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遍全国50个城市1000个女孩的衣柜后，她发现：原来我们都病得不轻

大家好，我是田静。

每年的最后两个月，购物狂欢似乎成了标配。

化妆品，护肤品，日用品，食品……但女孩们买的最多的，估计还是衣服。

我有一个朋友，最近三个月狂买了1000多件衣服。

我给她算了算，就算每天换10件衣服，她也要3个月才能勉强都穿上一遍。

更多衣服，都没来得及摘吊牌，要么在角落里堆成小山，难见天日；要么在清理衣柜的时候，被打包扔掉了。

也许你买得没她这么疯狂，但你的衣柜里，究竟有多少件衣服，真正经常在穿？

双十一，从前是光棍节，后来是购物狂欢节，再后来是一场大型数学课，让全体尾款人算钱算到头秃。

现在的双十一已经提前整整一个月开始预热，10月20日当晚，5亿人涌进了李佳琦和薇娅的直播间，敲锣打鼓和一片“买它”声中，成交额直接冲向11位数。

时尚博主们展示着今年最新的流行趋势，棋盘格，皮毛一体，仿佛不更新衣柜就没法出门。

消费者们拼命算，买，囤，就像喝上头一般一遍又一遍点支付按键。

然而，就在全网陷入狂热的时候，时尚博主【肤浅的江江】的视频留言区，是另一个平静的世界：

△ 抖音视频下的评论

很难想象，一个时尚博主的视频不带货、不卖货，反而成为剁手人的“购物冷静期”。

她已经4年没有买过任何一件新衣服了。虽然教穿搭，但她用的都是别人的二手衣服。

不仅如此，她还常常在视频里劝大家“少买点”，别被一时冲动掏空了钱包；

短暂、即时的购物快乐叠加起来，会变成衣橱爆炸的负担。

△ 肤浅的江江，抖音视频

我很好奇，在这样一个购买和生产都如此旺盛的世界里，为什么江江偏要出来唱反调？

做一个捡二手衣服穿的人，真的会更快乐吗？

我决定去会会她。

中国女子穿衣图鉴

肤浅的江江本名叫姜宇，是个41岁的湖南姑娘，工作室在北京朝阳区青年路附近。

刚走进她的工作室，我就先被门口堆了五层货架的快递包装吓了一跳。

△ 姜宇的工作室入口处。（受访者供图）

这并不是她买的新衣服，而是她的粉丝们从全国各地寄来的二手衣物。

姜宇其实也建立了个社区，想让女孩们把自己的闲置二手衣流动起来。

然而，有些女孩不方便一个一个发帖，便全都寄给姜宇。

姜宇也会用来做二手衣服的开箱视频，同时用各种各样的旧衣服搭配出不同的风格。

她称呼自己为“城市衣柜的拾荒人”。

只是收到的衣服太多，姜宇忙不过来，只好从三个月前就停止了接收包裹，然而包装袋还是堆成了山。

如今，姜宇经手的二手衣已经达到了上万件。

收到的衣服多了，姜宇发现，每个城市的“衣柜”都有着明显的地域特色。

她总结出一套“城市衣柜地图”：

北京和上海的女孩，风格更大胆，十件里面有六七件都是快时尚品牌，比如优衣库、forever 21和gap。

但同样是超一线城市，广州和深圳的包裹里没有那么多国际时尚品牌，衣服价格普遍更便宜一些。

来自江浙沪的衣服确实款式也潮，面料也更好。

东北运动服最多，而我们印象里全是风沙与牛羊的内蒙衣柜，衣服极其考究，面料通常是毛呢或羊绒。

但不管是北上广还是边陲小城，女孩们寄来的旧衣服都有着共同的特点——款式都很潮流，有的甚至还崭新。

而且，数量极其多。

在姜宇看来，这是患有“衣服暴食症”的症状。

△ 粉丝寄来的衣服

衣服暴食症

穿上一件衣服时，感觉挺舒适。

穿上第二件时，感觉很温暖。

穿上第五件的时候，感觉有些紧绷，哪怕这些都是宽松的衣物。

穿上第十件就有些憋得慌了。

......

当姜宇穿上第100件衣服的时候，衣服已经将她压垮了，她动也不能动，整个人埋在五颜六色的衣服之下，看起来就像一个废弃场。

 △ 穿上一百件衣服的姜宇

姜宇给这组照片取名为《衣服暴食症》。

百科对于暴食症的定义是：

“患者在暴食后虽暂时得到满足，但随之而来的负罪感又促使其清除已经吃进的食物。”

患有“衣服暴食症”的人也是如此。

他们在购买衣服的过程中获得短暂的快感，事后又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些从未穿过的“旧衣服”。

换季了？要买新衣服。

打折了？要买新衣服？

旅行之前要买新衣服，而一旦这件衣服出镜过了，就已经变旧，又需要新衣服的填充。

姜宇曾经也是一个患有“衣服暴食症”的女孩。

曾经的她身处公关行业，出差时一天要在箱子里塞进20件衣服，才能应付不同的社交场合，因此姜宇的衣服越买越多。

她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

直到某一天清理衣柜，足足翻出100件连吊牌都没有拆的衣服，而姜宇甚至不记得它们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柜里的。

“这就太夸张了。我就整理一堆（没怎么穿过的）旧衣服，不好意思扔到小区垃圾站，只能放在楼道里，希望有人把它们捡走。如果有人捡走了自己就会觉得心安一点。”姜宇回忆起那段时间说道。

此时，她正坐在一张小办公桌旁边，穿着普通的衬衫与黑裤子，旁边堆满了粉丝寄来的二手衣服。

姜宇为我展示这些五颜六色的二手衣服，一边感慨着：“这衣服挺好的呀，为什么就不要了呢？”

这几乎是姜宇每一期视频的固定台词。

也难怪姜宇发出感慨，在见到被丢弃的衣服后，我竟然也脱口而出：“这衣服哪里不好？”

△ 姜宇工作室里的一件外套。醉瓜拍摄

一件浅蓝色的小香风外套，衣服本身没有任何磨损的痕迹，颜色鲜亮，布料干净，简单搭配上内搭和项链，就是一身适合初秋的清新装扮。

但这就是万千被抛弃衣服的其中一件，它们将会成为垃圾，被焚烧，被填埋，再被重新制造出来。

戒断买新衣

发生了100件未摘吊牌的衣服事件过后，姜宇开始反思，我们和衣服的关系究竟是什么？

我们一定要穿新衣服吗？

于是，姜宇决定做个“戒断买新衣服”的实验，从捡别人的二手衣服开始。

她向20个朋友要来他们不穿的旧衣服，没想到数量居然有100多件。

第一次穿上别人的二手衣，总是会有些心理障碍的。

毕竟自己工作收入体面，也不是要捡别人穿过衣服的人，而一想到这件衣服或许曾经被人贴身穿过，也会不可避免地有些洁癖。

姜宇也有。但她总结出一套克服障碍的方式，从罩在身上的外套开始，慢慢过渡到贴身衣物，“最重要的是衣服好看”。

姜宇说：“慢慢到后来，你能从这件事中获得一种价值感，穿二手衣也就成为了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这种价值感，在2017年有了一种具体的呈现方式。

坚持穿二手衣一年后，姜宇决定在网上发布一个帖子——她要众筹“二手衣服”去旅行，希望大家把不要的闲置衣物寄给自己，她负责把它们搭配好，拍出好看的照片。

让姜宇惊讶的是，响应的女孩意外的多，刚抵达深圳希尔顿酒店的时候，就发现前台放着几大包衣物，一共有70多件衣服，前台工作人员都惊讶地问她：“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快递？”

△ 在厦门旅行时大家寄来的闲置衣服

后来姜宇在香港玩了差不多5天，每天都会换上不同的衣服，充分满足旅拍的需求。

姜宇事后反思：“旅行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就是发现好看的风景吗？如果是为了衣服、为了旅拍的照片去旅行，你就干脆在家找一个影楼算了。”

旅行结束后，姜宇把这些衣服又再次送了出去。

但女孩们爱上了给她寄衣服，她们也希望自己那些不见天日的衣服，可以在另一个人身上获得第二次生命。

就这样，一个大家互换闲置衣物的小平台开始成形。

“看着旧衣服穿在别人身上，有种嫁女儿的幸福”

一开始大家是在QQ群里互换闲置衣服，但群里的安全性不高，也容易混乱，后来姜宇干脆做了个app，名为发光公社。

女孩编辑部的辣辣也是发光公社的用户，送出过一件近新的羊毛格子西装。

 △ 辣辣送出的闲置

她之前也用过其他二手平台，买家把她当作24小时值班客服一样进行信息轰炸，讨价还价，让她不胜其扰。

但在发光公社，她惊讶地发现，想要这件衣服的女孩们自觉礼貌地排起了队，罗列出自己的身高体重，职业，穿衣风格。

△ 辣辣闲置下，认真排队的女孩

她选中的受赠对象是位学生，写给她一段话里，最打动她的是这句：“我一定会好好穿，让它在我这里发光。”

在姜宇看来，发光公社最重要的一个版块是“领了要晒”。

女孩们收到别人的衣服后，要发帖子晒出来，最后要穿在身上拍照晒出来。

“我每次看到她们穿上身的图片，衣服发着光的样子，真是比我自己买来穿在身上还开心。”

姜宇打开发光公社，兴奋地为我展示版块里女孩们发的帖子：

“我感觉我在挑选赠送对象的时候，就有一种嫁女儿的心态。当看到它被人喜欢，被穿得很好看时，就是一个找对了姑爷的心情。”

姜宇也会把自己的旧衣服送人。

曾经有一件价格不菲的红色长款羽绒服，在她的衣柜里悄悄呆了两年。

送出去后，看到姑娘把它穿得很好看，姜宇也获得了一种满足感：“这也证明我眼光不错吧。”

所以太平洋海底的一只塑料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更多还未尝试穿送二手衣服的女孩，在试着用姜宇的视频戒断自己的“衣服暴食症”。

姜宇还记得经常会有粉丝给她留言，说自己最近三个月一共买了1000件衣服。

更可怕的是，很多人和他进行话题互动，都纷纷表示自己也是如此。

女孩编辑部的木兰也曾是“衣服暴食症“的患者，而且还囤积上瘾。

去年过年，她和老公清理出一大堆旧衣服、毛绒玩具。

老公想让她扔掉，但她却不肯，两人因此大吵一架。

最后木兰的老公干脆租了一个20多平的仓库，将她的东西通通扔了进去。

但木兰现在也有些后悔——这个仓库的月租金是700块，一共租了10个月，如果把这笔钱省下来多好？

在姜宇看来，买衣服这件事情，重点不在衣服，而在“买”这个行为：

“尤其在网购兴起之后，你面前就是一个数字，而在快递到手之后，你也没有了以前去（商场）买衣服时，摸一摸试一试的快乐。

所以你不停地点击下单、签收、再下单，这样重复。

于是（购买）动作越来越小、越来越容易，你获得的快乐的刺激也越来越频繁，于是你就不停地买。”

因此对症衣服暴食，姜宇给出了自己的“治疗建议”：

1. 将你购买衣服的单价提高到10倍。

2. 尽量使用现金购买。

那已经买到手的衣服怎么办呢？

秋冬来了，衣柜也要进行一番清理。

此前不知道发光公社，我只好把几大袋衣服放进了小区楼下的爱心回收箱，期望这些旧衣服能送给山区的孩子，也能多减轻一些我对于浪费的负罪感。

△ 随处可见的回收箱

然而这些衣服真的能送到山区吗？

姜宇对此不以为然：“你想想山区的孩子真的会要你的小吊带、露背装和低腰裤吗？”

全中国每年扔掉的废旧纺织品，在前两年还是2600万吨。

然而，去年姜宇看到工人日报已经将这个数据更新为5000万吨了。

目前全球范围内，服装污染是第二大污染源。

预计到2030年，服装就会超过石油，成为全球污染的最主要元凶。

△ 图源：《真正的成本》

“环境污染在服装层面上有两个方面，一个是生产，还有一个就是降解。”

姜宇扯了扯自己的黑裤子：

“我这条裤子就是聚酯纤维的，其实聚酯纤维跟塑料袋是一样的成分，也是石油的边角料。

但因为它的生产成本比较低，所以就被大量生产出来，但降解方面上是和塑料袋一样的。

一件聚酯纤维的衣服，在自然环境中需要四五百年才能降解，只能靠光来分解。

所以为什么一万年的深海，生物很少，却还有塑料袋，就是因为这里没有光，根本无法被降解。”

我试着去思考一万米深海中的一只塑料袋，但此时手机一震，银行提示我快到还信用卡的日子了。

“可是深海里的一只塑料袋和我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呢？”我问。

“其实我们就把自己和其他普通人的生活关联在一起就可以了，我的一件旧衣服能让另外一个女孩喜欢，其实并不需要过多了解它的高深意义，就可以进入环保的队伍中去了。其实这件事也挺快乐啊。”

“所以那么宏大的命题，其实可以落在这样一件具体的小事上？”

“对。”姜宇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