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臀缘臀缘,缘分来了妙不可言

老谈 拾文化 2024年11月01日 08:01

作者:老谈



清代袁枚曾写道,雍正年间,桂林城有个叫“双花庙”的寺庙,那座寺庙内供养的却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两位俊美的少年。


说的是,某日少年A前往戏场看戏,观戏过程中,忽然感觉有人在摸他的臀部。少年A顿时火冒三丈,正欲破口大骂、拔拳打之,回头看时,不由得心中一荡。原来,摸他的却也是一个美少年——我们姑且称其为少年B吧,少年B生得却比少年A还要俊俏几分。于是,少年A意乃释然,还情不自禁地伸手摸少年B的前面。



其后,袁枚写道,两个书生一见倾心,从此后出必同车,坐必同席,“彼此熏香剃面,小袖窄襟”,好不快活矣。



01

“小朋友”


两个少年的关系不言自明,但由于中国人好含蓄之缘故,人们偏向于用“双花”之类隐喻的词汇来体现这种关系。从这些隐喻的描述,其实能引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即,中国人对于同性之爱含蓄又深刻的称谓。


说到这种称谓,很多人能脱口而出譬如“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分桃之礼”……但我的问题是,有无那种大众都知晓、甚至今天还在被广泛使用的词汇,在表达类似的意思?



大多数人应该都听说过“三言二拍”的话本系列,殊不知,“三言二拍”之后还有“一型”,可能是容易把小孩子带“坏”,后来人们悄悄删除了“一型”。所谓“一型”,即陆人龙创作的《型世言》。在那本小说集里,作者不止一次描述断袖之癖,且对于这种关系,用到了一些别样的称谓。


譬如,在某章节中,作者有如下之描述:“足下是个小朋友,若在此扯扯拽拽,反不雅了。”以今天的视角看,诸位不觉得这句话写得很奇怪么?毕竟,小朋友天性好动,拉拉扯扯怎么就不雅了呢?


提出疑问之前,不妨先看看作者在该章节中对“小朋友”的客观描述:


额覆青丝短,衫笼玉笋长。

色疑娇女媚,容夺美人芳。

小扇藏羞面,轻衫曳暗香。

从教魂欲断,无复忆龙阳。


如果觉得诗歌比较难懂,在另一部小说中,某作者通过小曲儿的形式,对“小朋友”又进行了一番刻画:


“这一个小朋友似玉如花,没来由被你牵缠下。他夜里陪伴着你,你日里还饶不过他,好一对不生产的夫妻也,辨什么真和假!”



言及此,各位想必已经能猜出“小朋友”是何种身份,那么,这类人于光天化日之下的“拉拉扯扯”,搞不好就类似那两个少年的互摸,当然是不雅的了。


在各类明清小说中,“朋友”是男人之间很正常的称谓,假如出现了“小朋友”,剧情十有八九会走向邪恶。这几乎是一个必然。


假如更进一步,由“小朋友”发展成“兄弟”,那邪恶系数自然也是蹭蹭往上涨。


照旧举个例子。明末小说《石点头》(注:该书取佛教“生公说法、顽石点头”的传说为书名,因此又被称作《醒世第二奇书》,以及,“第一奇书”是鼎鼎大名的《金瓶梅》)写道,某少年的父亲为了激励儿子,要求他考取功名之后,方可做亲。有道是“此路不通寻他路”,饥渴的少年竟动起了找男伴的想法,据小说的描述,他当时的内心活动是这样的:“不若寻他一个亲亲热热的小朋友,做个契兄契弟,可以常久相处,也免得今日的寂寞。”


文中的“契兄契弟”,当然不是指那种你我认为的正常兄弟,显然也超脱了“小朋友”的定义。“契兄”和“契弟”实则分工明确,分别代指同性之爱中的主动方与被动方,其概念大概相当于今天的“攻”和“受”吧。



02

“磨镜”


中国人追求字字珠玑的精炼之美。那么,有无那种十分精炼的生造词汇,亦在表达同性之爱的意思?


当然也是有的,很多人大抵想到了“对食”。笔者不妨再列举一个更加优雅的词汇:磨镜。


不同于“小朋友”,“磨镜”倒是常常出现在“正经”古文中,譬如梁武帝写的赋文:“患累已除,障碍亦净。如久澄水,如新磨镜。”在明清各类话本小说中,“磨镜”一词又有了更加通俗的含义:一者,代指某种手工艺人(“补锅钉碗修铜匠,磨镜敲针打锡的”);其二,则是女同的隐讳语。



“磨镜”用于有着共同性趣的女生之间,似乎能说得过去,它是这样被解释的:“磨”指双方以互相厮磨和爱抚的方式共同达到某种快感;“镜”是说这两个人身体结构一样、彼此动作相似,就好像在她们中间放了一面镜子。


当然,“磨镜”之所以很优雅,原因是它也可以往更加情趣化的方向延展。比方说,两女在厮磨抚摸之时,为了时刻观察对方的反应,不妨在她们的中间放置一面铜镜。



“磨镜”用在女生之间是否合理——我上面强调的也只是“似乎能说得过去”,说出来各位也许不信,在某本禁毁小说中,书中人物竟认认真真讨论过这个命名的合理性。——当然,以极其低俗的方式。


话说,有姑嫂两人,某日,趁着哥哥不在家,姑娘就和嫂子一个床睡觉。深夜来临,嫂嫂突然思念起自家丈夫,以至于欲火难耐,完全睡不着觉。为了帮嫂嫂泻火,姑娘伏在嫂子身上,学着哥哥的样子,呼哧呼哧动了一通。



嫂子乐得不行,于是道:“好虽好,只是不大在行,淌出水来。”


姑娘道:“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不妨先给这件事儿取个名儿吧。”


嫂嫂云:“本来是有名字的,唤作‘磨镜子’。”姑娘沉思片刻,道:“不好不好,镜子是圆的,我们又不是圆的,不如叫它‘敬皮杯’吧。”


有必要解释一下“敬皮杯”,它的意思大概是说:“以嘴巴当酒杯,嘴对嘴那样去喂酒。”其次,试着分析一下姑娘邪恶的脑洞:其一,以嘴巴当酒杯,势必很容易“淌出水来”,“磨镜”时亦然,“敬皮杯”客观描述了这一生理现象;其二,“敬皮杯”是嘴巴对嘴巴,“磨镜”的时候呢?只能说,这位未出阁的姑娘,是资深的老司机。



与嫂嫂相比,姑娘显然表现出了十足的创作能力,本着向她学习的态度,本人也抛砖引玉,试着找来一个几乎不这么用,但细想又极其邪恶的词汇。


清朝人写的笔记中,夸某人文笔流畅无阻时,曾用到“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八个字,诸位细品,这八个字用到同性方面是不是也挺契合的?



03

“鄂君绣被”


除了以上低俗的称谓,表现同性恋爱方面的还有一些颇高雅的称呼。有一个词叫“鄂君绣被”,这又是一个非常高雅、相当高深,且能体现同性关系的一个特有称谓。


它雅到什么程度?这个词汇的背后包含了一首情诗;它又能高深到何等地步?下面不妨列举出这首诗来,高深到保证正常人完全看不懂。


这首诗全文三十二字,文本内容如下:


“滥兮抃草滥予昌枑泽予昌州州𩜱州焉乎秦胥胥缦予乎昭澶秦逾渗惿随河湖。”


像不像一篇乱码?看不懂太正常了,它是由古越语音译而来,当将其翻译成普通汉语时,相信大多数人立刻就明白是哪一首诗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首诗叫《越人歌》,关于该诗歌,尤其是“山有木兮木有枝”这句,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拜各种影视作品所赐,人们倾向于认为,该诗生动描写了渔女与王子之间,那种跨越阶层的爱恋。


事情果真如此么?



汉朝的刘向首先整理此诗,他曾考据道,这首《越人歌》里其实包含了两个环环相扣的故事。


很久以前,楚国的襄成君刚刚册封受爵,那一天,他身穿盛装,风光无限。就在这时,有个叫庄辛的人经过,礼拜完襄成,又欲握其手。襄成君一下子就不乐意了,他说你庄辛什么档次?还想握我的手。庄辛于是不急不慢给襄成君讲了另一个故事。


庄辛讲的故事里说,昔年,楚国鄂君子皙曾泛舟新波,忽然听到远处有渔人划桨唱歌,歌唱的内容便是那三十二字的“乱码”,子皙虽然听不懂古越语,却感觉歌声宛转缠绵,委婉动听。于是,他叫人将古越语翻译成楚语,也就有了那首《越人歌》。


子皙听完《越人歌》,竟对渔人动了真感情,他忍不住“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也就是说,子皙与渔人滚了床单。



讲完这个故事,庄辛说道,鄂君贵为王子,尚能与越人交欢尽意,我再不济也是楚国大夫,为何不可把君之手?


襄成君这才拍着脑袋抱歉地说,哎呀呀,我的确做错了,“吾少之时,亦尝以色称于长者矣。”——感情,襄成君年轻的时候也不老实。


同性之间的亲密关系,在今天早已很是寻常,寻常到都开始调侃了。想来这种“禁忌之爱”在古代应该会广受谴责吧?但从远古到明清的文字资料来看,大家走的是“心照不宣+我行我素”的路线。



袁枚讲的那个叫《双花庙》故事,其实还没有说完,且后续内容非常不合常理。


桂林城有个著名的恶霸,早就觊觎两个少年的美色,某日特意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欲行龌龊之事。因为两个少年反抗,恶霸不能满足兽欲,气急败坏的他最后杀了二人。


乡人同情这对少年的遭遇,为他们立了庙,每次祭祀的时候,总是给他们各献一枝杏花。这才有了“双花庙”的说法。


很多年之后,新上任的知县经过双花庙,问起这座寺庙的来历。他大怒道:“此淫祠也。两恶少年,何祀之为?”坦率地说,尤其是在封建年代,县令的观点没有任何毛病,但神奇的是,因为做了这件“昧良心”的事情,县令却遭遇到恶报,付出了被判处绞刑的代价。


该如何解释这种不合理?明代小说中,有过这样的描写:“这偷妇人极损阴德。分桃断袖,却不伤天理。”这句话应该能解释得通古人有悖常理的行为。以及,除了在道德上勉强说得过去,分桃断袖之事还能满足除生理需求之外的某种心理满足。于是乎,“臀缘臀缘,缘分妙不可言”也便成了古代某些人不寻常的心理写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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