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语、口语、助听器、耳蜗……聋人身份认同的二三事
Q1:听障人=聋人?
国内外语言学界普遍认可,手语是一门独立语言。自然手语跟有声语言(比如汉语)一样,是自然产生的,按照自身的语法规则表达信息。
自然手语对聋人来说是第一语言,相当于汉语对我们来说是第一语言。汉语符合听人的思维习惯,相对的,自然手语符合聋人思维的语言。
手语和汉语,是并列关系,而不是从属关系。
(来源:公众号“果壳”)
Q2:聋人佩戴助听器=会说话?
Q3:聋人无法说话吗?
图片:一则外国广告。聋人女孩伤心地打着手语:“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坐在她身边的聋人大叔打着手语回复道:“你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
(来源:公众号“守语者”)
Q4:聋人的双语是什么?
我从小所在的那所聋校,老师们一直是“双语”授课——手语和口语。
我有位老师看到我们打的原汁原味的自然手语,觉得很自然有趣,为了和我们打成一片,学得活灵活现的。
后来老师很沮丧,因为他的手语考核没过关。很多老师并不想学习我们的手语,因为会影响手语考核。
和老师交流最好是“双语”同步,达到提高书面语水平的目的。
是的,我们聋学生几乎都在打一字一顿、逐字逐句的手势汉语。久而久之我们的手语慢慢失去灵魂,就连作为手语要素之一的表情也变得呆板无趣。
遗憾的是,大多数聋人对“手势汉语”吸收十分有限、消化及其困难,即使现在推广通用手语,那些词汇打法“自然”很多,但句式的运用上仍然遵循汉语逻辑。
《中国手语》由中国聋人协会编写,于1990年正式发行,1994年续集出版,2003年更新修订版。
从一开始,手语规范的制定,和汉语拼音的推广有密切的关系。
据手语专家介绍,当年,《中国手语》的编委会里鲜有聋人。
换句话说,就是听人自创的手语打法,要求聋人学习并使用。
(来源:公众号“果壳”)
我们在校的日常任务是把话说好、把句子写通。聋校部分老师对“会说话”的学生爱护有加,将我们分为三六九等,对我们的评判标准多是:“是否书写语句通顺?是否口语清晰流畅?”
包括聋人圈也会有怪相,和聋人结交尤其注重两点:看到颠倒干脆贴上“文化水平低”的标签,看到开口说话就惊叹不已。
家长也对那些有口语基础的聋生一脸羡慕,叹息地看看自己的孩子,“我这孩子是没什么指望了。”似乎大家包括我们聋人觉得:没学好说话便是输在起跑线。
声音语言强调序列性
而视觉语言(手语)强调
事情发生的顺序
以及名词之间主动与被动的相互性
以声音语言为基础的“手势汉语”
依据的是汉语拼音
而汉语拼音规则对于聋人而言是陌生的
(来源:公众号“守语者”)
Q5:语言选择-自我身份?
聋人,译自英语单词Deaf
有别于小写的deaf只说明了听力的状态
这是文字上专有名词化的结果
就像我们知道中国(China)
曾经盛产瓷器(china)
如上所述
聋人是使用手语的少数群体
而手语是一门独立的语言
语言是文化的载体
大写的Deaf就是指
认同手语、自己听力情况的人
从文化的层面去认同
(来源:公众号“守语者”)
图片:手放在耳边做“听”的姿势(图源网络)
Q6:我为什么做耳蜗?
高中有天我突然昼夜不间断地耳鸣,听力持续下降。折磨多年后得知,是我的神经性耳聋伴随的前庭导水管扩张导致的。
我对将来可能没有听力地生活的恐惧感愈来愈加深,也尝试过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不佩戴助听器,试图提前适应无声世界。
我总问自己:我将来如何生活?我如何和他人沟通?别人如何看待我?我把自己放在什么样的位置?
确认了自己难以接受无声世界,于是我做了一段时间的功课,决定植入耳蜗,只为听清一些、说清一些。
众多听障孩子的家长顶住经济压力不惜代价给孩子做耳蜗,希望孩子在康复中不要去学习视觉语言,免得影响口语水平。我认识的一些蜗友,他们自称重听人(不会/不使用手语),儿时经过超强度的语训康复,早已融入主流社会。我也认识一些没有口语基础的聋人,或自己不甘或父母强求,没有良好的心理建设选择植入耳蜗,生活百般难耐……
很多人关心我听得好不好,我如实地答:双模(一助一蜗)确实听得比双助爽(和助听器款型、听力验配技术有很直接的关系),但我辨听、口语能力没有很理想。
我植入耳蜗并没有想要“提升”身份,它对我来说和助听器一样只是助听工具。我在生活中遇到的困扰并不是单单植入了耳蜗做了康复就能解决的,过程中我愈来愈清楚“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做什么?”我仍然在“听得到-听得清-听得懂”上任重道远。
Q6:我处于障碍环境可以做什么?
最近我去趟医院,因为疫情人人都戴着口罩,我基本上会请医生说得慢些,其中一位满脸问号,“你说话怎么……你是戴牙套了吗?”瞄到我抢眼的耳蜗便问,“耳朵怎么回事?”我干脆地答:“遗传性耳聋”。医生们就是这样匆忙中压着不耐烦地重复,我没有像以往那样感到过于窘迫。
就诊中走到预约和收费一体的柜台,我在离柜台不远的地方干站着,生怕错过护士的叫号。此时和朋友聊天提起,他二话不说向我所在医院发邮件提出“××医院设置无障碍的建议”的反映。
他说如果几天之内没有得到回复,他会再次反映,持续每隔一段时间反映到对方有回应为止。
惊喜的是,三天后医院回复了,“您好!关于您反映的‘××医院无障碍设施的建议’医院已知悉,并已汇报相关职能处室领导,医院会积极考虑,不断提升服务质量。给您带来不便,医院深表歉意,感谢您提出的宝贵意见!”
我讶异中恍然:我们聋人遇到障碍难道只能从自身找原因吗?为什么我们对不合理的设施环境麻木不仁?
如果我们能够像这位朋友一样去应对,是不是整个社会变得不一样?我们就没想过去改变吗?为什么没想过?为什么?这太可怕了。
最后,以《联合国残疾人权利公约》中对手语和聋人文化的认可收尾吧:
第二十一条 缔约国应当采取一切适当措施,包括下列措施,确保残疾人能够行使自由表达意见的权利,包括在与其他人平等的基础上,通过自行选择本公约第二条所界定的一切交流形式,寻求、接受、传递信息和思想的自由:二、在正式事务中允许和便利使用手语、盲文、辅助和替代性交流方式及残疾人选用的其他一切无障碍交流手段、方式和模式; 五、承认和推动手语的使用。
第三十条 四、残疾人特有的文化和语言特性,包括手语和聋文化,应当有权在与其他人平等的基础上获得承认和支持。
图片:几个英文单词组成了一个竖起大拇指的图案——Language Sign is Handy!(手语便捷且触手可及!)
今日互动:
作为一名聋人
你在平时的环境中
感到过什么样的不便利?
为此,你有做过什么吗?
可以在下方留言告诉我们!
圆桌主讲人:另翎
合作团队:守语者
特别感谢:沈丞晴、刘小玄、Caroline、伟健、睿睿、萧雨、纸鸢
编辑排版:郭佳妮
本文首发于少数派说,如需转载,请在少数派说后台回复关键字【转载】联系小编。
少数派圆桌活动正在火热进行中!
少数派圆桌,是指少数派社群主办的、每月平均两次、举行固定话题讨论的活动,分享知识、经验和故事,以达到总结经验和文章,帮助身障人士更好生活的目的。如果你也想报名少数派圆桌主讲人,请联系圆桌君微信号:Qinger-zi
点击“喜欢作者”,赞赏少数派
(所得赞赏金,均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