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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流年代》:我们需要怎样的全球化?

后商 中国慈善家杂志 2021-10-05

曾经如此体面的全球化,给全人类造成了非常不体面的后果。


《逆流年代》
作者:[以色列]纳达夫·埃亚尔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译者:吴晓真
出版时间:2021-9

近两百年,全球化是主要的潮流。伴随工业化的全面加速,世界各地区各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都前所未有地整合在了一起,我们建立了契约,达成了交易,又在此基础上创造了一种新的文化叙事。但这种情况在过去二十年已经终结了。英国脱欧,移民和难民问题,贸易战,民粹主义迭起,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环境危机和气候变化,种种反全球化现象成了新的潮流。

全球化,及其所意味的单一经济体、同一秩序、一体化格局,似乎没有那么灵光了,尽管全球化的运作表面看起来一切如常。在《逆流年代》(Revolt: The Worldwide Uprising Against Globalization)中,埃亚尔写道,责任时代(age of responsibility)消退了。

全球化及其危机:责任时代的终结

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工业化迅速发展,中国的整体面貌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2020年,中国城镇化率为63.89%,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32189元,均有大幅提升,而文盲率大幅度降低,到2020年降为2.67%。

引发这一系列变化的其中一个主因就是开启于70、80年代的全球化。经历了一两百年断断续续的闭锁,中国又一次借到了全球化的东风。

两百年内,不止是中国,全世界都荡漾在全球化的暖风之中。围绕全球化,一整套世界共享的秩序和价值观已经建立了起来,今天我们无处不依赖它,也无处不推动其延伸和发蘖,尽管各地区存在些微的差别。英国广播公司的一份调查显示,世界公民概念和全球人类社群的价值观受到各国公民的一致认可,且不同群体之间没有显著区别。几乎在同一时期,世界经济论坛也做了一个类似的调查,结果显示,世界公民的身份认同要排在特定国公民的身份认同之前。

但全球化并非铁板一块,其与生俱来的剥削效应,引发的反抗模式,受到的批评,一直都存在。我们说“金钱可能是邪恶的”,其含义并非金钱的本质是邪恶的,而是说金钱掌握在邪恶之人手中。在一个土著版本中,人们会自然反抗现代贸易、工业机器,今天我们已经没有类似的意识,但我们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我们会反抗资本主义绝对的自由,因为绝对的自由带来了新的不平等。

人们最常用的数据是,1%的处于财富顶端的群体,在过去几十年享受到了政治和经济的红利,他们的财富翻了好几倍。而其他群体的财富状况就不那么乐观,尤其是那些处于财富最底层的群体。70年代,英国前1%财富人群的收入占国民总收入的5%,到2008年金融危机前夕,这一比例增长到15%。后来发生的金融危机没有对他们造成更大影响,相反,其财富又有了新一波的上涨。

就连发达国家也尝到了全球化不平等的苦果。曾经辉煌一时的底特律如今已失去了生机。在贫困、税收不足、种族不平等的涡轮之中,汽车城底特律已经满目疮痍。没落的根源在于,大量的制造业企业和工厂迁往别处,资本和贸易走了,而那些掌握了无法转移的技能的工人被留了下来。这就是去管制化(deregulation)政策和全球贸易自由化带来的苦果。很多数据表明,新世纪前10年,美国制造业岗位的流失大部分都是此类原因。

地域间国家间的不平等更是沉疴已久的事实。几百年来,大帝国们推行的政策让很多国家和地区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海地就是一个重要的例证。在海地革命发生前,该地区曾被殖民主义的魔掌控制,也一度成为西半球最繁荣的经济体。在杜桑·卢维杜尔领导下,海地走向自由后,只享受了不长时间的和平。1825年,海地被迫签署了屈辱条约,据统计,截至1947年,赔偿金高达210亿美元。

从后来者的角度来看,海地革命的胜利果实付之一炬,却留下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经验——杜桑看到了欧洲文明的价值和必要性,也奋力领导他的人民为建设类似文明奠定了基础,C·L·R. 詹姆士在《黑色雅各宾》中写道,“但他从来都不曾错以为这种文明具有道德优越性。”这句话可以概括全球化带来的新剥削方式,以及埃亚尔孜孜追寻的全世界范围内的反抗运动:全球化内含一种历史的必然和有效性,但它并不天然的具有道德优越性。

赋予全球化以过度的道德优势,是新一轮剥削的潜台词。在过去的几百年时间里,全球化奇妙地将工业化、减贫,和殖民运动、剥削结合在了一起,以至于人们忽视了全球化的负面影响。在加速和蓬勃的现代化进程中,全球化象征着人类历史的大超越,也象征着地球村,它为大多数人创造机会,也创造希望。这种对全球化的信赖和信心,在新世纪初的中国城市有着深刻的反映。但这个故事越来越难以自圆其说,其糟糕后果正以加速度呈现给我们,迷惑我们,困扰我们。曾经如此体面的全球化,给全人类造成了非常不体面的后果。

全球化最糟糕的进展,埃亚尔称之为“责任时代的结束”。其现阶段表现就是全方位的民粹主义、经济衰退、极端意识形态。在“二战”后的几十年时间里,世界还不曾如此疯狂,还谨慎保守着最低限度的规则,各地区各国家抵抗和限制着可能发生的危险。这种情况也延伸到冷战时期,发生在60、70年代的民主诉求就是这个责任时代最好的例证。

911之后,责任时代结束了,原教旨主义、极端主义、民粹主义登上了历史舞台。全球化及其反对者共同开启了一个新的时期,他们在争夺叙事的权力,信仰的权力,世界与个人的权力。无论如何,覆盖在国家、社团、个人之上的稳定性因素已经被摧毁了。

反全球化的潮流:推石头的西西弗

如今,奋斗在全球化前沿地带的,已经不是全球化的卫道士,而是全球化的反对者,那些原教旨主义者、民粹主义者、激进环保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

2008年,金融危机盛期,埃亚尔受任去往印度孟买,等待他的是一场恐怖主义大屠杀,这个事件造成了166人死亡,上百人受伤。在纳里曼大楼,恐怖分子接听着来自巴基斯坦的卫星电话,“我的兄弟,你的目标是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媒体正在报道你们的目标泰姬玛哈酒店,比别的目标都重视。”从电话记录来看,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印度911事件”。

事件的背后力量是贾马特·乌德·达瓦(Jamaat-ud-Dawa),事件后,联合国安理会宣布其为恐怖组织。贾马特·乌德·达瓦的创始人之一是阿卜杜拉·优素福·阿扎姆(Abdullah Yusuf Azzam),被称为“全球圣战之父”。拥有博士学位的阿扎姆,在穆斯林兄弟会教义的启发之下,发展出了一套“圣战”理论。

原教旨主义者以一种绝对二元性的方式思考世界,回应现实问题。原教旨主义者视自己为原始纯粹状态的人,认为其他人都走偏了。如果原教旨主义针对的是帝国主义,那么站在政治舞台前沿的民族主义者,如玛丽娜·勒庞、康斯坦丁·普莱福睿斯、欧尔班·维克托恐怕是一种内在的自反。无论其具体的反抗对象如何,他们都抗衡着全球化的扁平运作。只不过,他们提供的是解决全球化问题的无差别方案,他们自视为他者,可是也仅仅成为他者,其具体形貌无非是噩梦。

为了帮助我们理解这些极端主义者,埃亚尔提供了一个比喻,来自于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神话》。在这本原典中,西西弗在白天将石头推上山,夜晚来临,他睡着了,石头滚落下去,第二天,西西弗到山脚重新推起了石头。西西弗是个荒谬的英雄,他以自己的整个身心致力于一种没有结果的事业,“而这是出于对大地的无限热爱必须付出的代价”。埃亚尔提示我们,西西弗可能就是一个极端主义者,西西弗推石头上山,石头却永远上不了山,极端主义者也在做同样的事。

这个比喻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新的视野,在这个故事里,白天的西西弗就是极端主义者,或者说那些极端或不极端的反全球化者,夜晚的西西弗则是全球化的支持者。无论是白天的西西弗,还是夜晚的西西弗,他们存在的基础都是石头;无论是反全球化者,还是全球化支持者,他们追求的福祉都是人的福祉。

可今天的西西弗不再一样,西西弗分裂了,他对未来感到迷茫,他对现实感到绝望,他再也找不到栖身之所,他的人生只有交织出现的白天黑夜,他的精神已经腐朽了。在西西弗的推石头生涯早期,世界被划分得井然有序,有超级大国、大城市,也有剥削中心,更有价值观和技术进步。西西弗任劳任怨,还有残余的幸福可供自己玩乐。

到了中期,西西弗耗尽了自己的资产,白天黑夜的轮替慢慢变成了一件令人煎熬和痛苦的事。现在,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西西弗已经绝望,石头变得越来越巨大,恐怕要压垮西西弗。在西西弗看来,他所处的天地已经变色,他从来都没有比现在更加茫然无措。

看看当今世界的移民和难民问题就知道了。中东难民无法跨越国家边境——现实的、文化的——进入他们所瞩望的土地,他们被现代国民身份拒之门外。与此同时,迫使他们处于危险境地的还是全球一体化的政治局面,全球在宏观的政治局面中已经不可分割,而在实际操作中,各国家地区的政治又分裂了,某些超级大国拒绝承担其应该承担的责任。其结果就是,这些难民始终处于一种无法抵达的状态,他们被扁平的全球化孤立在一个无人岛上。

拉塞尔·布兰德对此做了高度凝练的概括:“啊!别动了!要是有人跑来跑去的我没法放松!站在这块处于无限空间的圆石头上别动……这是个复杂的经济学概念,你搞不懂的。只要站在那块石头上别动就好。”

可是,真的要别动吗?不,事实正好相反,世界不仅动了,还动得很激烈。反全球化浪潮在世界各地汹涌蓬勃,西西弗的石头就要推到了山顶。

和主流的意见不同,埃亚尔在《逆流年代》提供的方案是中立且合理的,他们没有回到既有精英立场,也没有向反全球化潮流妥协。在他看来,全球化新的未来恰恰应该是两股势力的融合。“正在经历加速的技术革命的社会需要更好的社会安全网,他们需要为维护公民团结做更多而不是更少。我们将会需要更高的税率,还要征收渐进型税种,如渐进式消费税。

在全球互联程度日渐加深的世界上,更大范围的团结必不可少。”埃亚尔建议,“在一个日益同质化的世界里,精英们应当拥抱那些挥舞国旗的人,而不是斥责他们为民族主义者。”

“我们都确确实实身处一个相互关系的网络中,受到同一件命运外衣的束缚,无法逃脱。”埃亚尔引述马丁·路德·金的箴言,“任何直接影响一个人的东西,都会间接影响所有人。”在最低限度上,埃亚尔着实为全球化的未来提供了一个极简的初步方案,更为重要的是,在这个方案中,蕴含着一个深刻的洞见,它并非回归古老的至理名言,更是在越来越深化的现实中发出新的呼吁,它包含的现代宣传话语最少,而蕴含的行动精神最多。我想,不但埃亚尔,全世界的人们都在期待一个不止有沙文和民粹的世界,而现实也绝不只是经济的普遍主义,以及文化的多元主义。

图片编辑:张旭
值班编辑:万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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