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国目前有超过300万帕金森病患者,以每年近10万的速度增长。在第24个世界帕金森病日,腾讯医典收到一位63岁帕友的来信,分享了他与帕金森病结下的生死之缘。
2010年那一年,我已经53岁,过了“天命”之年,临近"花甲”之岁,人生的夕阳也快要光顾了。回想一生勤奋,克己奉公,却连遇坎坷。时年,妻子已退休,儿子在部队服役正着手转业,一家人过上平凡老百姓的安乐生活。我想在退休前努力干几年,争取以后给老伴一些物质和心理上的弥补。万万想不到,这时我的健康出了大问题。
41岁时,我就患上高血压病(有母亲遗传因素),一直依靠药物控制。但后来,有一段时间,突然感觉头晕、四肢乏力,走路慢下来,有时想快点走,但坚持几分钟又莫名其妙地慢下来了。有时,我的手上大拇指或无名指会忽然不自觉地摆动一下。晚上睡觉时,又常会出现右腿痉挛。只好一边看中医、服中药,一边坚持工作。到了2012年,身体一点也不见好转。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这些“小毛病”,我的心情变得沉重,整天无精打彩,面无喜色,妻子说我的脸像一副“面具”,总是呆滞模样。而且,经常腰疼背胀,做家务连洗几个碗都坚持不下去。
(确诊帕金森病之前,老丁心理焦虑痛苦。来源:作者供图)
不得已,那年三月,我到本地一家三甲医院求医。因为有高血压病史,医生首先考虑心脑血管问题。头部CT显示,大脑双侧基底节区梗塞。于是,我按医嘱静脉输液扩管,服降脂降压药。原以为已找到了病根,在家边治疗边生活调理。结果症状越来越严重,走路迈不开腿,动作缓慢似木偶,全身乏力,苦不堪言。到了10月,我再去医院求医,住院检查后,医生为我验血、查肝肾功能、电解质、B超、CT、核磁共振,最后一项是通过摇手臂、蹬腿、握手测试肌张力。最后,我被确诊为帕金森病、高血压病、动脉粥样硬化、冠心病、腰椎间盘突出等。什么是帕金森病?根据医生介绍,简单地说,它是一种常见的老年神经系统退行性疾病,人类至今为止,还未降服它,只能通过药物延缓病情的发展,被人们称为“不死的癌症”。既然帕金森病没有立刻要人的命,那我们就长期相处。就这样,我和帕金森等一群老年慢性病结下了生死缘。我不死,它们谁也死不了!
摆在我面前的事实告诉我,我退休前的目标不可能实现了。不得不承认,今生我欠妻子的债是无法弥补了。不仅如此,我预感自己还将给她继续增加更多负担,心里很愧疚。病情随着时间流逝而逐日加重。我的帕金森病表现症状是肌强直,肢体僵硬;走路也有障碍,常常会碎步往前冲;虽然动作缓慢,但仍然会姿态失衡;腰背肩膝疼痛,焦虑烦躁,抑郁失眠等,真是难受之极。
(患上帕金森病后,老丁的生活都靠老伴照顾。来源:作者供图)
病多,用药就多。有些药价格高。平均每月我用的药要花2000多元(不含住院个人应出的部分),每天除了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外,其他时间都在病痛和无助中煎熬,加上沉重的经济负担,和家人不冷不热的态度(俗话,久病床前无孝子,且子女也有自己的工作和下一代),在那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一个问题:将来我怎么办?孩子要成家,需要钱买房子。我感觉到没路可走了。我焦虑,烦躁,郁闷,真的一度有过轻生的念头。帕金森病,就是大脑中的黑质“元素”被毁,不能再生产人体需要的多巴胺,得靠药物补充,缓解症状。但仅靠药物补充,是远远不够的,症状还是会逐渐加重。同时,药物还产生了副作用,如不宁腿,多动症,失眠,便秘,抑郁等。
(老丁的生活照,疾病导致的“面具脸”。来源:作者供图)
我从2012年确诊至今已快八年了。这八年里,有多少辛酸苦辣,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摆脱不了,我决定努力与帕金森这个“魔鬼”和平相处:1、努力克服步态障碍。我在锻练时,在平坦地面上行走,双脚硬是动不了。但在走楼道的台阶或者过步桥时,双脚行走自如。于是,我就找这样的环境锻炼。2、坐卧前要考虑自已能否站起来,尽量给家人减轻负担。比如,坐的椅子最好是有扶手的。3、尽量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既锻练了自己,又为家人分忧。4、出门要带辅助工具和手机。比如拐杖,我晨练时没有服药就带双拐,如果服过药就带单拐。我患帕金森病八年,病痛折磨了我八年,我也逐步认识了这个病。我们之间的磨合,使彼此互相熟悉。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对它有了进一步了解后,我对自己也增添了信心!
记在心里的两个温暧故事:
贵州大姐和喊号子的空乘人员
这些年,虽然病痛和贫苦缠身,我仍庆幸生在了这个最美好的时代,那些善意让我温暖。自2012年我患帕金森病后,完全丧失劳动力,次年九月我办了病退,成了一个被国家和社会照顾的人。我的工作单位是一个由县政府部门办的职业中专学校,是一个自收自支的事业单位。病退工资按县里的事业单位计算,医疗保险按职工医保办理(没有门诊费,住院个人承担25%到35%)。我虽然病了、残了,丧失了劳动和生活自理能力,但无论是在家或在外,都能收到来自于同事、同学、朋友、街坊邻居,甚至是互不相识的人的关心和帮助。我忍不住想说两个例子,一直铭记在我心里。2018年11月,我在海南省人民医院住院部中医科住院。妻子要照顾不满两岁的孙女,儿子媳妇工作都忙,请不了假,请护工费用太贵。于是,我一人住院、无人陪伴。早中晚三餐,我就在每餐开饭前一小时服下美多巴等治疗帕金森病的药物,等到开饭时,我可以行走了,就下楼去医院食堂买饭。住了一周,我天天严格按规律作息,平安无事。可是,在这之后的一天中午,我像往常一样服药一小时后能自如走动了,于是我下楼去买饭。乘电梯下楼出住院部,往前走了约50米,再拐个弯就是食堂了。忽然,我感觉身体像是断了电一样,没动力了,脚一动不动,挪一步都不行!我判断,这可能就是所谓的“开关现象”。根据我往常总结的经验,找一把椅子坐下来完全放松一下,过十分钟左右,还有可能走回病房。“今天不行啊,身边没椅子,也不敢坐地上,怕等会爬都没力气爬。”我心里着急地嘀咕着,但一着急就喘气,头上就冒汗。我拄着根单拐,颤巍巍地立在那里。这时,旁边连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也没有。我身体开始颤抖,两腿开始弯曲,浑身乏力。我心理明白,估计自己坚持不了几分钟了,但一定尽量坚持,要倒的时候作好坐下去的准备,千万不要摔下去,避免造成骨折。眼看着自己要倒了,忽然,从我旁边过来一名中年妇女,她一过来不等我开口说话,就拉着我的左手臂搭放在她的肩上。我站住了,连声向那位女同志道谢!中年妇女问我到哪去,我告诉她去住院部。她掺着我跟我说"来,我们走看看"。我使足了劲,可脚硬是没法动。我的体重不轻,那位中年妇女铆足了劲,把我的身体都拉歪了,重心都倒向她那边,可我的脚还是不动,真是寸步难行。中年妇女喘了口气,转身叫了一声。从我身后走过来一年轻女子,怀里还抱着个孩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女孩。这位中年妇女对抱着孩子的女人说“你去住院部叫医生来。"我忙补充一句“请你乘电梯到五楼叫护士推轮椅下来吧"。那个年轻女子应声而去,中年妇女就这样把我搀着。我抓紧时间问她哪里人,来干什么。她说自己是贵州人,儿子在这里打工,那个年轻女子是她的儿媳,她们是来给孩子看病的。原来,她们已注意我半天了,看着我不行了才跑过来。又过了约十五分钟,我实在没力气了,就跟中年妇女说,你把我放下吧,就让我坐在地上。中年妇女说,你还坚持一下, 她们应该快来了。正说着分管我床位的护士推着轮椅来了,她们俩扶着我坐上了轮椅,我立即请护士在我口袋里摸出200元塞给抱小孩的女子。“这不成敬意,送给小孩买糖买水!”但是,中年妇女坚持不要,追着我们把钱退给了我。我在轮椅上转不过来身,只有望着她远去背影,高声喊道“谢谢你呀,贵州的大姐”!今年九月下旬,我们一家五口回到湖北荆州的老家探亲。原本,我是按计算的时间服药,理论上说,只要拄双拐都能自己上飞机。可是到了海口机场,我先拄双拐行走,无奈从进候机大厅到过安检有几公里,我根本无法凭自己的能力走这么远,然后自己上飞机。"开关"现象又出现了,即使有双拐、有轮椅,在上机时我还是根本不能动。这时,机场地面服务人员紧急调来六名小伙子,把我连同轮椅一起抬上了飞机。我坐在轮椅上,听着他们喊着号子和急促的呼吸声,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有无限感慨……这样的温暖,在我的身边随处可见!那一刻,我好像永远融入在春天里。
在我们这一辈的年轻时候,有一句话是: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人无精神不立,国无精神不强。现在,国家强大了,靠的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自强不息,百折不挠。
对于我这样一位帕金森患者,就是只要人不倒、就要坚持奋斗;只要脑子不糊涂,就要学文习诗。怎样对待我自己的帕金森病,还有那些基础慢性病?在我看来,就是常说的“两手抓”。第一手抓治疗。要尊重科学,把能治好的基础性疾病抓紧治疗,以增强免疫力,延缓帕金森病及其药物对身体各脏器的损伤。第二手抓调整心态。长年累月的行动不便,心里有时会沮丧到极点。但我明白,良好的心态是战胜疾病、延长寿命的关键,也是在有限的生命里提高生存质量的法宝。
我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奋斗目标:在我的余生,出一本由自己撰写的诗文集。这个目标其实定得较高。因为我的文学基础差,底子薄。但就我现在状况和我的爱好而言,我好像别无选择。我每天干着我喜欢的事,把病痛、烦躁、焦虑、失眠统统甩在脑后。如果疾病是40公斤的负重物,你是选择笑哈哈地背着过一天,还是选择愁眉苦脸的背着过一天?反正都是要在负重中过日子,何不选择让自己高兴的呢?我爱唱歌,自娱自乐,常跑调,但这没关系。因为我不是职业歌手,唱歌来自于劳动,劳动间隙喊两声,气也顺了,疲倦也没了,要是再唱几句情歌,夫唱妇随那精神头更足,劳动干劲更大了。唱歌听音乐对缓解抑郁失眠也是有帮助的。奋斗,不是一句空话,也不是单纯的一句口号。它是实实在在的行动,是我实现余生奋斗目标的阶梯。现在的我过得很充实,觉得每天时间太短。
我的一天是这样过的:1.早晨六点起床,穿衣,上厕所,洗刷,喝水,服治慢性疾病的药,直到七点拄着双拐出门,走路一个小时后回家。2.换下汗湿的衣服,服下治帕金森病的药,坐下听音乐或者看新闻,等药效。3.约一小时后,我能走动了,就自己做早餐,自己动手做也是延缓病情加重的措施之一。 4.如果早晨起床后,就服治帕金森病的药,出门锻练时只拄手杖。然后走30分钟,再打一套24式简易太极拳,这样有可能做不了早餐。可以视情况补一次药。
(老丁努力保持每天规律生活,锻炼走路一小时。来源:作者供图)
上午以唱歌为主,下午两点前午睡半小时,之后看微信看书,傍晚出门遛弯,晚饭后写作,12点前必须上床睡觉。我是2014年开始学文习诗,其间停笔两年半又去学唱歌,至2018年底又开始学文习诗。至今写散文七篇,诗220首,其中在《于都诗词》《飞花若雪》《齐鲁书苑》《荆州文学网络版》《卓然艺术联盟》等网络平台发表近百首。夕阳无限好,黄昏也漫长。广大病友,让我们丢掉包袱,快乐地生活,其实在人生路上绊倒你的不是石头,而是你的心。前不久我写了一首诗《徜徉》,分享给大家,也作为此文结束语:
我喜欢高山,
它顶着我摘月亮
我喜欢小溪,
它不畏艰辛,
一路欢唱奔向海洋。
我喜欢小草,
它从不争艳,
却为山川平原
披上绿色绒装,
杨柳婆娑,
秋风落叶,
春风吐翠,
岁月轮回。
或潇洒或自由,
或勤奋或慎行,
经验随杨花飞向远方,
挫折伴断枝遗落大地,
努力敞开心扉,
做一个真实的自我。
免不了有如蝉翼外衣阻隔,
窥视内心深处,
洁净如雪,
从过去到现在,
从彼时到未来,
春风徐徐,
月色朦胧,
我喜欢在水塘边徜徉。
(作者目前病情持续加重,服药越来越难控制症状发作,正在寻求脑起搏器手术治疗,但有限的家庭经济条件,仍是摆在面前的一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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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叶正兴、王凤灵
排版: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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