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仁怀的8天7夜,我们看到了这些不一样
7月18日起,从北京、西安、烟台、成都、贵阳出发的同事们陆续到达仁怀,共同开启了一次长达8天7夜的酒都仁怀之旅。因为刚刚下过一场雨,这时候的赤水河是黄色的。
两大队、四小组,三辆车、八箱油,支撑起一周走访20多家仁怀酒企。对话高层、参观酒厂、品尝酱酒,信息量密集到不得不依靠每日纪要来复盘当天的行程。
在仁怀一周的所见所闻中,夹在两山中静静流淌的赤水河、茅台镇上隔河相望鳞次栉比的酒厂、从各方涌入茅台镇的资本,甚至是“一三五茅台下、二四六中枢下”的雨,都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起海明威的《流动的盛宴》。
“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待过,那么不管你一生中后来去过哪里,巴黎都与你在一起,因为巴黎是个流动的盛宴”。
遵义茅台机场凭登机牌买茅台酒的活动早就没了指标,但这并不影响酒元素在仁怀的流露。
从茅台机场出发,沿着蓉遵高速向仁怀市区驶进,除了高速公路上的交通指示牌,就是打着各种酒广告的户外高炮次第映入眼帘,盛酱酒业、肆拾玖坊、恒通酒业……过了古牌楼造型的茅台收费站,还有个黔酒股份买下的大广告牌。
这种情况基本延续了整个行程,你知道的、不知道的酒企名字都会主动跳出来“打招呼”。在仁怀,你甚至看不到其他品类的广告牌。
出了高速,酒的气息更加浓郁。不仅市内路名都是陈酿大道、玉液大道、国酒中路等与酒有关联的词语,开发的楼盘也有叫“国酒城”“国酒新城”的,后者还是供居住在茅台酒厂核心区域内居民搬迁用的安置房。
而这一切在茅台镇达到了峰值。
外地人初到茅台镇,如果站在高处远眺,多半会被它的秀美所吸引。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丘,云雾缭绕,吊脚楼风格的建筑依山傍水就势而建,一条赤水河从镇中穿行而过。
这是小镇传统且静谧的模样。
从高处下来,走进街巷,一股粮食酒香扑面而来。街头到处是大大小小的酱酒门店,基本上每走几步就是一家。
这些酒坊多是前店后厂模式,店内通常配备有几个装酒用的陶质大缸和茶台,玻璃门上张贴着“欢迎免费品尝”的字样。即便只是住宿的酒店或吃饭的餐厅,也都有自己的卖酒计划和销酒技巧。
刚刚还是世外桃源的茅台镇,瞬间就变成了一个白酒之都、贸易之都和财富之都,每年都有大量的人和钱在这里聚集。
据统计,2020年前10个月,茅台镇接待游客人数已超过160万人,平均月旅游人数达16万人,比茅台镇当地总人口数还多出一半。
这些络绎不绝的外地人,大体分为两类:一类是中老年旅行团,另一类就是跟酱酒产业相关的酒老板们。
有些酒老板还会选择从贵阳龙洞堡机场下飞机,然后直奔茅台镇——或许连贵州省会是什么样子也不清楚。在他们心里,茅台镇才是贵州的财富和商业中心。
这就是茅台镇的魅力,吸引了全国各地的人奔赴而来,甚至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在巨大的人流和钱流之下,茅台镇俨然是一个小江湖。
从茅台镇沿赤水河畔的赤水河谷旅游公路一路向北,鼎沸的人声渐行渐远,茅台镇上“前店”背后的酒厂开始显现。它们一个挨着一个,上下错落地密集于赤水河两岸的缓坡上。
赤水河是中国为数不多自南向北流的河流,按当地约定俗成的说法,面朝下游时的河东与河西,即分别为“右岸”与“左岸”。我们要走访的酒企,也大部分林立于这两岸。
关于左右岸,白酒行业更熟悉的区分是,贵州在右岸,四川在左岸。但这种划分并不完全客观,比如我们这次走访的中鉴、中心和千熙等仁怀酒企,均位于赤水河左岸。
而在全长约500公里的赤水河上,以出产高品质酱酒著称的赤水河谷,主要包括茅台镇到习水、二郎镇之间约60公里的一段。这也是仁怀酒企相对集中的区域,我们走访的20多家酒企中,有近一半都位于此。
不过,视觉上的密集并不等于“零距离串门”。前往各酒厂的盘山公路并不算很好走,而且河左岸的路,比右岸的还要陡和窄。
作为酱香型白酒的核心产区,每天行驶于赤水河畔的的车辆中,既有酒厂组织客户回厂游的旅游大巴,又有满载着“液体黄金”的大货车。这其中贵C开头的本地车自然不少,贵A、贵F、贵E,甚至川E、川T开头的车牌也很常见。
大货车们通常是一辆接着一辆,以车队形式出现在盘山公路上。如果恰好是与它们弯道错车,那你握方向盘的手定会不自觉地捏紧一分。
而且,开往茅台镇的私家车通常都价值不菲。如若不幸发生前车拥堵事件,这时的你既不能离前车太近,也不能离前车太远,很是费神。毕竟在这里,堵车是家常便饭。
听汉王酒业的司机师傅说,从茅台镇到汉王酒厂正常车程最多15分钟,但有一次他遭遇了整整四个小时的拥堵。
我们的贵州同事也深有体会。有次到河左岸参加活动,接送他们的司机为了避免堵车,硬是选择了一条尚在修建的路。那条路特别陡,仿佛路的尽头都能直插到赤水河里。
河两岸酒厂的路牌也很有门道。
千万不要因为茅台镇上的酒厂能赚钱,就认为酒厂路牌也会制作得别出心裁。就拿我们到访的祥康酒厂来说,明明从对岸看过来,酒厂建筑群神似“布达拉宫”,但它的标识只是不怎么起眼的蓝底白字指示牌,表明牌下的岔路口是通往酒厂。
不过,从岔路口上去,你就会发现这上面别有洞天。
由于祥康酒厂是建在山上,占地面积大,海拔又有一定落差,所以通往厂区的路大部分都是倾斜的大长坡。在连续经过好几个长弯坡后,梯田式的酒厂建筑逐渐出现在视野中。
在我们这次走访的酒企中,祥康是面积较大的一家。一期工程现有28个酿酒厂房,1366口窖池,年产大曲酱香酒12000吨。二期工程正在建设中,计划未来最少每年扩产3000吨。虽然整体产能较大,但祥康每年只打算卖5000吨。
酱酒带火了茅台镇,也盘活了仁怀。
如今的仁怀,逐渐形成了以茅台镇核心产区为核心的国酒工业园、以荣昌坝为核心的仁怀名酒工业园区、以坛厂为核心的配套园区这一酱酒“金三角”新格局。
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酱酒行业实现销售收入约1550亿元,总产能约60万千升,约占中国白酒行业产能的8%。这8%的产能,贡献了白酒行业26%的销售收入和40%的利润,这里面仁怀产区的酱酒产能约占一半。
其中,仅贵州茅台酒2020年就完成了848.31亿元的销售收入。
在仁怀,贵的不只是酒。作为贵州省经济第一县(市),也是全国百强县(市)之一,2020年仁怀的GDP达到1364.11亿元,人均GDP超过20万元,在全国排名第五,甚至比百强县之首的江苏昆山还要高。
仁怀的房价,也在过去三年间翻了一番。即使是在苍蝇馆子里七八人的聚餐,随随便便点上几道菜就能花去六七百元。
同样很贵的还有土地。在茅台镇,一亩土地成交价达60万元并不鲜见。
遵义市(仁怀市)酒业协会执行副会长兼秘书长吕玉华表示:“现在仁怀的土地是黄金。一个企业要用一亩地,算上资源补偿费,无论是钓鱼台还是茅台,以前是四五万一亩,现在是50多万一亩,有的甚至接近70万了。”
文中酒业副总经理王纯义也透露说,2011年公司圈地建厂时每亩地是28万至29万元,现在则涨到每亩48万至49万元,而这一变化是最近两三年才开始出现的。当然,离茅台镇城区越近,土地价格也会越贵。
相较之下,以荣昌坝为核心的名酒工业园区土地要便宜些,但是想要入驻工业园区也不是一件易事。
台郎酒业总经理王方朝坦言,以前工业园区对申请进入的企业要求是规模不小于200亩地、窖池不少于400口,现在的门槛则提高到土地300亩以上、窖池达800口才符合园区标准。
当然,这一切都得归根于茅台镇酱酒产业的发达。甚至有不少跟贵州接壤的四川人,也会选择来茅台镇打工。
近些年茅台镇酱酒企业的招聘需求日益旺盛。一般本地酒厂的普通工人,一年收入也能达到八九万,而大家挤破头都想考进去的茅台酒厂,员工年均工资高达15万元。
因为不断涌入的各地淘金客,在茅台镇不仅容易堵车,还经常订不到房间。
国宝酒业行政接待负责人张娟表示,由于这段时间中国酒文化城对外开放,茅台镇和仁怀的酒店预定都很困难。同时,因为茅台镇将在十月举行祭水大典,很多酒店也已经被预订一空。
▲中国酒文化城
张娟是2018年从贵阳调来茅台镇的。据她回忆,之前仁怀的酒店、餐饮配备都很落后。不过,这两年随着酱酒热度的提升,相关产业变化都很大,类似希尔顿这样的高端酒店也已落户仁怀。
不仅如此,在走访酒企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不少企业都有打造白酒庄园的设想,酒店、餐饮都在规划之内。这里面既有仁怀本地的家族企业,也有近几年才入驻仁怀酱酒产区的外来者。
不过,红火之下亦有隐忧。在酱酒正热的风口下,当地不少酒企都在扩建扩产,与之相对应的是原料紧俏、土地资源不足、人才缺口等问题凸显。
据五星酒业接待招商总监林荣介绍,在仁怀,只有茅台集团有实力囤粮。从五星酒厂厂区内还能看到茅台集团储粮的罐区。
不过,茅台镇大部分酒厂都有自己稳定合作的高粱供应商,只不过合作形式略有差异。通常只要早早下订单,或者出高价,原料问题还是相对好解决的。
土地紧缺,是仁怀酒业发展不可忽视的另一大问题。上文提到的土地价格飞涨,也是因此。
去年,仁怀市还出台了针对茅台镇、美酒河镇等酱酒核心地区建设审批的冻结政策。面对占地面积大局已定的现实,仁怀酒企纷纷开始“向上”发展。
比如正在探索智能化酿造的国台,就将制酒车间调整为两层,将酿酒与摊晾分离。在祥康,有几座主建筑的外观是上灰下红的,其中红色砖块墙体内都是用来存酒的空间,灰色砖房内则是窖池,这样设计也有利于保持窖池的干燥。
而在原料、土地和人才这三者中,仍属人才问题最为焦心。
几乎所有受访企业都表示他们存在“用工荒”的问题。一方面是因为基础工人流动性大,但更主要的是专业人才缺失——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酒企高层意识到知识与科学的重要性。
中心酿酒集团董事长周杰明表示,酒厂已经涨薪40%来招人了。相比基层员工,管理和科技人才更是他们招募的重点。周杰明还提出以年薪制、股份制合作等方式招募更优秀的人才。
1992年就接管家族企业的周杰明头脑灵活,很具前瞻性思维。为了解决用工荒,周杰明还在智能制造业较为发达的海南,投资建设了专门针对酒厂的智能装备制造中心,研发成功后会在仁怀进行组装使用。据了解,这种智能化车间是传统车间面积的两倍,但是产能可以实现25倍。
对技术出身的罗吉洪来说,他的酱九坊酒庄同样需要人才,而且是白酒酿造方面的专业人才。罗吉洪本身就在茅台集团工作了12年,又师从曹大明、彭茵两位酱酒大师,对酿酒始终保持着热爱与严谨。
基于人才的紧缺,今年夏天走向社会的茅台学院第一届毕业生,已早早地被众多仁怀酒企盯上了。
就像连接起中枢、茅台、荣昌坝、坛厂、鲁班各镇之间的便利交通网一样,活跃在仁怀市的这些酱酒企业家们,也在酱酒圈子里形成了密切的关系网。
比如从业42年的黔酒股份董事长张方利,是地道的鲁班镇人。为了跟我们见面,当天中午还在古蔺参加百岁老人生日宴的他,特地赶回了鲁班镇。
在交谈中,我们得知钓鱼台总经理丁远怀、中心酿酒集团董事长周杰明、五星酒业集团董事长焦永权等也都是鲁班人。
张方利还跟我们细数了一下酿酒人之间的关系:他与周杰明是亲表兄弟,周杰明与丁远怀也是表亲,张方利与汪洪彬等酒企老板也都有交往。
虽然现在大家都忙于各自的工作,做生意的理念也不完全相同。但试想,当他们几位得空坐在一起时,有趣的故事定会源源不断。
在生产和技术层面,酒厂与酒厂、酒厂与个人间也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比如祥康酒厂会把部分窖池租给金酱、无忧等酒厂生产用;文中酒业基酒的分型定级最初是请罗吉洪团队做的,在此基础上,文中酒业一到七轮次酒分级很细,标准也更高些。
酱酒产业,不仅把这些乡邻聚到一起,把酒厂聚到一起,也把酱酒人聚到了一起。
仁怀酒厂的这些老板们,远不像人们刻板印象中那样“会为竞争打破头”。
他们更像是江湖人士,是非恩怨有,化干戈为玉帛也有,称赞与敬佩也是存在的,就像张方利会在酒桌上公开认可远明酒业的董事长任远明。
而更多的,则是他们作为酱酒人所表露出的那份骄傲,还有对这一方水土的仰仗和维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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