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能将就的时候，不讲究

记者丨盛馨予

编辑丨董凡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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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1:30，林师傅在应天大街把乘客放下后，将出租车显示灯调为“暂停状态”——他要花10分钟开出商圈，去小行路上的炳生面馆解决午饭。

与此同时，开网约车的江平还堵在路上。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从副驾驶储物箱掏出一个小面包，塞进嘴里。江平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乘客，自言自语道：“早上六点半出车，一直没停。”如果时间凑巧的话，他一般会去“出租车司机食堂”打几个菜。

流动的出租车，固定的饭点，很多司机师傅不敢讲究只能将就。

 01 

中午20分钟=停车+上厕所+吃饭+休息

南京博物院旁的清溪路上有处破旧小瓦房，门边墙面上贴着一块制作的招牌，上面用红底白字写着“盒饭快餐”四个字，在上方伸缩雨棚的遮盖下很难引起过路人的注意。

然而，上午11:00刚过，清一色的出租车蜂拥而至——都是冲着它来的。

“这是市区少见的能让出租车司机朋友停车吃饭的地方，”立志吃遍南京“苍蝇小馆”的超哥在他的自媒体账号上说，“久而久之，大家都叫它‘出租车司机食堂’。”

出租车司机刘师傅刚送完市里的一单，就近来这里吃饭。“一上午跑了12单了。”开车门的时候，他搓着手对停在边上的司机说了一句，然后小跑着去了餐馆对面的公共厕所。没过多久，他手里拿着灌满水的茶杯，嘴上叼着香烟，出现在小餐馆门口。

小餐馆门口停满了出租车/记者拍摄

这家小餐馆已经开了15年，经营者是一对中年夫妻。临近饭点，近30样菜陆续出锅，满满地装在紧密排列的长方形不锈钢面盆里，在保温架子上铺开，摆到食客面前。“素菜10块随便拿，米饭管饱。”老板娘站在门口的饭桶边上，负责给进来的人打饭，这话是说给头一回来的司机、工人们听的。

“出租车司机食堂”的菜/受访者供图

6平米的屋子里塞了5张桌椅。人多的时候，两个人挤在一条长板凳上。来晚了没地方坐的师傅们就端着碗站在外面吃，或者蹲着吃。小餐馆门口的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一位穿着荧光背心的大爷在马路上指挥他们停车。

“大多都是司机师傅。附近的年轻人、干活的工人也会来吃。”小餐馆的老板在一旁帮着打包。

“我们经常相互打听能停车吃饭的地儿，也不是多好吃多便宜吧，方便就行。”刘师傅吃完饭后回到车里，在手机上打起了牌。平台规定，驾驶员服务时长（从司机接到订单到订单结束计费的全部时长）累计满4小时且之间一次性休息时间不足20分钟的，需要下线休息20分钟才能再次上线接单。停车、上厕所、吃饭花掉10分钟，“能再歇10分钟”。

想吃面食的出租车司机也有他们的去处。林师傅是南京人口中的“外码”（南京方言中指代外地人的话），却也好一口传统地道的皮肚面。“今天正好接了去河西的单，就来这里吃碗面，”他在小行路上的炳生面馆点了一碗皮肚焖蹄面，拌着一勺小米椒，填饱了肚子。

来面馆吃饭的司机多了，老板跟他们也就比较熟了，“我这里有点像个码头，司机师傅在这里歇歇脚，好了就继续往前开。”

 02 

“停车吃饭”，担心太多

每一位老司机的心中都有几个“出租车司机食堂”，那里不用担心停车、吃得上家常菜、供应茶水、附近有厕所。一些司机师傅甚至会从别的地方空放（车上没有客人在路上空跑）去“食堂”吃饭。

“在这里停车不会被罚，所以来的师傅多，”司机老陈把车停在了南苑菜场的赵记面馆门口，“缺点就是来得晚的话路上会堵。”今天是周六，老陈庆幸自己上午11:20放下乘客后就来了。他绕到车尾——后备箱的侧边有个用松紧带固定的桶——拿出里面的热水瓶和毛巾，动作一气呵成。

“停车方便，吃饭就方便”，在老陈看来，“不会被罚”是最重要的。赵记面馆的老板把门口的停车位租了下来，快到饭点就不给别人停了，专门给来吃饭的司机师傅们停，这样师傅们就不用担心违停曝光和扣分罚款的问题。

林师傅跑出租车已经快6年了，早晨六点钟出门，晚上八点左右回家，每天中午在外面的小饭馆吃一顿，傍晚回家陪家人一起吃饭。“找个好停车的地方吃饭很不容易，”他去炳生面馆就是因为那条路上没有违停探头，而且店里有伙计看着门口来往的人，“如果看到交警来贴罚单，你过去把车子开走，就没事了。”

有时候，司机师傅们也会馋鸭血粉丝汤、鸡汁汤包这类小吃，但无奈店门口没办法停车。林师傅说，万一被路上的探头拍到，这一顿饭就不值了，“那还不如停到大饭店里去吃饭。” 

没有违停曝光的地方通常会由交警当场做出行政处罚决定，清溪路就是这样。这条双向六车道属于市中心的一条次道，然而，由于南京博物院人流量较大，周围车辆较多，道路两旁划设的停车位基本停满。路边的“道路停车泊位收费公示牌”显示，白天时段小型车首小时内（15-60分钟）按1元/15分钟计费，首小时后（60分钟后）按1.5元/15分钟计费。

停车收费公示牌/记者拍摄

“我们在这儿吃饭不用缴停车费，”刘师傅指了指马路中央吹着口哨、舞着手臂指挥停车的大爷，“他指哪儿，我们停哪儿。他帮我解决停车，我去他的店里吃饭。”来吃饭的不少车辆都紧靠正常停放车辆紧密停放，如此一来，清溪路单向仅剩一条车道可以通行。

“从中午开始，大量出租车占用车道停放，我们小区的车开到主路要花15分钟。”居住在清溪花园的范女士说。在中午和傍晚时分，高德地图经常显示，清溪路为红色拥堵路段，建议绕道而行。街道办负责人表示，他们时常接到附近居民、游客有关清溪路车辆乱停放、交通秩序混乱的举报，“因为这里有家小餐馆，很多出租车司机来吃，最终我们协商下来让餐馆派人来维持交通秩序。”据了解，交警部门也曾对该处进行整治，且有一定的效果，但过上一段时间后，乱停放现象便会反弹。

12:38的高德地图路段显示/记者截图

大爷说，在这儿停的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他把停在路边的共享单车推到人行道上，把空地方指挥出来。

“有他看着，吃得放心点。”拥挤的“食堂”里，一位师傅又绕到菜架前，夹了一个鸡腿。但这样的“出租车司机食堂”毕竟是少数，还有很多司机选择在路边的小饭馆里打包一份快餐，到车上迅速解决。

 03 

从破解“三难”开始

江平回想起自己做网约车司机的最初几天：五点半的闹钟还没响，就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开始挺有干劲的。平台会给一些简单的冲单奖，钱来得快而且是现金流。”随着跑单量的增加，冲单奖反而不那么好完成了。有时候江平追着“热力图”跑却一单没有，有时候平台会连环派单，“单子一多几乎都会忘记饭点和上厕所”。

“有次接了个长途单，下午一点多还没吃上午饭。把乘客送到后，我赶快下车去路边买个饼吃，哪能想到一眨眼的工夫，就被违停探头拍下了，”江平提起这段经历时直摇头，“扣3分，罚款100元，我这长途白跑了。”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江平会有随身带小面包的习惯。他戏称自己练就了一身“三餐随意，憋尿修仙”的本事。

平台、乘客、车辆、行人，司机师傅一直在和他们打交道。为了多赚点钱，每天待在狭小的空间里超过十几个小时，右脚反复在油门和刹车之间切换，“腰酸背痛脚疼”是常有的事。林师傅一开始做出租车司机的时候，完全没有所谓“一日三餐”的概念，“我们的饭点由不得自己做主，那时候觉得自己能拼，又懒得去找方便停车的快餐店，啃个馒头就过去了。”在谈到当年那段半夜冒冷汗、干呕、急诊挂水的日子时，他仍然有些后怕。

南京市委党校惠天教授在有关采访中提到，针对营运车辆停车难问题，除了加强对司机管理，也应在规则上予以便利。“考虑到司机确实跑了一上午，中午来吃饭，还是以劝离为主。如果确实不离开，我们再进行处罚。”南京交警一大队环湖中队中队长马维政说。

事实上，出租车、网约车司机“停车难、就餐难、如厕难”等问题，一直是社会关注的热点。2021年底，交通运输部、中央宣传部、中央网信办等八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加强交通运输新业态从业人员权益保障工作的意见》，在主要任务中提出改善从业环境和工作条件，积极推进出租汽车综合服务区建设，在医院、居民集中居住区、重要商业区、综合交通枢纽等场所设置出租汽车临时停靠点，允许巡游出租汽车和网约车临时停靠。近两年，江苏、山东、河南、新疆等地陆续建设并运行“的士之家”，为出租车司机提供优惠、实在、温馨的“一站式服务”，立志破解出租汽车驾驶员“就餐难、停车难、如厕难”等问题。

刘师傅在短暂地放松休息过后，将出租车指示灯调为“空车状态”再一次出发。

“叮！您有新的出租车预约订单！”他的手机上突然传来用车提醒，他迅速点击抢单。

// 排版 ：冷新怡

// 图片：受访者供图 记者实地拍摄与截图

// 指导老师：杨晓霞 张弢 张宁

// 出品：南京师范大学采写编评一体化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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