红”(2023年7月22日-8月22日)展出了其在2023创作的全新作品。这系列作品在尺幅上两倍于艺术家过往的创作,每一张都在处理“骷髅”的形象或是变体。骷髅母题的出现与艺术家近年来对于生死观念的思考息息相关。这些作品中有大量的点状色彩,有些构成“虚线”以完成一个写意的造型。于航会用不同规格的圆头画笔,甚至是拇指在画面上留下类似中国古典水墨画中的“点苔”效果。在他的观念中,古典水墨、洞穴壁画甚或街头涂鸦都是自由的通途。




“于航:髅骷粉红”展览现场




于航,《无题 I》,2023

布面丙烯,250 × 180 cm





从外表来看,于航是一位街头艺术家,他的领地就是自己的工作室。用此次展览的策展人鲍栋的话来说,你只要看到了于航,你就能理解于航的绘画。反之亦然。展览现场,当观众坐在绿色草坪上观看于航绘画的时候,就像是在热带岛屿的海边观看大海上的骷髅旗帜,它们既危险,又自由。




于航位于上海的工作室




于 航,(b.1987) 生于吉林,肄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现生活工作于上海。





在展览开幕后,我们与策展人鲍栋一起聊了聊于航的绘画以及其绘画中作为“普遍形式”的骷髅。这些记录文字尽量保留了口语的感觉。因为比起书面语言,口语松散、停顿与表意的氛围更能趋近于航画面中的“虚线”,它们在节奏上有着许多共同点。




 鲍 栋,中国新一代活跃的艺术评论家与独立策展人,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艺术史系,2018年联合创办了北京当代·艺术博览会,并任艺术总监。








 Art-Ba-Ba:

展览标题为什么会叫“骷髅粉红”?哦不,“髅骷粉红”?




 鲍 栋:

于航开始想用“Lāhainā Noon”,那是一个夏威夷土著语言,指的是一种发生在热带的太阳直射现象。正午时刻,太阳达到日下点上方,阳光垂直于地面,此刻,直立的物体没有投影。我觉得这个词好像太追求某一种语言,一种异域的感觉。有点国际但不够踏实。后来我说服他,把一副作品中出现的文字“红粉骷髅”,自右向左地反转过来。展览就叫“髅骷粉红”了。红粉骷髅是一个比较直观的佛教典故。于航画了很多骷髅,而且颜色艳丽。1960年代,巴西在戏剧、诗歌和音乐等领域曾经掀起过“热带主义”运动 (Tropicalismo) ,来寻找身份认同和属于自身的美学口味,并抵抗彼时的极端政治。我觉得于航的色彩和标题都有“热带主义”的感觉,是那种正午阳光,晒得很热;画面也有一种音乐感的能量,而这种节奏与他的生活是同步的。在那件写着“红粉骷髅”的作品里的骷髅,于航其实引用了土耳其出土的一件马赛克作品,原作上面的古希腊语翻译成英文就是:“Be cheerful, enjoy your life!”(开开心心,享受生活)。“髅骷粉红”把这一切都囊括到了一起。




于航,《无题 L》,2023

布面丙烯,250 × 180 cm




2012年,土耳其考古学家在土耳其-叙利亚边境的哈塔伊省(古罗马城市安条克所在地)挖掘出了一幅公元3世纪的马赛克壁画,壁画中的古希腊语ΕΥΦPΟ ΣYNΟΣ,翻译成英文就是:“Be cheerful, enjoy your life!”(开开心心,享受生活)。





于航,《无题 U》,2023

布面丙烯,240 x 200 cm





 Art-Ba-Ba:

西方艺术史上出现过大量的骷髅主题。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漫长的历史,能否请你展开讲讲?




 鲍 栋:

最典型的是霍尔拜因 (Hans Holbein the Younger) 的《大使》,画面里有两位青年大使,画面前端是一个骷髅的变形。人们会在这幅画中预感生命或时间都将会逝去。而对于死亡隐喻的典型形态是在荷兰的静物画传统里。那些画家会在画面里面放置一些预示着死亡的东西,例如,腐烂的花,或者即将死去的虫子。勃鲁盖尔 (Bruegel Pieter) 、博斯 (Hieronymus Bosch) 、戈雅 (Francisco Goya) 也都曾画过死亡的场面。




小汉斯·霍尔拜因,《大使》,1533年

橡木上油彩和坦培拉,207 × 209.5 cm

现收藏于伦敦国家美术馆





在中国,骷髅来自于佛教文化,是湿婆的法器,后来在民间文化中提示的则是生死无常的观念。在儒释传统没有合流之前,骷髅会出现在曹操诗歌所描绘的战争惨状之中。南北朝往后,随着儒释道三教合流,佛教就变成了中国士大夫的一种基本修养。我认为,骷髅在中国文人看来也是一种怀古,就和废墟一样。


在当代艺术中,美国艺术家梅普尔索普 (Robert Mapplethorpe) 拍摄过一个拿着骷髅权杖的自拍像,也十分经典。骷髅的意象是一种普世性的存在。人类看见同类的尸骨,必定有所感触。这种力量非常强大。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自拍像》,1988年

©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基金会





 Art-Ba-Ba:

的确,所以你在展览文字中还提到了骷髅和绘画的象征体系,提到了“超验”的问题。




 鲍 栋:

于航的作品有一种形而上的劲儿。关键的问题是,当我们在引用图像的时候,到底是要做什么?譬如,绘制一张照片是一种技法和转印。但我觉得,于航的画并不出于一个简单的目的,它背后存在一个强大的系统。这个系统,实际上与中国古代文人画十分相似。文人习惯于山水画,因为他们从小就画,从小就看,但实际上,他所学的是一种“出世”的精神。文人从小就在这个系统里面。所谓心中总要有丘壑,心中要有出世之心,人才能够真正面对自己的生活。某种程度上,于航的绘画也是如此,就是常怀这种“骷髅变化”的心态。于航的画里,有一幅画得像是一顶海盗帽,也很像是一座山。这里存在着一种装饰性的元素。它有轻松的、反复的、点状的线条。于航就在绘画内部进行一些语言切换,有的是色彩超越了结构,有的是用虚线打破素描的结构。




于航,《无题 N》,2023

布面丙烯,250 × 180 cm




于航,《无题 R》,2023

布面丙烯,240 × 200 cm





 Art-Ba-Ba:

于航画里面的一些小点,有的像海蜇,有些比较饱满,甚至有些还有凸起的颜料的质感,包括那些指纹大小的,可能这就是你所说的绘画语言层面上的问题。 




 鲍 栋:

绘画,我觉得分为三个层面。一个是形象的层面,就是所谓的文学性。艺术家画骷髅,与画另外一个形象,它的含义必定不同。这牵扯到意象的心理、社会、艺术含义。但首先,它是一个形象。第二个层面就是造型的层面。即便是骷髅,它的造型也可以千差万别,就好像在于航的绘画中表现的那样。第三个层面就是纯粹的形式层面。此时,它是骷髅还是一个圆形就已不再重要。于航绘画中的线条、点、甚至厚度,都是在形式的层面操作。就好比一首歌,人们使用不同的乐谱,不同的器乐去演奏,它的音质就不再一样。于航作品当中的确有中国古典绘画的影子,因为他本来学习的是国画。但他拒绝停留在一种趣味层次上,没有将它变成一种套路。他是上海大学美术学院肄业。他有点忍受不了国画学习,于是一下从古典变成了涂鸦。他以前还画过菩萨……




上图:于航,《无题 T》,2023

布面丙烯,200 × 240 cm


下图:于航,《无题 Y》,2023

布面丙烯,180 × 250 cm





 Art-Ba-Ba:

你在此次展览的策展文章中还提到了于航绘画中的“装饰性”与佛教的“空色一体”的观念。这两件事情在于航的画中似乎同时存在。并且,你还在文章结尾处提到了中国古典的案例“骷髅幻戏”。为何最终落脚在此?




 鲍 栋:

“骷髅幻戏”。甚至写到那里的时候,我还考虑过将展览名字改为“骷髅幻戏”。“骷髅幻戏”是宋代的一张名画。画面中,有一个骷髅拿着一个骷髅木偶逗弄孩童。在中世纪的东方和西方都有这样的“死亡之舞”,思考骷髅和活人的互动,思考生与死的关联。在于航这里,装饰性和象征体系与这种“超越”的走势是在一起的。虽然,我们提到了艺术史上的骷髅,或者文化史上的骷髅的含义,但是我觉得,于航并没有思考那么多背景。他觉得骷髅这个东西很有趣,而他则将这一形象进行了涂鸦化的处理。它有一点童趣化,但并不是儿童的画法。于航将骷髅当成了一种图腾,一种原始图腾去涂鸦。他能够轻松地创作,因为他背后又有很强的流行文化因素的影响。开玩笑说,他实在有点儿加勒比海盗的精神,因为他的绘画是以一个文化现象作为基础。为什么骷髅旗帜会成为一种震慑呢?这是普遍的人类的心理结构。“装饰性”就是作为一种文化符号的装饰,就像“爱心”这样的形状,已经变成一种普遍形式。当人们习惯了它,所有人就能立即理解它,因为它变成了一种基本的味道。于航作品中的装饰性并没有减损主题的严肃性。甚至,它的严肃,也不是于航开始就要刻意捕捉之物,只是,他在无意识中触及了这一理念。就像中国古代,文人画虾、抄书、临摹,这些行为只是一个介质。但是通过这些行为,他就拥有了背后的那种所谓的“出世之心”。




于航,《无题 L》,2023

布面丙烯,200 × 300 cm




于航,《无题 H》,2023

布面丙烯,200 × 300 cm





 Art-Ba-Ba:

从策展角度来说,作品与空间是怎么考虑的呢?




 鲍 栋:

我想建立一个直观的环境。它不是一个简单的白盒子,观众只是来观看一场展览、一幅画。于航的画有热带的热烈,但是又很慵懒。他的画中有很多的符号,我们选择将它们转换、制作成一块块草皮。观众可以席地而坐,喝喝啤酒。最初我们想用高瓦数的射灯营造出热带的光线,它会直接照射在观众脸上,但考虑到现实条件,最后还是放弃了。现在的方案是,在观众就坐的地方,灯光会偏暖,同时,四周挂有绘画的墙面就会显得偏冷。观众去到画廊,坐在草皮上,就像坐在岛屿上,被海盗包围。




“于航:髅骷粉红”展览现场




于航,《无题 I》,2023

布面丙烯,240 × 200 cm





 Art-Ba-Ba:

与于航沟通的时候,你觉得艺术家或者作品,哪些部分最能刺激到策展人?




 鲍 栋:

颓废。这种颓废是一种所谓“戏梦人生”的感觉。于航给我感觉就是每天都喝大了。这次来上海,我与他吃了一个午饭。我和他说,我正在喝中药调理消化系统。于航说,他每天起来都会觉得消化不良,但这无所谓。他本人与他的作品一样,无所禁忌。于航今年差不多35岁了。在这个阶段,人们或许就能够看到命运,或意识到命运的存在。在生命的这个阶段,于航的绘画最终落实到感性之上。因为,绘画提供的仍然是一种感性状况,它绝不是给出一个概念或者给出一种解释。人们无法通过阅读文字来感受绘画,它只能发生在现场。于航的绘画,就是对这种视觉的情感强度的确认。




于航,《无题 E》,2023

布面丙烯,150 × 150 cm




于航,《无题 G》,2023

布面丙烯,200 × 200 cm







“于航:髅骷粉红”目前正在BLANKgallery展出,点击海报即可跳转更多展览详情。


“于航:髅骷粉红”

展 期:2023年7月22日 - 8月22日

艺术家:于航

策展人:鲍栋

地 址:|上海市普陀区莫干山路50号M50创意园17号楼102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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