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年捐了160亿，曹德旺的慈善影响力体现在哪？
影响力慈善研究院原创
作者丨曾晶 李洁
编辑丨林伊人
从1983年给小学捐课桌椅开始做慈善，到2023年捐资100亿建设的福耀科技大学即将落成，曹德旺在慈善之路上前行了四十年。由于捐赠数额大、覆盖领域广、信息披露及时充分，曹德旺的慈善事业一直受到海内外慈善研究者的普遍关注。
《中国慈善家》影响力慈善研究院近期发布《影响力慈善白皮书2022》，以曹德旺为典型个案，全面梳理他在奖教助学、扶贫济困、应急救助、文化传承、公益事业发展、生态环境等六大领域的慈善实践。通过深度探讨曹德旺慈善影响力产生的个人动因、时代背景、决策和执行过程、项目产出和成效，最终形成包括综述和六个领域专章及独家访谈在内，近13万字的《曹德旺案例研究报告》（以下简称“研究报告”）。
研究报告首次全面且详尽地对曹德旺慈善实践的历程、成果及影响力予以呈现，从捐赠数据切入，分析展示了曹德旺慈善捐赠的总体规模与特征，并根据时间顺序，总结提炼了曹德旺慈善实践三个阶段的演进性特点，最后从曹德旺慈善活动的六个主要领域，深度剖析关键项目、事件的情境过程。
研究报告弥补了中国当代慈善家深度案例研究的不足，期待为慈善家追求以成果为导向的影响力慈善行动有所启发。
以下是研究报告综述篇的部分摘录。
40年捐出160亿 覆盖六大慈善领域
1983年至2021年，曹德旺捐赠总规模为90.22亿元，其中以个人名义捐赠13.32亿元，以福耀企业为主体捐赠0.99亿元，曹德旺将个人所持福耀玻璃股权捐赠给河仁慈善基金会后累积产生的总收入为75.91亿元。
如果加上计划并已实际投入建设福耀科技大学的100亿元，曹德旺的捐赠总规模将达到190亿元。截至白皮书发布，曹德旺实际已捐出的善款达160亿元。
据不完全统计，1996年，曹德旺捐赠规模从十万元以下增加到百万元规模；2004年突破千万元；2010年达亿元量级。捐赠规模总量最高的年份为2020年，当年捐赠支出近16亿，其中14亿元用于闽鄂黔三省脱贫抗灾，其中相当部分用于当地抗击新冠疫情。
按资助领域分析，曹德旺在扶贫济困领域的捐赠投入最多（40%），其次为奖教助学（21%），第三为文化传承（20%），捐建寺庙等宗教文化项目居多，随后分别为应急救助（16%）、公益事业发展（2%）、生态环境保护（1%）。
作为闽籍企业家和慈善家，曹德旺的捐赠资金中60%用于福建省公益慈善事业，40%流向福建省外，覆盖全国28个省区市，特别是中西部自然灾害多发、贫困人口比较集中的省份。
曹德旺慈善实践的三大阶段
1983-1993年
商海沉浮定初心 善行虽小亦求真
1983年，曹德旺开始在高山承包玻璃加工厂，也就在这一年，他的第一笔公益捐赠给了他曾经就读的公社小学——他最尊重的林秉珠老师亲自上门找这位全公社知名的致富能人募捐。
曹德旺当时没有现金，于是借了两千元做了新课桌椅给小学，但同时要求把旧的课桌椅再修理一下，送到另一所还在用土块当课桌的村办小学。第一次捐赠，曹德旺就本能地关注捐赠的产出和效能，这种本能来自他血液的商业基因。
这个阶段做慈善的曹德旺，是板着面孔出手谨慎的铁面东家，也是四处助人雪中送炭的暖心老板。除了捐钱，他也身体力行帮助他人，带动和影响自己周围的人行善事。
从1983年到1993年，乡里善人曹德旺的慈善影响力只惠及高山镇、福清市，但他早已对个人财富的社会价值展开了通透的思考，对“初心”的确认和坚守决定着他未来所选择的慈善道路。
1993-2009年
精进专一终有报 且行善道无所图
1993年6月10日，福耀玻璃获准在上海挂牌交易，拥有500万股股票的曹德旺成为第一代民营上市公司的领军人。这个时期，曹德旺率领的福耀玻璃不仅在国内国际市场攻城掠地，在履行企业社会责任、支持地方公共设施建设、救助自然灾害、环境保护等公益事业方面也十分踊跃，开始了常态化的大额捐赠。
1996年，曹德旺捐款230万元与厦门大学签订协议设立“福耀厦门大学教育发展基金”，随后20余年共计投入3亿多元支持厦门大学发展。
1998年长江流域发生特大洪涝灾害，曹德旺亲自飞赴武汉灾区考察后个人拿出300万元，加上动员员工捐款等共筹资400万元经由中央电视台汇往灾区。
2004年先后捐出1300万元，用于修建福厦高速公路宏路出口与316国道连接道路以及福清三条农村公路。
2005年，捐资600万支持福清县高山中学建设科技楼；2009年，捐资兴建福清德旺中学；两校合并后转型升级为福建师范大学附属德旺中学，成为“新时代乡村薄弱校改造提升的示范和样板”。
2006年曹德旺收到位于陕西咸阳的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劝捐信，他很快带队去学校考察并决定每年捐150万设立“曹德旺助学金”。
2009年，由于福耀在辽宁双辽市的硅砂厂始终无法彻底解决废水、废渣的外泄隐患，曹德旺下令主动关闭投资8000万元的双辽砂矿，彻底杜绝对当地生态环境的威胁。
同年，曹德旺先行减持个人股票套现10亿元实施了现金捐赠，其中1亿元捐给了玉树地震灾区，2亿元捐给了西南旱灾救助，还有7亿元用于在家乡捐建中学、图书馆、修建寺庙。
课题组在曹德旺捐建的高山德旺中学调研。
“聚焦”是曹德旺追求影响力的法宝：做企业，聚焦汽车玻璃；做慈善，即使发心于随喜“散财”，他也能通过对项目执行过程的严格监督与优化，及时调整捐赠方向，聚焦到更能产生成效和影响力的慈善行动。
施恩不图报，捐赠无所求，当曹德旺秉持这种慈善观去做事的时候，他可以平等地对待所有需要帮助的人，可以摒弃杂念，迅速决策，聚焦怎么去把善事做好，怎么解决问题，聚集所有的能量去创造最大的影响力。
2009年至今
不拘旧制破局创新 敢立潮头兼济天下
早在2002年，曹德旺就提到要捐出股份做基金会。2009年4月，他正式向民政部提交了成立河仁慈善基金会的申请书，他坦承此举关键是“推动国家制度性的突破”。
2011年5月5日，河仁慈善基金会成立仪式在北京钓鱼台国宾馆举行，曹德旺在仪式上向基金会捐赠了个人持有的3亿股福耀玻璃股票。
曹德旺的突然高调并非偶然。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成功企业家，以及正在快速积累财富的互联网创业者都走到了如何规划和安排个人财富的路口。
在长期的慈善实践中，曹德旺多次遭遇类似股权捐赠这样没有先例、没有参照的问题，亲友经常劝他，可以绕着走。曹德旺却总爱选择那条最难走的路，道阻且长，披荆斩棘，但往往最终能触及到问题的本源。
近年来，河仁慈善基金会在各资助领域积极稳定地进行大额捐赠，成为国内最有影响力的资助型基金会之一。无论新冠疫情还是河南水灾，河仁慈善基金会总是第一时间响应。
至2021年，河仁慈善基金会除2011年的股权捐赠收入时值35.49亿元之外，历年收入总计40.75亿元，公益支出总计34.04亿元。
在股权捐赠制度创新之外，河仁慈善基金会完全依靠曹德旺捐赠的福耀玻璃股权分红和投资收益，实现了公益慈善事业可持续发展。
2021年，曹德旺宣布捐出100亿筹建福耀科技大学。虽然做慈善已经积累了四十年的经验，曹德旺仍在努力学习怎么办大学这个新课题。
曹德旺希望蹚出一条慈善家创办应用型大学的新路，培养未来的工程师、大国工匠，真正推动科技强国，制造强国。
实事求是成果导向 影响力慈善四点启示
启示一
积小善而成大德：慈善影响力是渐进的累积过程
40年来，曹德旺一直坚持做很多影响力并不大的“小善”，细水长流做“小善”让他观察到受助者的众生百态，也锤炼了他自己“无相布施”的豁达和胸怀。
他个人与基金会团队同理心、慈悲心的增长和公益经验的积累，得以让他们更深入地体察社会需求的变化做出相应的调整，从而逐渐从一个个社会问题的表象逐步深入到问题的核心。
以曹德旺参与高等教育慈善为例，他在不同的高校捐赠过很多项目，在当时产生过不同的成效，但他没有止步或简单重复，而是不断地进行升级，从捐建与企业业务关联的研究机构和商学院，到兴建为制造强国培养人才的福耀科技大学，影响力随着使命的提升不断放大。
理想状态下的影响力慈善是希望慈善家开展的项目和活动能推动某个社会问题的根本解决。然而，社会问题如同疾病，由表及里，层次不同，慈善行动犹如处方，需对症用药，层层作用。
因此，慈善家追求以成果为导向的影响力慈善，既要着眼于问题解决的宏大目标，也需要从细微处着手，不断在慈善实践与反馈中调整更新、迭代升级，积小善而成大德，循序渐进地实现慈善影响力的渐进与积累。
启示二
理性区分个人捐赠和企业捐赠，促进商业与慈善齐头并进
对于慈善家或基金会，持续性、大规模的捐赠是产生影响力最基础的土壤。曹德旺的慈善捐赠与企业规模的壮大、个人财富的增长成正比，特别是2010年以捐赠股票的形式成立河仁慈善基金会后，曹德旺的捐赠规模达到亿万元量级。
曹德旺慈善事业发展的底气来自于对企业发展的信心。二十多年来，福耀玻璃的平稳健康发展，为河仁慈善基金会的投资收益提供了根本保障。
在捐赠资金的筹集和使用上，曹德旺之所以没有采取很多企业家通常的方式，动用企业资金做捐赠，或在章程中规定利润的特定比例用于公益事业，他有自己的考虑：
“我也希望更多的人做慈善事业，但是一定要量力而行。我没有叫他们（企业家）一定要捐款，捐款的先决条件是不影响自身的生存和发展，自己还没有捐助能力的时候借钱做慈善，我认为这不是好事。”
如果企业自身都难以存续和发展，又如何为慈善事业发展持续投入，又何以追求慈善成果的影响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有企业保持良好的运营状态，慈善事业才更可持续。
借鉴曹德旺平衡企业发展与慈善事业的理念与实践，企业家做慈善应当对个人财富与企业资产开展更系统地评估、规划与设计。在现阶段，主张企业家用于慈善的资金应来自个人财富，与企业财产彻底分割，与企业行为保持距离，是有现实意义的。
启示三
以高影响力慈善为目标，投入做企业的智慧做慈善
经济学家罗伯特·席勒认为“有能力通过商业行为赚取更多财富的人也正是管理慈善活动的最佳人选”。
曹德旺的很多慈善项目并非发起的时候就有明确的成效考量或影响力产生路径规划，他往往聚焦当下，把基础的事情做好，确保第一步产出和成果的质量。
以福耀科技大学为例，他对大学有很多个人的理想和设计，同时他十分清楚制约大学未来走向的不可控的外在因素，因此现阶段他狠抓校园施工质量，筑巢引凤，规划并保障大学资金的来源并监督其使用，专注于“成为坚强的财政后盾”，以长期主义的心态静待未来。
曹德旺曾说，“做慈善是善的事业，追求善，追求美，跟做企业有什么矛盾？应该像做企业那样来推动做慈善。”
所谓万法归一，企业家不能把慈善当做生意来做，但要让慈善项目产生成效和影响力，不仅需要投入资金，更需要认真地投入精力和智慧。
企业家们在商业领域的经验和思路也可以运用到寻找社会问题的解决方案。专业而严谨的过程管理同样能保证慈善项目成果的品质。
启示四
制度化的捐赠规划保障慈善影响力的可持续
推动股权捐赠和税收减免制度的建立，直至促进慈善立法，是曹德旺最具影响力的慈善行为。事实上，这源于在财富安排上，他只相信制度。
河仁慈善基金会是第一层的制度安排，他曾在理事会上对与会的理事、监事说，“我在佛祖面前发过誓，曹家人宁可饿死也不会动河仁慈善基金会一分钱，我把它拜托给你们。”
第二层制度安排即股权捐赠，随着股权捐赠的完成，河仁慈善基金会以曹德旺捐赠的股权为母本，每年通过股票分红和资本运作获得持续稳定的收入，实现基金会的自我造血。
近年来，在新冠疫情、经济下滑、产业转型等外部环境的冲击下，许多曾经风云一时的慈善家因企业陷入困境，资金链断裂而导致慈善事业中断。这不但导致受益对象失去了资助，也让执行项目的慈善组织不得不减员甚至裁撤，造成负面影响。
因此，以影响力为目标的慈善事业，不是目标越大越好，关键还在于可持续，未雨绸缪地做好善财的规划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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