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评分8.7，一个好莱坞“妖女”凭什么改变家暴立法？
触发创伤警告：
本文涉及家暴、性侵有关的细节描述
“当你质问‘如果情况真的这么糟糕，你为什么不离开？’时，你的行为恰恰在向受害者展示其中一个她们无法离开的理由——人们总是在责备受害者。
“当你决定为一个受到十几人控诉存在施暴行为的男人辩护，你的行为恰恰也在展示受害者无法离开施暴环境的原因。
“当你选择责备一个受害者的时候，你恰恰也在证明我们的观点。”
上面这段反击“受害者有责论”的文字，出自最近的纪录片《浴火重生》（Phoenix Rising）。这部时长77分钟的纪录片，讲述了好莱坞演员埃文·蕾切尔·伍德（Evan Rachel Wood）作为家暴、性侵幸存者，推动改变加利福尼亚州家暴法律追诉时效的心路历程。
伍德曾经因《西部世界》名声大振，2016年，她在一封公开信中谈到了自己在20多岁时遭受的“身体、心理、性”虐待，自此她以性别暴力幸存者的身份开始活跃。
2018年，伍德与其她三位女性一同出席美国国会作证，讲述自己与家暴、性侵的故事，借此呼吁和推动法律的改变，要求将家暴的法律追诉时间延长。
再后来，伍德与其她妇女权益活动者一起，促进了《凤凰草案（the Phoenix Act）》（以下简称《凤凰》）的通过，使美国加州将家暴追诉时效从原本的3年改为5年。
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凤凰》的原诉求，是将家暴追诉时效延长至10年），可这看似微小的改变仍然给了许多在挣扎的幸存者们一线希望，ta们将拥有相对以往更长一些的时间来喘息和休整，以决定是否追究施暴者的法律责任。
2021年初，伍德终于在社交媒体上正式公布，指认曾经对她施暴的人是美国工业金属乐队“玛丽莲·曼森”的主唱玛丽莲·曼森（Marilyn Manson，原名：布莱恩·华纳 Brian Warner）。
至此，爱与艺术下溃烂的控制、暴力与伤害被全面揭开。
所有人都是施暴系统中的一部分
伍德曾在国会证词中描述了自己遭受性虐待的经历：
“暴力最开始是缓慢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升级，包括威胁我的生命，使用煤气灯控制法和洗脑的手段。有时醒来，我发现自己爱的人，他正在强奸我无意识的身体。最糟糕的是，施暴者会把我的手脚捆绑起来，实施病态的‘仪式’，对我进行精神和身体的虐待与折磨，直到施暴者认为我能够向他证明‘我爱他’的时候，他才会停下。”
而纪录片《浴火重生》则更为详细地讲述了伍德与曼森相遇相爱、落入曼森的暴力循环及她最终逃离的故事。
纪录片共分为上下两部。在第一部分，影片用较长的篇幅讲述了伍德的儿时和原生家庭，以及她以童星身份进入好莱坞的过程。
有短评认为，影片的第一部分或过于煽情，讲了太多伍德原生家庭的事，和她作为性暴力幸存者维权关联不大。可随着人物、时间的推进，作为女性观众，我更为清晰地感受到纪录片的讲述逻辑——
一个“无作为”的社会系统，是如何把女性推入暴力循环的。
在伍德小时候，她父母的关系并不好，两人长期处于争吵与分裂的状态。面对孩子的困惑和恐惧，ta们使出了许多父母都用过的招数：
“我们吵（打）架，是因为我们爱着对方。”
十多年后，当施暴者的精神控制手段在伍德身上奏效时，谁又能否认伍德儿时父母关系对此的影响呢？
如果你的父母一再在你面前“演示”爱的模样，你自然而然会把“暴力的爱”当作是“正常”。
除了亲密关系并不健康的原生家庭，伍德小小年纪就开始接触的好莱坞产业，也是将她拱向深渊的推手之一。
作为女演员的伍德，靠影片《十三岁》成名。这部电影讲述了十三岁少女特蕾西（伍德 饰）遇见另一位着装性感、身材火辣的女友，从乖乖女变成“不良少女”的叛逆成长故事。
从海报不难看出，电影制作方并不忌讳将十三岁少女的性张力作为卖点。伍德在纪录片中也揭露了她拍摄成名作时的感受，在一些亲密戏份当中，她感觉到很不舒服，但当时的她却没有意识到也没有能力表达拒绝和不适。
而片场的其ta成年人也没有谁认为这样的戏份不合适，更没有谁站出来阻止，似乎大家都“忘记”了——
片场当下的伍德，年仅14岁。
这部让伍德崭露头角的电影，同时也给她的演艺事业烙下了“小洛丽塔”的印记。认识曼森之后，后者邀请她出演音乐视频时也要求她展现出“小洛丽塔”的模样。
好莱坞向来乐于塑造“堕落”“放荡”的少女形象，甚至是精于打造、性化和营销。伍德18岁时拍摄了电影《流入山谷》，而出演剧中男主角的演员爱德华·诺顿，彼时36岁。
因此我们看到，剧中与18岁少女托博（伍德 饰）相爱的，是三十多岁“仍未长大”的、在加油站打工却热爱牛仔文化的男人哈兰（诺顿 饰）。
与电影情节类似，伍德与曼森相识时，她18岁，他37岁。她还在青春期的校园恋情中，对方却是已婚。
尽管伍德是比自己小了近20岁的青春期少女，曼森从见到伍德那一刻起，就毫不忌讳地对她发起接连的糖衣炮弹攻击。
两人第一次独处时，曼森即对伍德施加了未经许可的性接触。这种违抗ta人意愿的行为也延续到曼森的工作或私人生活当中，甚至成为了众所周知却被默许纵容的“摇滚”行为。
当伍德应邀参加曼森及其乐队的巡演时，曼森在多月的巡演期间阻止并控制了伍德与家人、朋友的联系。曼森会当着其他人的面，在酒店房间、大厅推搡伍德，拳脚相向。而令人绝望的是，在明知曼森可能会对伍德施暴的情况下，在伍德握紧酒店房门、明确表示“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时，曼森剧组的工作人员仍缓慢地关上了门……
曼森的出格、暴力行为从未被追究，也没有被制止，在粉丝、媒体、众人的纵容下变本加厉。
全世界的婊子和才华横溢的浪子
曼森的艺名玛丽莲·曼森，灵感来自美国知名女演员玛丽莲·梦露，与美国犯罪集团、邪教首领及连环杀手查尔斯·曼森。
查尔斯·曼森信仰他自己所创造的“Helter Skelter”，他坚信一场末日种族战争即将发生，并认为自己犯下的谋杀案能够促成这场所谓的“战争”。作为精神混乱、暴力血腥和恐怖的象征，查尔斯·曼森甚至成为了许多艺术家创作的灵感，这其中就包括玛丽莲·曼森。
将查尔斯·曼森视为偶像的玛丽莲·曼森，对于宗教同样存在极具争议的观点。
在纪录片《浴火重生》中，包括伍德在内的多名幸存者表示，曼森在家中藏有许多与纳粹有关的物品。更令人发指的是，在明知伍德是犹太人的情况下，曼森会使用纳粹鞭子鞭打伍德，同时扬言杀掉伍德。
出庭作证的伍德
对此，曼森不仅毫无悔意，甚至乐于承认和公开表达自己对ta人施加的暴力与死亡威胁。在伍德和曼森分开期间，曼森接受杂志采访时表示：“《我想像电影演的那般杀了你（I Want to Kill You Like They Do in The Movies）》这首歌是关于我的幻想。我每天都幻想着用大锤砸碎她（伍德）的头骨。”
面对口出狂言的曼森，采访者惊叹一声“哇！”，曼森却轻描淡写地回了句“圣诞快乐”。
曼森不止一次地表达过自己的暴力倾向，他在自传《走出地狱的漫漫长路（The Long Road Out Of Hell）》中坦言小时候他因怀疑母亲出轨，拿起瓶子直接砸向母亲，在母亲的嘴唇上砸出一道口子——
“这道疤痕依然留在她脸上，并且将永远提醒着她，别再要另一个小孩。”
这种明目张胆的对暴力与血腥的推崇，被曼森运用到他的音乐和MV作品中。2007年，曼森自称因读《洛丽塔》联想到现任女友伍德而创作的歌曲《心形眼镜（heart-shaped glasses）》的音乐视频发布，其中，伍德与曼森浸淋在“鲜血”中的性场景引发舆论哗然。
媒体与大众迫不及待地给刚成年不久的伍德焊上荡妇的锁铐。
MTV NEWS将伍德称为妖女，说她在音乐视频中的呻吟场景看起来非常真实，曼森则“窃笑”地表示他不会否认或承认粉丝们的猜测。
自此以后，伍德的演艺事业遭受重创，曼森则继续因怪诞、叛逆、大胆的坏男孩形象广受追捧。
15年后，伍德在纪录片中讲述了这段视频背后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据伍德所言，正式拍摄前，曼森曾给她下药，而原本被告知的所谓亲密戏份，在现场变成曼森真实的侵入式性行为。在药物的作用下，伍德根本无法有效判断现实，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在镜头之前被性侵了，施暴者是她当时爱着的男友。
拍摄、剪辑、审核、发布、宣发......实施肢体暴力、性侵害的是曼森，实施性别暴力的，是所有人。
图 /《浴火重生》
即便如此，当伍德及其ta十多位幸存者、证人站出来时，人们（尤其是曼森的粉丝）的反应却仍然是“她是撒谎的婊子”，曼森的粉丝甚至不间断地对伍德及其ta幸存者发出死亡威胁，正如ta们的偶像曼森一样。
纪录片里，遭到曼森及其粉丝威胁轰炸的伍德，不得不带着年幼的儿子逃离，躲到无人知晓的小镇。与伍德一起发声的活动者们，也被迫离开居住地，因为她们都害怕曼森、害怕曼森的粉丝。
反观现年53岁的曼森，在粉丝的眼里，他仍然只是一个热爱摇滚、古怪叛逆的“单纯”少年。他不可能有错，错的是恋爱后反咬一口的伍德。
法律是否给予幸存者足够的机会？
这位以奇装异形、耸人听闻的行径而饱受争议，却也备受追捧的摇滚男歌手玛丽莲·曼森，虽然在国内知名度并不算高，但早已“臭名昭著”。
在网友盘点的“曼森的十大骇人听闻行径”中，包括：
曼森的舞台上要求女演员表演熨烫一面纳粹旗帜，并表演堕胎；
在采访中，曼森表示自己曾经挖坟并吸食刮下的尸骨粉末；
音乐节上，仅身着皮质丁字裤和连裤袜的曼森用大腿夹住某保安的脑袋，甚至用生殖器对其头部进行猥亵；
曼森及其乐队邀请聋哑女性粉丝拍摄音乐视频，并让乐队成员轮流与其发生性关系，最后让某乐队成员用尿液为其洗澡。
纪录片中其她幸存者的讲诉
种种暴行，非但没有得到法律惩罚，曼森及其拥护者还倒打一耙，将幸存者推向无助。时隔多年，伍德终于有勇气面对曾经被家暴的事实，但她在试图寻求法律救济时，却被告知已过时限无法立案。
伍德的律师苦笑道：“你唯有自己去改变法律了。”
伍德做到了。
在伍德分享了她的故事后，更多的幸存者找到她，并开始在社交平台上分享她们的经历；也有当年曼森巡演期间的工作人员找到伍德，愿意在社交平台上证实这些幸存者的故事。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社交平台公布ta们的声明，形成相互印证的故事链。
幸存者意识到自己的经历是什么，积蓄起足够的勇气讲出自己的故事，抱着不悔的决心寻求法律救济，这个过程需要3年，5年，10年，还是更久？
也许这道题根本没有标准答案。但是别忘了，在苛责幸存者之前，法律有时候并没有赋予过任何她们讲述或追究的权利。
你和我，还有这个社会，也很可能成为施害者。
所以在下一次，请不要再旁观性别暴力的发生，请不要再苛责受害者不够完美，请像一个有良知和同理心的人一样，表达你的愤怒与支持。
参考资料：
1.https://www.indiewire.com/2022/01/phoenix-rising-review-evan-rachel-wood-marilyn-manson-1234692704/
2.https://www.indiewire.com/2018/02/evan-rachel-wood-testifies-sexual-assault-congress-1201933655/
3.https://www.sohu.com/a/532841877_424265
4.https://zhuanlan.zhihu.com/p/23020383
5.https://www.nydailynews.com/news/national/ny-evan-rachel-wood-marilyn-manson-nazi-whip-phoenix-rising-20220315-cg4fzm4oizfxxpk4ipnhdx3cim-story.html
6.https://www.spin.com/2009/06/qa-marilyn-manson/
7.https://www.thesun.co.uk/tvandshowbiz/13947863/marilyn-manson-mum-abuse-evan-rachel-wood-book/
8.http://www.mtv.com/news/1559650/marilyn-mansons-sex-scene-stellar-acting-or-the-real-dea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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