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逢九我们便死去，逢十我们将获新生

本社小说刊物部正式公开征求稿件，欢迎各位供稿！

感兴趣的朋友可以通过[e-mail]或者微信后台联系。

十年|傅曼殊

时间的尺度是什么？我们为了什么而变老？二十九岁使人老去倍显疲态，但三十岁要使我们复活，作为刚刚诞生的成年人。逢九我们便死去，逢十我们将获新生。

我们总想赶在时间的前头。但因为太快了，万物将因之而受损亏折。万物将经历洛兰兹收缩，变得比压缩饼干还稀薄。万物将非复为我们最初所臆想得见的面貌。

他还记得他做兵的时候，他记得他亏欠他儿子那整整十年。整整十年的来来去去、饭桌上的不言不语已然被收集、融铸，成了一个汉子，翘首四盼，准备用他那双强健的手去攫取、紧握时间之流。他还想着他要在下个月的毕业典礼上，怎么用合适的方式轻轻敲击他的肩膀，授予并被授予一种荣誉，偿还并支付。他好像还刚刚从那里毕业，怯懦地看着人们来去。

他还记得他父亲曾经说过的，经上所记载的，最终将要实现的。实现了么？十个十年排排站立，手牵着手构成了一整个世纪。他在这里看见了天意的安排。过去朦胧地隐入了雾霭中，缓缓闪烁。数十年前徒有其名的事物，如今仅余其实。数十年前人们谈论恋爱与天气晴阴，如今人们不分阴晴恋爱而不假谈论。（人们谈论polyamory。他懂得等差级数，那会是数十年后完整冷酷的实在。）数十年前的名目仅供妙人索隐，别成一番考究的趣味，而今的实在则肿胀变形，难以识别。我们在购物清单上填写我们的愿望然后划去。生活缓步飘移，始终如新，而词语逐渐老去，在神龛里牌位上永存。

他在电台上听到老去的少女数着自己的姊妹的名字，七个，七十七个，七十个七个。拉高嗓子学着母亲，想象着自己还是那个把脏碗盘随意摆放在桌上椅上流理台上的小女孩。他想家了。因为他的母亲笑得如同盆景一样。因为他的祖母沉默得如同盆景一样。因为他们的生活在阳台上舒展开如同盆景一样。然而有百万个如此的阳台，有千百个这样的城市。都像是盆景一样，像是他依稀记事时逛过的小人国主题乐园一样。（啊，我们亚洲人啊。他加尔各答的朋友不也有着洁白的祖屋，金黄的神龛，翠绿的祖母么？加尔各答多妙啊，多美的声响，我们却一点也不懂。）

然后在下一个转角他又听到人在唱，要爱你一万年。那会是一千个十年，或者十个千年。我们将相爱如万花筒，如折纸小人，亦如百科之书页。

作者介绍：傅曼殊，1988年生于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