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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悲情剧本的五十年后,斑鳖命运的最后一只靴子砸了下来

巧巧 巧巧在山里 2020-08-27


晚上十点半,北京大学的罗述金教授正打开学生的毕设报告——关于斑鳖的基因组分析,准备加班修改;同屋的我们正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聊起国内终于有人决心专注于本土龟鳖的保育……


按计划,这样祥和的气氛应该持续到明早七点一起上山继续北京豹猫的项目。此时,我刷起了朋友圈,一条新闻在刷屏:苏州动物园的雌性斑鳖——全世界唯一已知的雌性个体去世了。


且不说最长寿命可达400岁的个体为啥死在了自己九十多岁的春天,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潜行入室,包围了我们。


哪怕所有人都在尽全力关注、甚至是投入繁育、保护,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当一个物种的已知个体只剩个位数时,人工繁育之力也只如风中烛火。


幸者,遇到了懂它的人,有了适合的生境,才能复壮燎原,就像朱鹮、麋鹿、普氏野马;不幸的,如白鳍豚、北白犀……不知哪阵微风突然转了向,气数便尽了。


对这只雌性斑鳖来说,这也许是一种解脱,终于不用连续四年,都在人工授精的折腾里应激来应激去了。它们的繁殖本该出现在大江大河边上的秋天,有平静开阔的产卵地,自由,舒朗,而非斗室中的操作台。


我们不懂斑鳖的悲伤,不知道园中另外一只一百多岁高龄的雄性,是否感受到了天地之间最大的孤独。有生之年,他也许无法重回荒野,也再也无法等来另一个同伴。往后余生,投向他的目光都将充满无力的悲哀。



但我们知道的是,斑鳖早在几十年前就拿到了人类发给它们的悲情剧本。


2017年9月,我们曾经邀请闻丞博士在劲草生物多样性嘉年华上分享过云南生物多样性的变迁史,其中关于这种全世界最大的淡水龟类,他是这么说的:


“在云南,斑鳖又叫‘水猫’,因为它的头像猫的头,很宽,头上有很多斑点。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像豹子斑一样。因为在云南,能在水面上看见斑鳖的头露出来,看起来像一个猫在水面上。


斑鳖能够长这么大,因为它生活在云南海拔最低最富饶的一条河里,就是红河。并且红河的斑鳖是洄游的,从下游到中游的干热河谷,那里有大量的沙滩可以集中产卵。


斑鳖分布的红河流域


五十年代,全红河的斑鳖经历了一次浩劫。三年自然灾害期间,很多城镇组织了捕鱼队到红河捕鱼,就在那三年里,在很小的一块范围内几片沙滩上,上千头斑鳖被抓了。人们当时不知道斑鳖的名字,最大的有200多公斤。在几片产卵的沙滩上,人们把整个红河洄游的繁殖群体的90%都搞没了。


到90年代,虽然数量很少但是还有,直到2007年开始修水电站,6个水电站基本上把斑鳖洄游的这些河段全部都变成水库了。2016年,如果大家搜新闻,能看到在其中一个水电站还有最后一只。但是今年(2017年)没有再观察到了,这个物种可能就没了。


斑鳖也代表了在大江大河里洄游的这些物种的命运。云南原来是中华鲟产卵的地方,四川和云南交界的江段是白鲟产卵地。修葛洲坝之后,鲟鱼到不了云南;接着,因为红河的水电站,斑鳖无法洄游;澜沧江以前最大的淡水鱼,叫湄公巨鲶,能长到五六百公斤,以前会洄游到西双版纳,现在也没了。”


所有的物种,其命运都与家园的兴衰紧密同步。如果河山康健,纵然失去90%的种群,顽强的动物们也能在漫长的时光里重新繁衍生息,壮大种群。


反之,覆巢无完卵。


对于地大物博的中国,我想依然有很多科研和保育人员相信,在某些我们尚未涉足过的河流,依然保有这个延续三千年的物种的野外种群。


尚且不论希望是否渺茫,但如果我们不能从中真的感受到红河、长江的痛,那么再多野生的河流和水生物种都将面临同样的绝境。


“苏州动物园圈养的一雌一雄是斑鳖长江种群的最后命脉,十年的人工繁育努力没能让它们生下一儿半女。”这段话出自山水一年前的推送,“鼋”来是你 三千年的名字说丢就丢


我没有想到的是,继白鳍豚之后,我们那么快就从斑鳖命运的身上再次感受到了长江的绝望。


绝望来临之快,恰似子弹出膛,我们尚未充分了解斑鳖,尚未知道它的繁殖喜好,尚未有更多时间做更多可能正确的尝试,最后一只靴子就掉了下来。


花蚀说:这是全人类的悲哀。但我想,这是属于过去的悲哀,属于全人类的现在的悲哀应是,哪怕努力,珍惜,也无法逃避一个又一个的失去。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不要再让现在的悲哀变成未来的悲哀。



本文配图中的主角便是我们哀悼的雌性,摄影师是陈怀庆,那个把本土龟鳖当成人生使命的青年

这是一个悲伤的夜晚,祝他晚安。


文章已于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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