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勇对话徐鼎鼎:为什么要“透过地理看历史”|政邦茶座
这两年,不管是图书领域,还是短视频领域,都能感受到“地理热”,一些小众化的话题也逐渐进入大众视野。比如青年学者徐鼎鼎的《春秋时期齐、卫、晋、秦交通路线考论》,也引起不少图书榜单的关注。为什么要“透过地理看历史”?或者说,“透过地理看历史”为什么如此重要?
本期政邦茶座,邀请到徐鼎鼎,请她结合自身的求学经历来聊聊,透过地理看到的历史有哪些不同?
本期政邦茶座嘉宾:徐鼎鼎 青年学者,浙江农林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教师。本科毕业于台湾中国文化大学中国文学系,硕士毕业于台湾成功大学中国文学系,博士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中国语言及文学系。著有《春秋时期齐、卫、晋、秦交通路线考论》(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古典新探:徐鼎鼎学术论文选》《认知与情怀》等。
政邦茶座主持人:高明勇 政邦智库理事长
高明勇:你的这本《春秋时期齐、卫、晋、秦交通路线考论》,本来算是偏“小众”,却引来很多关注,我看在不少推荐书单都榜上有名。你研究的是文学,视角更侧重历史地理意义的交通,有人说,读这本书实在有些“啃硬骨头之感”,因为它并非轻松的历史故事书,而是专业的历史参考书。你自己如何给这本书定位?
徐鼎鼎:
高明勇:从历史写作的角度看,过去这些年也有一些变化,从“透过事件看历史”到“透过人性看历史”,再到现在“透过地理看历史”,你认为背后的变化是什么?如何看待“把地理作为方法”?
徐鼎鼎:
美国地理学家大卫·哈维教授曾说:“地理太过重要,不能单靠地理学家来研究。”从学术的视角看,交通地理逐渐成为了交叉学科的“枢纽”,地缘政治学、人文地理学、文学地理学、地理媒介学等等,既把地理作为方法,又把地理作为研究的要核,这些交叉学科的不断发展,大大推动了人文社会科学的进步。
高明勇:严耕望先生说,交通对于各方面都有联系的作用,交通可说是历史研究的枢纽问题之一。王子今教授在《中国交通史研究一百年》中说,整个中国古代的知识体系中,交通始终没有独立地位。“交通”问题一方面如此重要,另一方面却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为什么会这样?有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徐鼎鼎:
中国古代对于交通的重视主要集中在建造和维护交通道路本身,例如《左传》记载鲁成公十二年晋、楚两国会盟于宋西门之外,盟会时提到了“交贽往来,道路无壅”,由此可见维护道路在当属被视为是重要事项之一而列于誓词之中。此外,《周礼》中也曾提到当时已设立专门的官员负责建设和管理道路。由此可见我国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有了成型的道路建设,但与此相对的,晋人司马彪《续汉书》始有〈舆服志〉涉及车辆名目,《清史稿》始有〈交通志〉论述交通形式,古史对交通问题却一向缺乏重视。
我想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中国古代知识分子的目光,往往都聚焦在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等“大事”上;修国史的目的,也是为了“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了“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至于交通问题,在绝大多数古代知识分子的眼中,或许是不必过多关注的“小道”吧。
高明勇:我个人观感,“交通”问题,其实也对应着不同历史时期的“天下观”,以及相应的权力体系与关系。不知道如何理解这一观点?
徐鼎鼎:
高明勇:从历史地理学的视角看,一般用“随山川形便”和“犬牙交错”来作为历史时期的划界原则,其实这也可以视作古代“交通”的确认原则。你怎么看?
徐鼎鼎:
古代交通的形成则有所不同,修建道路的目的是便于出行,没有必要刻意人为地“犬牙交错”来给人民造成不便。尤其是先秦时期道路交通并不发达,劳动力也十分有限,所以“随山川形便”仍是较为常见的交通确认原则。
高明勇:我看你在谈研究方法时说,结合传世文献,考古遗址,地形地貌以及前人的实地考察。有没有想过像罗新教授在《从大都到上都:在古道上重新发现中国》中那样,沿着历史的轨迹重走一遍?如果这样重走“春秋路”,你认为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徐鼎鼎:
高明勇:作为“全国陆生中首位完整经历台、港本科与硕博教育的博士”,你的中小学时期在内地学习,大学在台、港度过,对你来说,两种教育方式/模式最大的差异在哪?
徐鼎鼎:
不过,台湾高校和香港高校的专业课很多很纯粹,中国古典文学及文献学的教授水平普遍很棒,回头看看我十年选修过的专业课课表,可谓“不虚此学”。比如本科学过的这许多课程,就是打底子的:《先秦典籍导读》《老子》《荀子》《韩非子》《诗经》《易经哲学》,《左传》《史记》《明史》《中国思想史》,《唐代小说》《唐五代词》《词曲选及习作》《陶渊明诗文》,《文字学》《辞赋学》《声韵学》《训诂学》《图书文献学》等等。
徐鼎鼎在台湾中国文化大学念本科时的一张课表。
高明勇:你的父亲也是评论家、杂文家,你从他那里学到了什么?或者说对你最大的影响是什么?
徐鼎鼎:
第一句话是“人生是一场马拉松而不是短跑”,所以不必在意一时的成败得失。我在成长路上经历过不少挫折,中考、高考各有各的意外,也算不上成功,但现在回过头来看,都不过是一段插曲。我在学术路上同样磕磕绊绊,有时候两三年也没有取得什么重要的成果,但我只要一想到自己是在跑马拉松,便能耐心沉淀,不盯着眼前的指标与数字。当然,也要感谢我的工作单位没有“非升即走”的硬性考核要求。
第二句话是“人生要养成两个好的习惯——阅读的习惯和运动的习惯”。在我人生的第一个三十年,阅读的习惯为我打开了无数扇窗户,让生性不爱旅游的我,得以在精神的世界中享受无际的遨游。希望在第二个三十年,我可以养成运动习惯,以健康的身体,迎接第三个三十年。
高明勇:当上老师后,如何教自己的学生去读书、写作、研究历史?
徐鼎鼎:
我读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和同学一起逛书店,买了好几本书回去读,其中有一本是朱自清的《诗言志辨》。《诗言志辨》是朱自清先生的诗论专著,上至春秋战国时的“诗言志”说,下至汉代的“诗教”说,作者对诸多概念一方面追本溯源,考评辨析,一方面又研究其发展,说明自先秦开始的流变。恰好那个学期我选修了《诗经》课,于是就发现书里讲的和课上老师讲的有分歧。正好我对于他们分歧的观点有不少自己的想法,那真是一肚子的话都堵在嗓子口,但我又偏偏性格内向不愿意跑去和老师探讨,于是只能全靠写论文来抒发。
那天晚上我精神焕发地敲键盘敲到凌晨四点多,第二天我室友一脸问号地问我到底在忙活什么东西,幸好当时还没有“卷”这一个词。那篇文章后来也成为我正式发表的第一篇论文,算是学术生涯的起点。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在书店买下的那本书。所以我想无论是写作还是研究,都得先激发读书的兴趣,养成阅读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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