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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梅苏:100年前的新杭州人

仲向平老师 城市秘密 2020-10-11



“城市秘密”新栏目——城秘人物,专门寻找一座城里拥有无数秘密的人们,他们的人生都有独得之处,或低徊或激昂,或百折或顺生,但历尽千帆,他们的人生都被烙上了深刻的时代痕迹;他们讲出来的故事,都能带给一座城、带给城里生活的你我以巨大的启示,也是这样的一个一个人,凝聚成了杭州精神和西湖魂魄




全文6982字,阅读约7分钟

《城市秘密》特邀作者:杭州历史学会副会长、研究员仲向平
 设计:徐世明  /  摄影:子夷
 编辑:大倾城、一大碗、尤可
感谢晓风书屋、裸心堡提供支持


浙大二院、麻风病院、莫干山城堡,几个地标性建筑群,杭州人很熟悉。梅滕更、苏达立,两个一百年前的名字,杭州人却很陌生。

今天故事的主题一一便是“寻找梅苏”。

1884年的一天,一个盛大的聚会在杭州马市街举行,中国官员、商人、欧洲居民、中英美传教士以及病人、百姓见证了这场仪式,巨大匾额在醒目位置上写着:“病者福音”。这是浙大二院的前身,广济医院马市街总院的开张典礼。就在这一天,来自苏格兰的梅滕更院长,得到了杭州的认可。

▲浙大二院前身——广济医院总院(19世纪末)。放大看图左下角,还有一名病者躺在“担架”上,被两人急冲冲地抬到医院就诊。

135年后,2019年12月5日,寂寥冬日的早晨,杭州解放路88号门前,比往常热闹了许多。筹备了一年的浙大二院院史馆在院庆150周年之际揭开了面纱。开放式大门口的一组雕像中,塑造了这样一个场景:

广济医院院长梅滕更向一位弯腰致谢的小患者深深地鞠了一个躬,90度的那种。


一老一小,一中一西,一医一患,一个穿长衫,一个戴礼帽,行的是礼,表达的是百分之百的尊重与尊敬。这一躬,代表患者对医生的感激,也是医生对患者的关爱。仁心之下,患者至上。恰似蔡元培先生为“广济医校五十年纪念”的题词:“济人寿世”。

“腰弯下去,心升上来!”浙大二院第14任院长王建安在《致全省父老乡亲的一封信》中斩钉截铁地阐述了他的名言,“百年仁道,广泽济世,医者初心,历久弥新……相信终有一天能实现我们的理想,犹如灯塔般照耀每一位患者,也如同家一样温暖每一颗心……”

那么,故事就从当年“弯腰”的梅滕更说起。


▲现在浙大二院大楼的门口还有蔡元培题字“济人寿世“的牌坊。


莫干山梅滕更一号别墅原址地重建的裸心堡





  
济人寿世的广济医院,最初是英国圣公会落户“地上天堂”杭州的小小戒烟所。
 
1869年,英国圣公会在东河之畔的横大方伯“赁屋三楹”,开设戒烟所,专治戒烟病人。戒烟所经历了密杜氏医师、甘尔德医师、苗塞夫医师三个时期,十余年间,每个月都无偿治愈十多个鸦片病人。每年还有几千名其他门诊病患得到免费治疗。可是,医师们为戒烟所倾尽所能,甘尔德夫人也因为积劳成疾而在回国途中不治而亡。惨淡经营的戒烟所何去何从?这时,一个新的转机开始在英国悄悄地酝酿……

▲广济医院初期,有四间屋子的戒烟所。
 
当时,万里之外的英国爱丁堡,流传着一则有趣的故事:一群接受医学传教培训的学生,某天组织了一次露天布道会。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来参加,他们就去附近住户家邀请客人。当一个二十岁的学生敲开一户人家的门,邀请主人“来做礼拜”时,这个男人打量着年轻的学生,带着嘲弄的口吻道:“要我去做礼拜!你得先把我背到那里。”

“好的。”这个年轻的学生微笑着,一把背起那个男人,从三楼下到一楼,来到了牛门街参加聚会。他们的后面不知不觉跟着一小队人,这些人因着好奇,也因着这个学生的热情被吸引到了布道会上。这个年轻的医学宣教士,就是后来被人们熟知的一一梅滕更。这朵小花絮,给人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但这只是热情的梅滕更所做的一件“有创意”的小事而已。


也正是这份热情,和不为惯例所束缚、敢于用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问题的魄力,在几年之后把他带到了一片遥远的土地一一中国杭州。也许是为杭州准备,这个出生于1856年6月10日的苏格兰爱尔郡人,以父亲罗伯特·梅和母亲滕更的名字,为自己定名:梅滕更

 

此时的他,不仅拥有了一个中国味道的名字,还在启程杭州之前,找到了终身的伴侣一一孚洛伦斯·南丁格尔·史密斯小姐。南丁格尔的父亲是船王史密斯,母亲是上校麦克维卡。父母为南丁格尔的故事所吸引,并以此作为女儿的名字。

▲1881年梅滕更夫妇的结婚照

1881年9月28日,这对新婚夫妇在英国南开普敦港告别了家人和家园,启航中国。这更像是一次两个多月的蜜月之旅,有些兴奋,有些憧憬,还有点忐忑……

从上海,到宁波,再转绍兴,最后跨过钱塘江,到达了杭州城。虽然现实中的“地上天堂”与梅滕更的想象有不少差距,但一贯“微笑面对人生”的他,很快燃起了工作热情。因为戒烟所门诊日的早上,常常聚集起了二三百人,等候就诊。
 
对梅医生夫妇和几个助手来说,“螺丝壳里做道场”,那真是手脚并用的繁忙日子。同时,梅医生夫妇努力着、期盼着、祈祷着有一所更大的医院,这个需求随着病人的增加一天紧过一天!梅滕更把想法告诉了圣公会,请求拨款一千七百英镑。主教认为他得不到这么多拨款。但信件还是如期发出了……

▲这张照片上坐在前面的男孩“因为对医生的爱”,到广济医院药房的化学部工作。他与医生合影,叉脚端手坐着,带点憨憨的笑,梅医生站在背后诙谐开他玩笑,可见两人十几年来的亲厚。然而这个男孩直到四五岁时,从没像别的孩子那样笑过。梅医生每次去巡查,都会去找这个阴郁的小人儿,教给他有趣的话,或者把他抱起来举到空中玩。一年冬天,这胖娃娃穿着厚棉袄,着实象个矮脚鸡,医生就模仿大公鸡,把腰先弯下去,慢慢直起来,身子往后仰学鸡叫“doodledo”小孩子跟着学“toto-o--”,第一次发出普通孩子的笑声。/图自 柴静《100年前的医患关系》


一天,梅滕更处理完二百五十个病例之后,疲惫不堪。本想回家翻阅家乡的来信,以期轻松片刻,谁知此后的几个小时里,夫妇俩不断地被病人的电话和诉求一次又一次地打断,忙得几近“崩溃”。直到那天很晚的时候,夫妇俩才终于有空吃饭和读信。

突然,奇迹出现了!梅夫人拆第一封信的时候,里面飘出来一张1700英镑的支票,是来自圣公会的。就像是一针兴奋剂,梅滕更夫妇的疲乏瞬间一扫而空,直觉告诉他们,漂亮的医院有戏了!

要知道,在清朝中晚期,一个英镑相当于100多两白银,而一两白银大致等于现在300多元人民币。

▲梅滕更驾驶了杭州最早的“马(驴)车“。民国初年的西湖周围都铺有不太宽的石板路,梅滕更在杭州生活期间有个特殊的爱好,在空闲时驾驶驴车去西湖转一圈,当时这道独特的西洋景也成了杭州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图自《西湖百象》沈宏著 民国初年美国传教士甘博拍摄

 
新的一天破晓时分,梅医生又出门了。在接下去建造新医院的过程中,他不光是建筑师,还是总工程师、总监理,同时,依然要负责繁忙的医疗和传教任务。他多才多艺和左右逢源的能力充分体现了出来。而休息时间,只能是减少减少再减少。
 
1884年的一天,新院落成,定名“广济医院”,取“广行济世”之意。“广”,即广大;“行”,即进行;“济”,即救济;“世”,即世界。这些字词的巧妙组合,成了院名,也成了广济的准则。

20世纪30年代的广济医院门诊大楼

▲广济医院门前的中正街(现解放路)曾是杭州城最繁华的地带之一

 
虽然说早在13世纪,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来到杭州,留下了一个惊艳全球的评价:“世界上最美丽华贵之天城!”但当西方世界已经进入工业时代,杭州却还在传统的农业社会中苦苦挣扎。当时的广济医院依然简陋,没有自来水,没有电气,没有药房,甚至没有手术室。梅滕更像是在杭州这个古老的城市播下了西方现代医学的第一粒种子。
 
由此,种子发芽,开花,结果,一发而不可收。从1881年到1926年,在经营广济医院的45年间,梅滕更长袖善舞,历经艰辛也饱受非议。但他在杭州踏实的脚印一步一步,清晰而不可磨灭:

1884年,广济医院马市街总院开张;

1885年,广济医校建成并招生,后来的杭州名医刘铭之、张葆卿等在列;

1887年,广济医院开设男麻风病院;

1892年,广济医院女病院、妇女疗养院成立;

▲1896年,从英国来的伊莎贝拉·伯德·毕晓普夫人拍摄的广济医院男、女病院。

1899年,广济医院西湖肺痨病院落成;

1901年,广济医院产科病房建立;

1905年,广济医校新校舍、协和讲堂落成;

1906年,广济学堂定名;

1914年,广济医院松木场分院成立;

1924年,飞檐翘角的医院病房大楼落成……


▲广济医院有名的“翘角儿楼“


▲马市街175-177号白色别墅曾经是广济花柳病院,后成为浙江医学界名人宿舍。


与此同时,医院引进了中国最早的一批X光机之一,装备了发电机和自来水塔,安装了电灯电话电疗器等设施设备,这些皆属杭州第一。

 

在英国旅行家伊莎贝拉·伯德所著的中国游记里,她描述杭州广济医院为“东方最好的医院”:“一个棚架上,悬吊着淡紫色的紫藤花簇,成百上千;大围栏伸入草坪,护住玫瑰花坛;一幢老式英国房屋,两幢精美的两层楼房……有修剪过的草坪、英国的花树、英国风味的建筑和住宅,真是不可思议的变化。”


▲伊莎贝拉·伯德·毕晓普夫人记录下的花园洋房——广济医院的院舍之一

 
而匹配于这些硬件的软件是什么呢?梅滕更的心得是四句话:“未雨绸缪,脚踏实地,定期锻炼,笑口常开。”当时,许多优秀医生期望能加入广济队伍,但梅滕更却从丰富的实践经验中,提出广济人的素质要求:一适应力;二交际能力;三创造力;四目标性;五语言能力;六尊重;七信仰;八毅力。

而且医生护士的这些“素质”必须体现在细节上,如不能大声说话,有交流轻声私谈;见面不能冷漠不语,须相互问候;行走不穿硬底鞋,避免发出声音;门诊时须衬衫加领带,头发梳理整齐等等。

细节虽小,仁爱却大,令人温暖。这些细节后被制定成文,《广济规则》由此诞生。今天看来,广济医院的软硬件,不仅是城市的脚印、历史的记忆,更是医界的楷模、民众的福气。

好像是功成名就了,快速发展的广济医院深深地将梅滕更和杭州紧紧联系在了一起。在他离任时,广济医院已有500张床位,3个手术室,患者年住院4000例左右,已然成了中国最大、技术最强、管理最先进的西医医院之一。

▲广济医院手术室、广济医校学生在上实验课


“新杭州人”梅滕更25岁来到杭州,当时也是个“一穷二白”的小伙子。1926年,70岁的他携妻退休回国。在杭州这些年,他获得了数不胜数的财富。来钱最快的方式一是做古董生意,二是做地产生意 。他离开杭州时,光行李箱就带走了700多个,剩余的交由苏达立打理。而他在杭州城的别墅,数量最多的时候,有大约几十幢——而且都是是杭州城里一等一的豪宅,比蔡元培在玉泉路1号的“马岭山房”要贵七八倍。 

退休后的梅滕更常常坐在英国爱丁堡那宽大的书房内,望着淅沥沥的小雨和翠绿欲滴的花园,让悠悠思绪飞回杭州,他深情地落笔道:“要是返老还童有可能,而我还能有第二个青年精壮的时期,我还梦想居留在中国。”

时光毕竟不能重来,1934年8月30日,梅滕更跑完了一生的路程,安息在上帝的怀中……英国圣公会给他盖棺定论:“十字架的英雄。”后人则在苏格兰的墓碑上刻着四个繁体手书汉字一一“仁爱而劳”。

 ▲梅滕更退休时的广济医院





 
几乎和梅滕更的情形一样,距离梅滕更启航中国40年后,1921年,毕业于英国剑桥大学医学院的海军军医苏达立感觉到“神的呼召”——“我必须到中国做医务工作”。在与护士苏安利“闪婚”当年年底,他们受圣公会委派,一起来杭州广济医院工作。其间,曾于1927年回到英国利物浦大学从事热带病学研究。1928年10月,苏达立再次回到杭州广济医院,担任院长,一直到1951年回国

▲苏达立和夫人


 

苏达立担任广济医院院长期间,正是中国社会动荡时期。苏达立一方面秉承老院长梅滕更的核心价值观“显仁”,致力于广济医院的稳定与发展;另一方面发扬人道、博爱、奉献的精神,参与人道救援的工作。
 
早在1932年的“一二八”淞沪抗战时,苏达立就全力医治在空战中受伤的杭州笕桥空军将士。蔡廷锴第十九路军和张治中第五军部队的伤兵更是得到了广济医院的全力救治,其中就有从杭州出征的著名的八十八师的官兵(该师一千余名牺牲英烈,后来葬于杭州松木场陆军公墓,那座英雄牌坊至今犹存)。
 
到了1937年“七七”事变时,苏达立正在莫干山开诊问病,他从收音机中听到开战的消息,马上下山,赶回杭州广济医院。当时中日空战格斗主要展开于沪杭上空。中国空军驱逐机群司令高志航率队首开纪录,一举击落击伤敌机四架,一雪倭寇蔑视中华民族为“东亚病夫”的耻辱,史称“八一四”空战。

冷静善战的空军英雄高志航,空战中手臂右肘的转弯处中了一颗子弹,进入广济医院接受治疗。消息传出,全国各地的慰问电像雪片一样飞来,杭州人民也纷纷前往广济医院慰问,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介石特汇来一万银元,并专电褒奖。1937年11月,高志航在河南周家口机场遭日机偷袭不幸殉国,蒋介石又亲自献花圈致哀,上书,“高志航英雄殉国,死之伟大,生之有威,永垂千古。”


在杭州沦陷后至1939年之前,曾经得到中国政府勋章的苏达立院长,联手杭州著名律师田浩征等冒着风险,想尽办法,共医治了中国伤兵一千多人。同时,广济医院作为杭州城里规模较大的英美教会的难民避难所之一,和蕙兰中学、仁爱医院、弘道女中及青年会,在最危急时刻接纳了二万五千名妇女和儿童,真是无量的功德!
 
英国著名记者田伯烈在《外人眼中的日军暴行》一书中,记录了广济医院和苏达立帮助难民的一些细节:

“二十六日早晨,我便偕苏达立医生巡视医院的周围,有没有需要加强防御的地方,当我们走到东北角上,几个妇女恳求我们援助……我每天总有两三次要领着因亲自经历的、看到的或听到的各种事情而惊怖战怵的妇孺,送到收容所去,每次十个或二十个不等。这些妇孺多数是在医院方面聚集起来的。”

 ▲广济医院里的难民们

“我们规定日常的工作,对于医院以内的事情,苏达立院长一概不管,他专门负责外面救护难民的事情,医院里的汽车和救护车归他使用。他做了下面这许多事情……”
 
“这许多事情”,是苏达立作为广济医院院长和中国红十字会杭州分会副会长必须要去做的。在中国最动荡、杭州最恐怖的岁月中,他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救难工作中,对第二故乡杭州百姓的救助、伤兵的医治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而他本人,却在1942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于11月11月被捕,日本侵略者以他“帮助救治中国伤兵”为由,将他关押至上海海防路外国人集中营,后又押至北京丰台外国人集中营,直到抗日战争结束后才获得释放(苏达立有著作《从教会医院到集中营》详细记录了这段往事)

1952年的一天,是个周末,苏达立和好友田浩征律师一起骑着自行车来到钱塘江边。健康状况已经较差的苏医生站在钱塘江大桥上,眼含热泪用英语说:“等我下次再经过这座大桥,我要说再见了,杭州。”


真的,再见了,这位善良坚定给予杭州人民巨大帮助的英国人,之后便坐沪粤火车,经过一千多公里的美丽河山,经广州到香港,接着离开了中国,再也没有回来过。


 ▲被插上太阳旗的广济松木场分院。1942年8月杭州的广济医院被日军占领,改名为杭州同仁会医院。

 
苏达立坚持广济的精神和人道主义的原则,想着“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为许多杭州人提供了一个生命的避难所。对苏达立这位“杭州的拉贝”,第二故乡的人民没有忘记他!这段历史值得杭州永久纪念。




一支球队里,梅滕更像是激进的中锋,热情、激情、动情,苏达立则更像是靠谱的后卫,稳健、稳重、稳当。两人一位是第四任院长,一个是第七任院长,但不约而同提倡知识(脑)、技能(手)、良知(心)三者合一的医者仁心和济世救人。他们互帮互助,互动互补,携手前行,这从梅苏“穿一条裤子”的那一张滑稽照片中可见端倪。

 ▲梅滕更和苏达立的创意合影,他俩曾是“穿过一条裤子”的朋友,显示出他俩亦师亦友的良好关系。

 

梅苏两人,在拓展广济医院事业的目标上高度一致,途径之一就是开设广济分院,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连锁经营”。
 
在短短的三十多年里,梅在先,苏在后,他们一口气开了杭州东河大方伯戒烟所和广济医院一一西湖北山妇女病院一一宝石山肺痨病疗养院一一洋房弄花柳病院一一松木场许家湾麻风病院一一莫干山临时医院一一武康上柏浙江省麻风病院(松木场麻风病院的延续)……
 
2019年夏天,晓钟文化的陈钦周偕同历史学会的史伟东老师,从英国带回一张广济总院的俯瞰照。这张弥足珍贵的老照片,在杭州是“首秀”。
 
照片上广济的“四至”,今天大致为:北到清吟巷,南至解放路,西为马市街,东抵万安桥。在这个硕大的空间里,有早期的英国券廊式四坡顶砖砌病房大楼,有混合结构大屋顶的广济医院主楼,有经济实用的生命堂教堂,有学科齐整的广济学堂,有英国乡村风格的大小“梅宅”,也有装饰成高高岗楼的医院水塔,甚至还有戒烟所时期的木构建筑。

 ▲20世纪20、30年代左右,广济医院和医校全景鸟瞰。

更有心的是,在那幢飞檐翘角的主楼精彩亮相时,墙面还不忘镶嵌一块扇形大石碑,上面记载了各位捐款者的名字和金额,如袁世凯捐二千元,杨善德捐二千元,卢永祥捐五百元,齐耀珊捐三千元,孙宝琦捐五百元……都是以银元计价。这些“国家领导人”和“省部级干部”捐多捐少是一回事,“慈悲为怀”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而广济医院的梅苏是真正的感激感恩,饮水思源。

 ▲东河大方伯“梅宅”

 
大约十年前,我们对广济医院松木场分院进行过深入细致的实地踏访和分析研究,手头一册新近编就的“建筑遗存情况说明”,可窥见这座神秘的“麻风病院”之一二。

 ▲不同角度看宝石山上梅滕更的一百多亩地和广济几个分院

 
广济松木场麻风病院始建于1914年。当时,梅滕更在保俶塔下的那一百多亩地,连同地上的“西湖肺痨病院”建筑因省议会提案“风景区不能任其散布细菌,有玷污西湖名胜之嫌”都收归国有了,离开保俶塔下那一东一西、一中一洋、一大一小的两幢著名的“白房子”,梅滕更纵有千般不舍,但也无可奈何。

好在梅滕更本人娴熟于山水环境和地理风水,宝石山不行就宝云山。他在宝石山背后的宝云山选中了一块山地,抬眼就看见保俶塔,离开西湖也仅一箭之遥。
 
当年,钱塘门外的西湖北山已地属“乡下”了,宝云山更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这里,山泉清澈,竹木茂盛,峡谷幽深,空气清新,负氧离子含量绝对爆棚。所以,今天此处的地名还叫“桃园新村”。

 ▲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依次为梅滕更在宝云山上的寓所、男隔离病院、职工及教会人员疗养院、女麻风病院、男麻风病院、男麻风病院管理用房。


▲桃园新村,麻风病院的现存建筑现在有部分成了民居(5栋8号、5栋10号、6栋、7栋、9栋、10栋、17栋、24栋)。我们曾经在《松木场的四个区(下):又佛又仙的世界》中写过这一块,也可以翻之前的文章看看。


宝云山东麓的这处城市秘境,由东向西,我们排列组合了过去与现在的单体建筑,分别称为麻风病院管理用房(桃园新村5幢10号)、男麻风病院(桃园新村5幢8号)、麻风病院圣约翰教堂(桃园新村6幢)、女麻风病院(桃园新村7幢)、职员及教会人员疗养院(桃园新村9幢)、男隔离病院(桃园新村10幢)、梅滕更苏达立寓所(桃园新村24幢),这些房子全部是西洋风格,有城堡、平房、别墅和教堂,四周筑有围墙,植有花木,自成天地。



著名作家郁达夫早年曾客居宝石山水明楼,喜欢游历的他对这一带很熟。水明楼上写的小说《蜃楼》描绘道:“……这些小山之上,仰承葛岭宝石山的高岗,俯视松木场古荡等处的平地,有许多结构精奇的洋楼小筑,散点在那里,这就是由英国宣教师募款来华,经营建造的广济医院的隔离病院。”
 
病人们躺在安乐椅上,就能看见葛岭的起伏山丘,沐浴初阳台的阳光,听着山谷间采樵人的响动。这处世外桃源的创意创新离不开梅苏两人。当年,梅滕更创建麻风病院时,麻风病比现在的爱滋病还恐怖,但梅医生与麻风病人围坐一圈领受圣餐,同喝一只杯子的酒。更令人惊讶的是,麻风病病人只要交五块银元,就可以永久居住在山中病院。


苏达立接手后,则两边跑动。广济医院事多,但再忙,他每周坚持到麻风病院来处理事务,治疗病人。梅苏在山顶筑有院长别墅,有空也来这里“疗养”。他们明确提出“感同身受,责无旁贷”的理念,本着公益慈善原则,衣被药品,皆由医院施送,不收分文。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占领广济医院,英国员工大部被迁居至麻风病院。

▲北山街梅苏城堡,首届西博会总办事处

▲宝石山石塔儿头梅苏之“百花别墅”


抗日战争胜利后,苏达立从日本人的集中营虎口脱险,回到杭州,仍然兼任麻风病院院长,大力恢复院区环境和治疗工作。1947年,苏达立更是请到了世界著名麻风病专家马雅各医生,一举将广济麻风病的治疗水平提高到国际一线水平,吸引了大批病人前来就诊。次年,苏达立和马雅各又筹备了武康上柏的“麻风村农场”,这是国内首创,也成为日后广济麻风病院迁址武康的基地。




2019年12月5日,人们从海内外汇聚而来,涌入400平方米大小的院史馆,一睹浙大二院的百年芳华。

▲梅滕更建造的莫干山一号别墅与现在原址地重建的裸心堡今夕对比照


▲莫干山上裸心堡还存有梅滕更的界碑


人群中两个中年人:院史馆的展陈内容策划者陈钦周,和梅苏的研究者史伟东。而此时此刻,两个人的身份是翻译兼解说。两人一夜未睡,一年未休,为的是这个院史馆和开馆的这个早晨。

在他们的身侧,伴随着一批金发碧眼的特别客人一一梅滕更的两位曾孙女及家人、苏达立的两位外孙,他们在王建安院长的陪同下,观赏着一张张珍贵的老照片,端祥着一件件难得的老物件,神情激动,久久不能自已。

▲梅滕更的两位曾孙女、苏达立的两位外孙在莫干山梅滕更一号别墅原址地现裸心堡会面,梅苏后人从英国、从澳洲飞来,相会于杭州、德清,聆听学者们讲诉的先辈故事,实地走访祖父辈在杭州留下的印迹,情难自抑。

梅苏两人,是百年前的新杭州人,把杭州当作自己的第二故乡,一边获得财富,一边普施仁爱,留下佳话,他们是这座城不该被忘却的记忆。

“城市秘密”受邀前往莫干山裸心堡参观的那天,天空中居然出现了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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