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骚扰我，妈却说他是关心我！”心理师：好身材不是你的错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

那天很热，但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上身是一件长袖衬衫，下身是一条黑色长裤，包裹着两条令人羡慕的大长腿。

她坐下时双腿并拢，眼睛深处藏着一丝阴郁。

我问她：“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男生一靠近我，我就浑身发抖

她说，上高中时开始，自己就得了一种奇怪的病：

只要男生靠近她，就会浑身起鸡皮疙瘩、紧张、发抖、冒冷汗、呼吸急促，距离越近就越紧张。

最近，她正在和一个男生谈恋爱，这种情况就成了隔阂。

“我没办法接受他靠近我。别说牵手了，只要他离我1米以内，我就无法忍受。这弄得他莫名其妙，感情维持不下去了。”

“跟其他男生呢？”

“差不多。”

看着姑娘脸上还未消退的汗珠，我决定从另一个话题着手：

“这么热的天，你为什么不穿裙子？”

她说，自己小学时穿过裙子，后来就不穿了。

“为什么呢？你看其他女孩穿裙子，不觉得很漂亮，还很凉快吗？”

“她们穿挺好，但我不能穿。”

“为什么呢？”

“露胳膊露腿容易被男人盯上，会让他们想入非非。穿裙子会让我很不自在，不如不穿。”

“你这个观点是怎么形成的？”

“我自己就这么觉得，我妈也说过类似的话。”

“妈妈什么时候跟你说过什么话，能讲具体点吗？”

这句问话让她低头沉默了很久，再抬起头时，已是满眼泪水。

“这些事我从没跟别人讲过，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里，好难受。”

那个人，小时候欺负过我！

“以前我不知道那叫性骚扰。

“小时候还没什么，等青春期开始发育后，他就越来越明显，总找机会和我挨得很近、碰我的身体。我的胸、屁股、大腿都被他摸过。别的女孩还可以躲，可我躲不开，因为这个人是我的亲哥哥！

“初二那年，我洗完澡，他竟跑到我房间来，把我按在床上。我吓坏了，拼命挣扎，他总算停手了。”

我问：“你爸妈不知道吗？”

“我妈不信。第一次告诉她时，她说：‘怎么可能，你哥只是想关心你。兄妹之间距离稍微近一点很正常，哪有你说得那么邪乎。’我当时又羞又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人比我大好几岁，这方面懂得特别早。很小的时候，他就带头玩一些带性色彩的游戏。他和我，还有两个邻居家的小孩，脱了裤子互相看。等我到了青春期，他已经开始混社会了。

“那次洗完澡后，我哭着告诉妈妈。她这次没说我，也没为他辩解，只跟我说了这句话：‘女孩子不要露胳膊露腿，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后来我就一直躲着他，平时他一靠近我，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发抖。”

我又问：“你把这事告诉你爸了吗？”

“我爸对他从小就是打骂教育，可他从没有被打服过，反而对着干。他发育得很早，对我动手动脚时，已经长得和我爸一样高了。那时候，两人已经真刀真枪打过几次了。我担心闹出人命，就没敢告诉我爸。”

“真正让我解脱的是，他娶了老婆，我也终于得安宁了。但这些回忆总是挥之不去，落下这个病根。

“以前也没有过谈恋爱的念头，看到别人恋爱，总有一种悲凉的感觉，觉得自己不配有男孩子来爱。不过这个男生我真的挺喜欢。老师，请您一定帮帮我。”

我暗自叹了口气，她应该是出现了异性交往障碍。

为什么会出现异性交往障碍？

很大程度上，与她未成年时的心理创伤有关。

她的症状属于“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症状包括过度警惕、重复经历创伤体验、情感麻木等^[1]。

当男孩子靠近时，她会紧张。虽然不是当年那个人，但心理上仍会重复当时的画面，重新经历创伤体验，导致生理上的抗拒。

好在她的情况还不是很严重，所以会对男生产生好感，有追求爱情的渴望。

PTSD是怎样形成的？我们从两个维度来分析。

维度1：心理层面

这件事颠覆了她的人生基本信念——自己不会受到伤害。

哥哥的禽兽行为和妈妈的纵容，让她觉得脆弱无助，导致长期的焦虑和心理痛苦。

她对这件事产生了错误归因。她常常问自己，为什么亲哥哥会对自己这样？可越是思考过去，就越可能重新体验当时的感受，精神更紧张。

受妈妈的影响，她觉得自己发育太快，认为好身材反而是一种罪恶，任何一丝裸露都可能引发男人的侵害。

维度2：生物学层面

人体内有一套植物神经系统，掌握着性命攸关的生理功能。它由交感神经系统和副交感神经系统组成。

交感神经是应对紧急情况的，会让人瞳孔放大（看得更清晰）、心跳加速（使血液流向四肢，运动能力增强）、气管扩张（吸入更多氧气）、胃肠消化功能降低等。

副交感神经系统是维持身体内部环境的，保持常规活动。

两套神经系统的作用此消彼长，保证人体正常应对外界环境。

它们的活动受到“压力激素”皮质醇的影响。通过对比发现：没有面对唤起痛苦回忆的刺激时，PTSD患者的皮质醇水平比正常人要低^[2]，而偏低的皮质醇水平会导致交感神经系统活动延长。

回到这个女生，她在受到骚扰后，交感神经发挥作用，出现呼吸加快、血流加速等反应。在事情过去后，副交感神经本该让她慢慢平复下来。但由于皮质醇水平偏低，因此在与异性相处时，她的交感神经系统处于易唤醒状态，就容易产生恐惧反应，发展为创伤性应激障碍。

怎么治疗心理创伤？

比较有效的方法是眼动脱敏与再加工疗法^[3]（简称EMDR），是通过动作和语言，引导她回忆当初的痛苦经历。

治疗时，我引导她回到过去，回忆一些具体事件和细节。

她说，身体发育后，能明显感觉到周围异性的目光。

她哥有一次摸了她的大腿，在强烈抗拒后，哥哥竟然说：“你以后都是要给男人摸的，我先摸一下又怎么了。”

他还把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阴阳怪气地说：“嗯，还挺香的。”

她一下子就起了鸡皮疙瘩，想吐。

在我提供的安全、共情的治疗性环境中，她将深埋于记忆角落里的创伤性“秘密”暴露了出来。

我先让她对这部分记忆“脱敏”，也就是让她不再害怕这些回忆，不再觉得羞耻，让她理解这些事情只是生命历程中的一段而已。

现在的她是安全的，男朋友也是友好的、尊重她的。

脱敏的目的是改变她的一种潜意识：男人是危险的，我是无助的。

如果她当时受到了家里的保护和支持，如果她对哥哥的憎恨情绪有一个出口，或许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但遗憾的是，这种情绪的出口对准了她自己。

她不愿意穿裙子和短裤，是为了让自己感觉更安全。

我努力为她建立新的意识：我的行为没有错，发育良好的身体没有错，这些不是我受到侵害的原因。

几次治疗之后，她的身体表现得越来越放松。

我告诉她，“你可以让男朋友配合你，做出真实世界中的改变了。将你在这里的样子，展现给他。如果出现了不适症状，记得我提醒过你的话。现在是训练，和他在一起时，就是正式比赛。好好努力，一定会变好的。”

后来，她越来越好，也能和男朋友牵手了。

声明：

基于心理咨询行业的基本职业规范，以及对所有来访者的隐私保护，文中对个案的描述仅保留了基本框架。所有可能暴露来访者身份的内容，以及可能让来访者猜测到是在描写自己的内容，均已进行相应改编。

参考文献

1.  Foa, Edna, B, et al.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Following Assault: Theoretical Considerations and Empirical Findings [J]. Current Directions in Psychological Science, 1995.

2.  Steven Southwick, Matthew J. Friedman. Neurobiological Models of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J]. 2001.

3.  Davidson P R , Parker K C H . Eye movement desensitization and reprocessing (EMDR): A meta-analysis [J]. Journal of Consulting and Clinical Psychology, 2001, 69(2):305-3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