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四十六份功课

现在我右手边桌上是一份南方周末，灰色小字写“第一千八百六十四期”。

这是我正式订阅的第一期，它发行的第一千八百六十四期。

人在时间里长大，如今是犯的第多少个错误呢？

违规，违规，违规，黄色警告，黄色警告，橙色警告。

有时候我都弄不清楚重重累加是该到了哪个程度，要承担怎样的后果，只是看到一次又一次不经意间发生在任何时刻，应接不暇。

为什么呢？

这不是规则意识淡漠的问题了吧，毕竟不是刚入学的幼儿园孩子，再有几年就成年了啊。

青春期，好多不解、混乱都发生在这个崩裂的时期。

想想我那时候，也未必好到哪里去，一身戾气，恨不得挑战一切来捍卫些什么。

只是胆子不大，在家里有时机就翻天的吵，在外面心里不服就避开，找不守规矩又不会受罚的路子。

中学的时候，不听讲、不交作业、翘课、逃学、撒谎，不在乎理化生考十几分……同学说我玩世不恭，我当作夸奖。但我还是“好学生”，我知道我要学的是什么。

那时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好学生差学生。现在做老师，我也仍然这样认为。这些事情不在好不好，只在敢不敢。

他胆子比我大，可不及我那么幸运，我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想要的是什么。

人做好多事，讲动机，讲目的，讲是非成败得失损益，总归不过是理性一边，感性一边。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多因素，做学问可以研究到细致精微有无数推敲琢磨之处。但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大道不称大辩不言，朦朦胧胧恍恍惚惚，一至觉察感知触动启发了，才是拨云见日般的参悟，才得以把人生打通透了那么一点点。

不断地经历，经历，不断地去看，去想，去思量反省，缠绕拉扯纠结中，哪怕是窥见了虚无的暗渊，还是在朝着明白超越的路上走着。功课又多修了一点。

讲教育本质上要立己成人，那究竟人要成什么样的人？

鲲鹏展翅，垂天之云，朝菌蟪蛄，鹪鹩鼹鼠。小大之间并无高下，只是大不知小则易迂阔不实，小不知大则常拘泥不化。

人在青春期，心性气力像鲲鹏扶摇，有一处不平便忿然激怒，所见所知却还只是小，得要不断地经历和思量。但实际上即便人一生里阅尽千帆，也是朝菌蟪蛄，只是在意识到意识不到，否则百年过去，也仍拘泥于自己的所见所知。

人要得真生命，生命中的真幸福，便要能超越。遇见此事此人此情此景，能念起尚有往古来今四方上下。他做一件事，是青春期中的一件事；青春期，是他人生中的一件事；人生，是天地中的一件事。纵是眼前再荒谬愚蠢，不过是第一千八百六十四个中的一个罢了。

那名利，毁誉，言与不言，对错成败，皆非人内心真正渴求，却念念不能忘。看不到这些拘泥执着舍不得，便不敢不肯不愿做真正所愿之事。

人还须把眼界放大，能看开，有超越，不执著，方才身心合一地专注。学生之苦之难再让我牵肠挂肚日夜难寐，冥思苦想不得教育的要旨，也终须我跳得出来，去看这小大之间，到底是他人生中的功课要他自己去修。

“须是廓然大公，方是心之本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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