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河谷,为什么值得用20年去寻找?
6月5日,当飞机降落在伊犁哈萨克自治州首府伊宁机场时,已是北京时间18点50分。
不过很快,你就会选择忘记时间。因为直到晚上9点依然明晃晃的阳光,很容易让你意识到,对时间的强行记忆只是一种徒劳。
在伊犁,你还需要习惯另外一种“反常”:行车途中时常会见到大片嫩绿的水稻田,道路两旁的果树高大茂密,有些早熟的杏子随意跌落在路旁,全然没有西北的荒凉。如果不是浓浓的民族风情,你甚至会错觉这是在南方某个城市。
地处亚欧大陆腹地的新疆,有着5600多公里的陆地边境线,与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八国接壤,却也远离海洋。
位于北疆准噶尔盆地中央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是陆地上距离海洋最远的地方,与海岸线最近的直线距离也在2600公里以上。
由于深居内陆,周围又有高山阻隔,海洋气流难以到达,新疆大部分地区都干燥少雨。然而,在新疆的西北角,一大片河流谷地,像是被上帝呵护的一处秘境,在亚欧大陆的干旱地带形成了一块“湿岛”,这里就是伊犁河谷。
从地形图上看,新疆中部的天山绵延广阔。在西北-东南走向的北天山山脉,和西南-东北走向的南天山山脉之间,天然夹峙形成了一个开口向西的三角形区域,被当地人形容为“喇叭口”。
在这个喇叭口的北、东、南三面,由高大山脉构成的屏障,分别阻隔了北来的西伯利亚干冷气流,以及东面吐鲁番盆地的干热和南面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风沙,唯独在西面,宽阔的谷地几乎毫无遮挡。
每年春夏,遥远的大西洋湿润气流都能长驱直入伊犁河谷,在这里聚拢形成丰沛的降雨。迎风坡的降水量甚至能达到600-800毫米,比华北平原的降水量还要多,完全颠覆了我们之前对西北干旱的认知。伊犁河谷也是中国唯一受大西洋暖湿气流影响的区域。
雨水和天山雪水汇聚而成的伊犁河,是新疆水量最丰富的河流,沿途浇灌着两岸大片的谷地。尽管我们在伊犁只停留了短暂几天,已能直观感受到什么叫“水草丰美”。
伊犁河谷的霍城县是中国的薰衣草之乡,产量占全国总量的97%,与法国普罗旺斯、日本北海道并称为世界三大薰衣草主产区。
被誉为世界上最美的“人体草原”,也是在伊犁的喀拉峻大草原。
前段时间,因在茫茫雪域策马驰骋而爆红的昭苏县长,也来自伊犁河谷。昭苏盛产的伊犁马,曾被汉武帝赐名“天马”,是与汗血宝马齐名的西域良马,昭苏也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天马故乡”。
更让我们意外的是,印象中多在南方种植的水稻,在伊犁河谷竟也有广泛分布,水稻种植面积能达到20万亩左右,是西北地区重要的“稻米之乡”。
新疆古称“西域”,提到这个词,很多人都会想到张骞出使西域和古丝绸之路。
巧合的是,张骞两次出使西域,分别想要结盟的大月氏和乌孙国,都曾以伊犁河流域为游牧之地,可见此处水土肥美。正是在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时,西域各国与汉朝广泛建立了往来,由此开辟了后来闻名于世的丝绸之路。
今天我们生活中很多习以为常的物品,其实都是张骞从西域引进的。比如名字中带有“胡”字的蔬菜,如胡瓜(黄瓜)、胡豆(蚕豆)、胡椒、胡萝卜等,还有石榴、无花果、菠菜等,均是来自西域。
中国最早的栽培葡萄(区别于野生葡萄的人工驯化品种),也是由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欧亚种葡萄。也就是说,新疆是我国最早种植欧亚种葡萄的地方,至今已有2000多年。
就在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60年后,随着汉朝设立西域都护府,统辖西域三十六国,这片土地从此归属于中央政权。
不过,之后的一千多年,这片远离中原的塞外之地,一直处于摇摆状态。直到1755年乾隆消灭准噶尔汗国,将西域纳入掌控后,才真正实现对这里的有效治理,而当时的伊犁,正是中央管理西域的“命门”所在。
如今人们熟知的新疆首府是乌鲁木齐,而在乾隆统一西域至1884年新疆建省之前的上百年间,伊犁一直是新疆的行政中心。昔日的伊犁将军,曾是新疆地区的最高军政长官。
在今天伊犁霍城县境内,有一处靠近边境的古城,名为“惠远”,就是伊犁将军的治所所在。当时围绕惠远城,还建有八座卫星城,统称为“伊犁九城”。
造城之外,清王朝还利用伊犁气候适宜的农业优势,实行屯垦戍边,并从各地征调了大量移民。
明星佟丽娅是伊宁人,如今作为新疆美女代表的她,其实本不是新疆人。佟丽娅所属的锡伯族,原本是东北渔猎民族,当年正是受乾隆征调才从东北迁徙到了伊犁。
经过驻军造城、移民屯垦等一系列举措后,在长达近百年的时间,以伊犁为首府的新疆一直保持着稳定局面。
但在清晚期,由于沙俄强行侵占伊犁以外的中国领土,导致伊犁河谷从原来的中心位置变成边境前哨,自然也不再适合作为首府而存在。新疆的行政中心逐渐转移至乌鲁木齐(旧称迪化)。
新疆丝路酒庄庄主李勇是“疆二代”,这个特别的身份跟建国后第一代军垦有关。
作为战略地位极其重要的祖国边疆,从2000多年前的西汉至今,屯垦戍边一直是历代沿袭的边境守防大计。
在新疆,有一支300多万人的特殊队伍——他们不穿军装、不拿军饷、永不换防、永不转业,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驻守天山南北缔造了一部军垦史诗。
这就是组建于1954年,最初由10万驻疆战士就地转业发展到现在,可以说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简称“兵团”)。
在军垦制度下,兵团对外承担着维稳戍边的使命,对内则开荒造田发展生产。由于遵循“不与民争利”的原则,他们大多选择在天山脚下的戈壁荒漠和人烟稀少的边境沿线建立农牧团场。
就是在这些戈壁滩和边境线上,中国葡萄酒产业出现了久违的西部身影。
新疆葡萄酒产业迎来规模化发展,则是从1997年开始。
作为标志性事件,当时有两大葡萄酒公司先后创建,一个是西域酒业,后来成为新疆高端葡萄酒的代表品牌,另一个则是以大手笔投资著称的新天国际。
李勇曾是西域酒业的创业团队之一。对于那段经历,他的印象是“很拼”,当时“有资本,有好的产品,还有一帮愿意干事的人”。
“得干事”,是他作为“疆二代”从上一辈那里接受到的最大影响。西域酒业也在他和团队手中,从第一瓶酒铺向市场,到2001年销售3000万,“就像自己养大的孩子”。
同一时期,新天国际携资本优势,喊出了“踏楼兰,灭西域,敢教长城换新天”的口号,在葡萄酒行业掀起了阵阵狂澜。
由于西域和新天两家公司都属于兵团旗下,出于资产整合等考虑,2002年新天国际并购西域酒业,李勇也憾然离开。
此后近20年,新疆葡萄酒产业逐渐进入工业化量产和酒庄酒同步发展时代,形成了天山北麓、伊犁河谷、焉耆盆地、吐哈盆地四大葡萄酒产区和酒庄群。
事实上,伊犁河谷产区被业界熟知的时间并不算长。
作为中国最西部的葡萄酒产区,因为远离国内主要消费市场,品牌意识不强,自然条件优越的伊犁河谷,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大品牌的原酒基地而存在的。
身为老牌葡萄酒厂,也是伊犁为数不多的成品酒代表,伊珠尽管历史悠久,但主要是面向本地市场。从产区推广的角度来说,近年来伊犁河谷被更多人知晓,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丝路酒庄。
或者说,是李勇让更多人认识到了伊犁河谷的独特性,而在这背后,则是长达近20年的漫长寻找。
与很多酒庄追求集中连片不同,丝路酒庄的葡萄园地块相对分散。其中,雷司令、贵人香、霞多丽等白葡萄种植基地,是位于伊犁河谷偏东部的库尔德宁,包括3个地块,均属于兵团农四师72团管辖。
而赤霞珠、小味儿多、马尔贝克、沙别拉维等红葡萄品种,则被种植在西临中哈边境线的察布查尔县农四师67团。包括了20多个地块,面积最大的是300亩,最小的只有4.6亩。
所有这些地块,并不是随机选择的,而是李勇在过去20年,一个人一辆车,几乎跑遍了新疆各个葡萄产区,以跑坏5辆车的代价,最终挑选出来的。
因为亲自跑过这些地方,李勇熟悉每个地块的地形、土壤结构、降雨量,甚至知道周边种植的是野杏树还是野苹果树。而这些都被他运用在了葡萄品种的选择上,最终表现为一瓶葡萄酒的口感特征。
曾有经销商想要“复制”丝路葡萄酒的口感,却发现怎么也复制不了。在李勇看来,这就是伊犁河谷的独特性,也是他不惜以20年为代价来寻找的理由。
而李勇的探索,不仅为丝路酒庄寻找到了一片理想的葡萄园,也让更多人看到了伊犁河谷的美丽、富饶和人文底蕴,伊犁河谷也被认为是可以出大酒的产区之一。
《中华文明地图》华林甫主编
《这里是中国》星球研究所 中国青藏高原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