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真实而自洽的教育创变者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群岛大学 Author 群岛小海豚
「Edupreneur Ask, Edupreneur Answer 」 (简称EA²)采用短问短答的方式呈现 Edupreneur 们 (指具有创业家精神的教育创变者)对教育、对创业和对自我成长的思考,一起来倾听Edupreneur们的故事,遇见中国的教育创变者。
北大金融专业本科,美国西北大学MBA,吴霞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小海豚原本以为学霸们可以更自由地选择自己未来的路,没想到她依然困于传统对“成功”的定义之下,顺着父母师长地期待踏入了金融行业。
照着既定的路走下去,吴霞应该会成为职业精英,拥有不菲的收入和光鲜的履历,但这并不是她内心的“火花”。在走过那条“正确”的路之后,她选择追寻心中所想,成为一名教育创业者,和合伙人一起创办了一所全日制的创新学校「一出学社」,支持那些被学校甚至家长放弃的“问题学生”们,希望能帮助他们找到各自的“火花”。
可以想象这条路有多难。创办全日制创新学校本身已经很不容易,情绪容易失控的学生们更是让吴霞和伙伴们常常焦头烂额、耗尽心力。作为“老板”,吴霞认为自己应该尽可能地抗住压力,为团队托底,同时把孤独和负面情绪留给自己,就好像很多创业者那样。
直到疫情期间巨大的压力袭来,她自己也陷入了奔溃和焦虑之中,吴霞和合伙人意识到,是时候需要做出改变了。她们开始直面团队内部的“张力”,第一次在团队面前分享内心真实的感受,和大家一起面对遇到的挑战,把“张力”变成团队共同成长和进化的机会,也让自己成为一个身心完整、内在自洽的人。
今天的采访来自「一出学社」联合创始人吴霞,一个向着知行合一的路上越来越自信笃定的教育创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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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和教育创业者,是吴霞最重要的身份
女儿和一出,是她心里的挚爱
你一般会怎样向别人介绍自己(机构)做的事情?
如果是1个月前问我这个问题,我会说:我们是「一出学社」,一个全日制的成长中心,主要针对12-18岁的所谓的“问题学生”——也是我们眼中的“无限潜力股”,他们可能是学习困难(多科不及格)、或者厌学(抑郁、焦虑、休学在家)、或者有行为问题(叛逆少年),可能因为迷茫、不自信、无法适应体制内环境、之前长期经受伤害和打压等等。
但是现在,我想说:我们是「一出学社」,一所面向未来的学习社区。我们相信“人人都是无限潜力股,人人皆可成材”,所以我们不挑选学生。我们努力支持每一位认可我们理念的学生,我们相信无论TA们之前是否遇到困境、是否喜欢学习,TA们都能够在「一出」成长为能够终身学习、创造价值的人。
这个变化源于我们组织的自我迭代和升级。我们在自我认同、知行合一上,又向前了一步。
你原本在金融领域有非常好的学历背景和工作前景,为什么会辞职,选择投身创新教育?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一天。哈哈。
我的北大室友兼闺蜜曾经说过一句听起来很凡尔赛的话:“我们就是因为学习太好了,所以才只有一个选择。”在“内卷”成为流行词的今天,这句话需要细细品。
我在高二的时候,曾经萌生过强烈地想做老师的想法。我当时的感受是,在青春期遇到一位好老师,是可以改变一生的,而我渴望做这样一位老师。所以,我尝试性地跟父母表达过,我想考北京师范大学的想法。但以我当时的成绩,只要高考正常发挥,就一定可以考上北大,而这是我父母和班主任对我的期待,也最符合所有人对我的预期。
选择金融专业,是因为高考分数比较高,是当年北大北京理科录取分数线第二高的专业,我正好分够。就这样,懵懵懂懂地选了一个前景还不错的专业,也没想过自己喜不喜欢,适不适合。
但投身教育的小火苗在我心中一直未灭。直到有一天,我觉得我在“正确”的路上,已经证明过自己,我可以为自己而活了。于是,就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教育创业之路。
从精算师到创新教育者,这个跨度不小,这个过程中你自己是如何学习成长的?
首先,我觉得一个人通用的能力,或者我们所说的“核心素养”,是完全可迁移的。我做的是精算咨询,参与很多管理咨询的项目,在公司内部也参与和组织各种培训,每天都在进行各种各样实际的项目。而我最开始做教育创业时,主要提供的教育产品就是项目制学习,所以我从原工作培养的能力可以自然衔接到我的教学过程中,而我的行业经验也给我的教学带来了很多的便利和资源。
其次,我在美国西北大学读MBA期间,因为已经决定要做教育创业,所以在读书期间也做了很多相关的学习和课程设计的最小可行尝试,为后续创业奠定了一些基础。
当然,所有这些准备,都没有办法与真正实践所带来的冲击和成长相提并论。Learning by doing(做中学), 或者说,learning by failing(从失败中学习)是最重要的学习方式之一。
同时,我是一个听觉型的学习者,我喜欢跟别人探讨和请教,参加自己感兴趣的培训,也会通过观察别人来进行学习。当然,这里面最重要的,还是尽可能保持开放的心态和自我反思的精神。我们现在的工作,方法上的学习是次要的,更重要的是保持觉察和进行刻意练习,所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事物都是学习和成长的契机。
前不久你的联合创始人竹晞曾在文中写过自己的崩溃时刻,在创办一出的过程中,你有过类似的时刻吗?为什么还是决定坚持?
崩溃的时刻往往都是多种因素积累而成的。
当时大的背景是,疫情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生存和财务的压力。大家都在很不确定的环境中工作,每个人都产生了很多焦虑和不自信。
当时跟一位同事有很大的张力。她当时参与招生工作,做得很不开心,而她对我意见特别大。她会觉得竹晞是完美的,而我对组织没有什么价值。当时,我是很崩溃的。不仅因为要面对跟这位同事的张力,也觉得自己没有被看见。
我做很多对外的工作,工作内容与大家日常的工作关系很小,也不太跟大家讲其中的一些细节,所以很多时候大家也并不知道我都做了什么。而我当时负责最重要的对外工作就是融资。在疫情期间融资,我个人也面临了巨大的压力,而投资人对我们的很多质疑,很多时候我也都是自己扛着,很少跟其他人沟通。所以当时觉得非常委屈。
我也会想,我到底在干什么?拿着低工资,跟不尊重自己的人工作,我何必呢?而在我们的工作环境中,即便作为老板,我也不能轻易凭借自己的好恶,而做出辞退团队成员的决定。
当然,这件事最后还是解决了。我逃避了一段时间,但事情最终发展到无法再逃避、必须正面刚的状态,而当我选择直面它的时候,它反而很快就解决了。
这件事给我很大的启发。我发现不仅每个人都需要被看见,而且每个人也都有责任让别人看到自己。想获得别人的尊重和信任,光等着大家看到自己是不切实际的。
从那一次崩溃时刻之后,你们有做哪些调整吗?现在效果如何?
从组织层面,我们做了很多事情:
* 人人政委:当我们看到他人出现张力时,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上前主动提供自己的支持;
* 天天夸夸:核心不在于夸奖,而在于“看见”,看见彼此的付出,看见彼此的需要;
* 心力健身房:对于重要或重大事件,提供一个安全的空间,让所有人都表达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一起释放压力,互相赋能。
对我个人来讲,更重要的是自己内在的调整。最大的改变就是敢于尝试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以前我会觉得面对同事,作为负责人,我需要更加宽容,要给大家更多的空间。但这其实也是压抑自我,甚至带有自我牺牲感的一种行为方式。这样的行为方式并不能解决问题,反而会加深误会,或者让本可以更早面对的问题被隐藏在冰面下。
除了我之外,团队中的每个人也都在更新自己对张力的认知和应对方式。
现在的效果,还是很不错的。每个人都越来越愿意正面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团队也因此而更加团结和开放,大家的生命力也都更加旺盛。
有没有什么观念,是你创业之前认可,创业几年后发生了很大转变的?
我以前很相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相信大家也都背过“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很多家长都会说,现在孩子就是太安逸了,生活条件太好了,所以才没有动力,才会觉得生活很虚无。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们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能吃苦耐劳,才能有所作为。我们一直在心理层面上,有“缺失感”,有“牺牲感”,并且坚信这些感受会成为我们发展的动力。
然后,我们用尽一生与这些“缺失感”对抗,与自己的“焦虑”对抗,一直觉得自己“还不配”,一直觉得自己“还不够好”,还极有可能把这些心理感受尽数传递给我们的下一代。
所以我觉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犯了一个经典的逻辑错误,就是把相关性,解释为因果关系。能担大任者,可以面对心志的苦,筋骨的劳,但她获得这些能力并不见得一定需要先苦先劳。她获得这些能力的前提,是在有充足的爱和接纳的环境中长大,发展出稳定的自尊和自我效能感。
现在有越来越多的人正在尝试或者想要尝试教育创新、教育创业,对这些教育创变者们,你有没有一句话的建议?
谈不上建议,但最近越来越深刻地感悟到:自洽才能自如。
最近刚刚重温了罗永浩与王自如的那场经典对质,也特别能够印证这句话。王自如当时的溃败,核心还是在于他在很多问题上都不能自洽。
而我最开始做教育的时候,也有很多不自洽的地方,因此会被校方、家长、学生和自己质疑。值得庆幸的是,我们现在越来越自洽。对于底层价值观的思考,以及基于这些底层价值观的觉察和刻意练习,正在帮助我们越来越知行合一。因此,在创业的路上,也就越来越自信和笃定。
请你推荐一部和教育有关的电影,或者一本和教育有关的书籍,并请说明一下为什么推荐。
推荐赫尔曼·黑塞的《悉达多》。这本书并不直接跟教育相关,它以小说的形式深刻地探讨了自我探索和生命意义,所以它又很接近教育和成长的本质。
来自上一位教育创变者的问题:如果这个世界在变得越来越封闭,沟通越来越难,做教育创变者这件事你还愿意坚持多久?你认为能支持你坚持下去的是什么?
我想我会坚持一辈子。
我们团队最近探讨了我们教育中的第一性原理,其中有一条是:“你好,我也好”。这条原理让我们看到不同甚至矛盾的观点背后,合理的需求是什么。所以,我相信封闭和沟通困难背后,也有合理的需求。我会感兴趣去探索这背后的需求是什么,试图看到问题的本质,并由此推动我想推动的改变。
支持我坚持下去的理由是,我相信任何微小的对自己或对系统的改变,都会产生影响,即便在此刻这个影响看起来十分微不足道,也不代表它不重要。
你想对下一期我们采访的那位教育创变者提什么问题?
你一天中,最开心的时刻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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