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滨理想图：一脚跨进圣塘气象

城市秘密 x 久舍营造工作室

久舍营造工作室由范久江与翟文婷于2015年在杭州创立。坚持从建筑学基本问题出发，研究建造活动各个层面的内容，关注材料、结构与构造，并不断积极尝试以空间生产介入社区营造。成立以来，完成了杭州径山千岱山居精品酒店、北京/上海M.Y.lab木艺实验室空间改造设计、徐州万科未来城示范区建筑设计等多个设计项目。作品曾获得香港室内设计协会2017年亚太区室内设计大奖工作空间类大奖、意大利A Design Award金银奖，入围2018年Architizer A+设计大奖五强等多项大奖。

全文5498字，阅读约9分钟

内容整理：一大碗、《城市中国》秦启菀 / 摄影：子夷

设计：徐世明 /  插图：久舍营造 

编辑：大倾城、尤可

上周说了浣纱河恢复的第一段构想，从涌金闸引西湖水入浣纱河，整条开元路恢复水系，前半段可以通航直出西湖，后半段河道收紧形成局部激流，水深变浅成景观水道，构想出来很多网友都表示好玩有趣，今天要亮相的，是《浣纱消夏图》的最后一段，为啥是最后一段，而不是中间段呢，因为实在是太好了，我们以献宝的心情向大家推荐（请看下图橘色段，形如肺叶）。

▲《浣纱消夏图》五大设计路段

形如肺叶的橘色地段，设计构想疯狂而大胆，关键词是：织补。织补上城和下城，织补西湖和城市，融汇嘉里、东坡、凤起、圣塘，强对流，超文艺。一路的水公园，一路的勾连，一路的云走廊，一路的咏叹。  如果此时有一场夏雨，你从嘉里中心的地铁口出来，穿过巨构的“城市阳伞”，经过教场路的“乐浪雨棚”，然后走过横跨环城西湖的“空中花园”长廊，可能全身不沾水地坐在了圣塘路的水月剧场，看见湖上云蒸霞蔚的样子。

▲梦想中的浣纱河第五段设计总图

而所有的出发点依然是梦中的浣纱河，她跨过庆春路，来到武林路，在这里告一段落。但河水并不会就此断头打住，而是顺着地下水往北，最终汇入京杭大运河。

出题的我们，还在这一段，留了一份小小的私心——那就是寻回“消失的圣地”——点亮沉寂的圣塘路。我们把浣纱河最文艺的段落交给了久舍营造，一个月后，他们还给了所有人一份惊人的答卷。

日剧《卖房子的女人》里，女主曾真情实感地这样形容自己的工作：帮助不同的人，找到梦想之家，开启理想生活。做房产中介，“我负责的不只是一套房子，更是客户的整个人生。”

套在久舍营造身上，改造的也不只是一条路，更是与这里休戚相关的一切居民的生活。这里的人在想什么？需要什么？等待着什么？找出生活的隐藏秩序里所描绘的地图，是调研的第一个主题。

起点就藏在武林路与圣塘路之间。建筑师们发现，横长寿路一带有大片老居民区，房子年久失修，饱受下水道问题、安全问题的困扰，但138户老住户怎么也离不开这里，因为住在这儿的人，拥有着全世界最美、最无可比拟的后花园——西湖。

这里，就是始建于民国后期的福寿里。距离西湖，直线分明不到700米，却是湖边为数不多的“冷冷清清之地”。

▲挂满电线的福寿里  2019年8月2日摄

福寿里14号的范阿姨，今年61岁。和多数期待“一朝拆迁、一夜致富”的人不同，她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只一心等待着老小区改造后的容光焕发，“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更适合住平房，也更喜欢与西湖为邻”。

福寿里12号的卢大爷，出生至今，在此已是75个年头。他和老伴乐阿姨，每天晚饭后都要穿过车水马龙到西湖边散步。

▲卢大爷和其夫人乐阿姨，乐阿姨喜欢唱歌，经常跑到一公园那去唱歌。

▲84岁老太太已经很多年没去过西湖了，虽然家距离西湖只有700米。

出了福寿里的弄堂，就是幽静的长寿路。长寿路边的鸿鼎商务大厦南侧，有条小巷子，可以直接横穿到武林路。到了武林路，想去西湖边也有捷径，一是教场路，二是龙游路。

龙游路以前很安静，后来开了武林夜市，夜夜人声鼎沸，穿行不易。

而教场路却截然相反，何时都是树影婆娑一片清幽。美则美矣，除了附近上班，和寻找停车位的匆匆过客，却鲜少有人通行。自从被环城西路上巨大的西湖隧道入口“拦腰斩断”后，这里仿佛一条隐形的“断头路”，既不适合机动车的尺度，也不适合人行的尺度。

▲龙游路（左）、教场路（右）

就这样，宽阔无边的环城西路，和十字街头那好像永远不会来的人行绿灯，形成一道看不见的次元壁。无论哪条“捷径”，都被无形的阻断，通向西湖，却又隔绝于西湖。

因这莫名的孤僻感，教场路一带原本串联着浙江省文联、省文化馆小剧场（群艺馆）的音乐艺术文脉，却未能留住乐阿姨这样喜欢唱歌的人，她们不得不日日舍近求远，跑去一公园会歌友。

想来也奇怪，浣纱河流到上城下城交界带，四周被西湖、凤起、武林、湖滨这些人气聚集地带包围，地处中心，位置得天独厚，人气本该更加旺盛。却在道路和大型商业综合体的作用下，彼此隔断分离，成为无人光顾留恋的城市失落灰色地带。

“断了龙气”，也是正对面的圣塘公园，日渐冷清的原因。住在横长寿路19号的周大哥这样形容，“环城西路又宽又长，阻断了东西方向的通道。如果和龙翔桥一样，游客可以直接穿过马路抵达西湖，那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躬逢其盛，因而痛至切肤。他们是最深情的人，至今与西湖血肉相连。而为了到达近在眼前的西湖，他们绕过了长长的路。

▲远眺圣塘景区、武林路一带，被环城西路切割的城与湖

“如果能让大家，直接跨过西湖隧道，一脚走到西湖面前......”

一道灵光闪入了建筑设计师们的脑中——城市活力点之间的隐藏通路，或许就在这里。

市民“走不到”西湖，游客又何尝不受困于“湖滨的隐形结界”呢？

建筑设计师们来到湖边，顺着游客的线路来来回回后，意识到，站在城市中心的西湖游客，与这座城有着一份似曾相识的疏离。

圣塘公园，滨湖一带人气旺盛。这里是从湖滨音乐喷泉走到断桥的最短路线。人流密集得就像赶鸭子上架，盯着前一个人的后脑勺，又被后一个人推着前进。没有驻足停留慢慢赏景的机会，也不敢逆着潮水的方向，跳出人群。就这样成了匆忙路过的通过型地带。

而旧圣塘路上，曾经充满人文情怀的书店、酒吧，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被大量迁出后，余下的老别墅如九芝小筑、石函精舍等，也被改造成了快餐饮小店。急着看西湖的游客，自然不会对背后圣塘公园的这片绿地有什么兴趣，也就没有机会由此走入这座城。

湖归湖，城归城。站在北山路和环城西路交叉口的建筑师们，眼前开始浮现一道清晰的屏障：景区内站着游客，景区外站着市民。一分为二、内外有别。9012年了，这样的画面，竟然还事实上存在于西湖边。

我们打破了一切有形的围墙，去掉了死板的公园出入口，却依然不足以真正“打开西湖”，城与湖依然是割裂的。

圣塘路与教场路，就此隔街相望，分作两个世界。

相距不过百米，却冷热不均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样的情况在武林路和嘉里中心间同样存在。

武林路的女装街，十年前曾是杭州最热门的潮流聚集地。时过境迁，这里的氛围已然不比以前。而一街之隔的嘉里中心，却拔地而起。坐拥凤起路地铁站，将大量来湖滨的人流吸纳在综合体，而建筑围合的内部广场，事实上不能定义为真正的城市公共空间。

其实嘉里中心与西湖间的直线距离，并不比湖滨in77与西湖间的距离远多少，但是由于长寿路和武林路之间南北狭长地带高大的建筑阻隔，人们紧邻西湖却不自知，因此甚少有人从嘉里中心出发去西湖。世上最远的距离，可能就是这短短的700米。

▲嘉里中心至武林路间的改造小路

这样的困境在我们的城市里比比皆是。再将视野放大一点，庆春路也有着类似的矛盾。东坡路与武林路本是一路两端，却被步行通达困难的庆春路阻隔，城市漫步者遇上瓶颈失了兴致，上城区的东坡路商圈与下城区的武林路商圈，就此割裂。

建筑师们用一张热力图，清晰地表现了这块区域的破碎与疏离。红点即为人流密集区域。嘉里中心和延安路附近人流量大，西湖沿湖一带人流量也大，但中间大量的空白地区，将两端人流阻隔开来。

而当人们意图由城入湖，或从湖返城时，又不得不聚集在几个交通节点上，进一步导致城市的拥堵，也削弱了城市体验的连续性。无论是对西湖的通达性，还是对周边商业业态的连贯性都造成了消极的影响。

至此，建筑师们对城市的痛点有了清晰的梳理。

圣塘绿地无人迹，环城西路次元壁。

东坡武林路本同，庆春一刀斩边际。

教场隐形断头地，隧道入口截龙气。

嘉里中心拔地起，武林女装路边泣。

城是城，湖是湖。

城湖至此少关系，市民游客两分离。

那要如何以最小的代价，通过“微更新”统筹解决问题？建筑师将他们的策略总结为12个字：释出城市客厅，贯通城湖动脉。

要想沟通两端人流，必须打破结界，吸引大家自然而然地顺利穿过那些灰色地带。把原本阻挡人们交互前进的地方，转变成有趣、舒适、跨界的空间。一个城市的性格、气质，甚至“路人缘”好不好，公共空间至关重要。通过慢行广场、街道和景观系统，连接为一个完整的体系，让这里成为新的城市客厅。整个城市客厅包含了以下5大节点：下沉叠水广场、城市阳伞、乐浪雨棚、空中花园、圣塘水剧场。

▲城市客厅五大节点示意图

构想中的浣纱河要流过庆春路，在长寿路口隐匿。长寿路，原是西浣纱河的一段河道。设计师们采用下穿过街通道的形式。在不影响庆春路交通的同时，打破壁垒、引导人流。首先在长寿路和武林路之间的这个狭长地块上构建一个下沉叠水广场，对，曾经的爱情故事美发店这里。它所在的一排房子，一直以来横在嘉里中心和武林路商圈之间，占据核心位置，却没有发挥出应当对城市释放出的效能，反而阻挡了人流前进西湖的通路，成了一种妨碍。

设计师企图把横长寿路以南的四栋建筑拆了，把这个地块变成下沉阶梯状的水景游步道，人们可以直接进入叠水广场中心。

▲现状照片

▲下沉广场，形成叠水的微地形公共景观，将东坡路湖滨的游客无阻隔地引入

将长寿路改造为尺度宜人的慢行道，是否影响车行交通呢？

建筑师考察后放了心，原有的交通流量，完全可以由海华大酒店西侧武林路段承担。

▲意象图

走下水景阶梯游步道后，人们就走到了叠水广场中部，可见两座巨构的三角形平面城市敞厅，我们叫它“城市阳伞”（下图红色部分）相贴而立：

一座指向嘉里中心的内街广场，一座指向浙江省文化馆与梅鹤堂之间的教场路。

▲拥有线性水景、巨尺度的城市雨棚和漩涡剧场般的艺术装置的水广场，将嘉里中心的人流量有效导入，与嘉里中心内院共同作用，构成最有街区商业活力氛围的城市庆典广场

敞厅之下，四方民众在此互动、观演，激发城市艺术。

▲西班牙塞维利亚的城市阳伞

▲意象图

广场终点为螺旋陷入地面的水景，也将作为跌落式的城市开放观演空间。意味着这里，将成为浣纱河地面水系的终点。

但水景意向不会就此打住，我们将在圣塘公园设计一座水之剧场，与之遥相呼应。

▲意象图

用水之广场、树阵广场、水之剧场，构成连续的城市广场，“缝补”被道路割裂的区域，梳理出一处居民的“呼吸之地”。

沿着城市阳伞勾连的方向，我们就走到了教场路。自由形态的雨棚，散布在宽阔的教场路边上的绿化带中。

长久以来，教场路沿线坐落着丰富的历史建筑。浙江省文化馆、浙江省历史文化管委会、小剧场等文化机构也分布在此。还有一墙之隔的武林路9号音乐街区。

建筑师便顺着这一文脉，以开敞的音乐市集，为城市注入有生命力的人文业态，唤醒街道活力。

形式各样的音乐主题活动将在这里举行，不仅大量的独立音乐人可以在这里与民众交流，举办街头演出，音乐手艺人们也能在此售卖自己的艺术创作。当年武林路的企鹅音像，我们买过多少歌手的卡带和唱碟，现在还会有这样的同路人吗？

▲意象图

在我们的想象里，梅鹤堂、小剧场一带将重新开启外文书店、三联书店，为历史建筑重新注入文化生命。

▲意象图

行至市集尽头，我们也不必绕道——

一座宽阔的空中连桥，将横跨环城西路和西湖隧道口，贯穿教场路与圣塘路。

▲现状图

桥上两侧，中型乔木配合茂盛的灌木，形成空中花园，阻挡桥下机动车的光线与噪音。

占据高点，还可以透过圣塘路交错穿插的树梢间，望见西湖的波光。

▲空中花园，用艺术打通城湖之间的通道

▲意象图

跨越环城西路的空中花园，将城湖衔接在一起，为激活圣塘公园提供推动力。

西湖边的游客也可由此进入城市腹地。无论从城去湖，或由湖进城，都将更加便捷舒适。

▲意象图

跨过环城西路后，空中花园抵达我们的最终目的地，圣塘剧场。

曾经的圣塘，现代书店、三联书店、外文书店、文史书局、卡萨布兰卡酒吧等文艺场所云集，是青年们的文化精神圣地。

为了激活圣塘公园，建筑师将空中花园延续为有盖的双层树梢走廊，蜿蜒环绕着下方的三组水中舞台。水，自然是取自西湖。

▲在圣塘路区域打造的“水月剧场”和“滨水剧场”，再现南宋西湖上沽酒泛舟听曲之景

层层台阶从廊道跌落，至水边形成合围的剧场，与舞台隔水相望。

廊道分支，向两侧延伸出附属的小型舞台。

北侧围绕着水塘，形成水中剧场。南侧池畔，置入装置围合出小型舞台，为文艺活动提供更多可能性，到那时林怀民来杭州，再也不必为云门舞集寻找一个户外场地而头痛。

水月剧场、滨水剧场，配上森林音乐会、装置剧场，一个自然的、西湖的、立体的圣塘剧场就这样呈现眼前，圣塘音乐节的歌声已在耳畔荡漾。

说到这里，一切就清晰了起来。建筑设计师们抓住五大关键节点，采取“置换”和“连接”两种手段，疏解出了一个能容纳巨大城市活力的城市客厅，有效引流四周丰盛的人流。他们的构想已经把东坡路、嘉里中心、教场路与西湖边圣塘路段无缝衔接，实现上城与下城的对话，西湖与浣纱的再一次相连，泱泱气象，雅音再现。

尽管只是一个构想，整个第五段让湖滨再次拥有了久违的沉醉气息，这是设计师们在这个夏天最肆意的一次创意挥洒。他们发现了城市的隐秘之路，带我们瞠目结舌地步入一个未曾触及的湖滨。这里初看不同，实则息息相通。

体验一个虚构的世界，

照亮我们的日常现实。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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