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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立平:一个无法从苦难中走出的民族

先知思想 2024年08月27日 07:51

有人问我:孙老师,为何近来对俄罗斯如此着迷?我答曰,不过是在研习其历史。然而,实则我心中亦在沉思一个问题:一个民族,何以难以摆脱苦难的纠缠?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有言:我只忧虑一事,便是我或将辜负自己所承受的苦难。俄罗斯,仿佛便是这样一个民族,始终徘徊在苦难的边缘,难以挣脱。


俄罗斯的土地,广袤无垠,达1707万平方公里,人口却不足1.5亿。虽然其国土的三分之二,是那荒凉的西伯利亚,从农耕的角度来看,那片土地既不适合播种,也不适合放牧。然而,当我们以现代的眼光审视,却发现那片土地下,蕴藏着无尽的资源。这不禁让人深思,为何这片富饶的土地,却孕育出一个似乎永远在苦难中挣扎的民族?


对于俄罗斯这片广袤的土地而言,其资源之丰饶,简直到了令人咋舌、天理难容的地步。俄罗斯所蕴藏的各类资源,竟占据了全球总量的21%,许多资源的储量更是独步全球。


有人戏称,这是一个只需守护好国土,便无所不有的国家。


然而,这些丰富的自然资源似乎并未给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带来相应的福祉。专制的权力与残暴的统治,营造出一种压抑而令人窒息的气氛;革命与动乱,如同无尽的轮回,不断蹂躏着这片土地;而连绵不绝的内外战争,更是时不时将人民推向血腥与死亡的深渊。即便是在帝国辉煌的时期,带来的也不过是统治者的傲慢与专横,而非民众的安宁与幸福。苦难,似乎成了这个民族无法摆脱的宿命。


历史上,即便是偶尔闪现的希望之光,也不过是轮回中的又一次重复。


咀嚼苦难与走不出的过去


实际上,我们对俄罗斯文化的感知,多半源自于对其文学作品的研读。


阅读俄罗斯文学时,常有一种感觉,仿佛内心深处被轻轻触动。那是对苦难的深刻咀嚼。因此,俄罗斯文学,就像列宾那幅《伏尔加河上的纤夫》,总是带着沉重与压抑。即便是欢乐的场景,也似乎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伤。简而言之,俄罗斯文学最显著的特征,便是对苦难的描绘。


有人曾言:“俄罗斯民族的文学,并非源于愉悦的创作冲动,而是源于人民的苦难与深重的命运,源于对全人类救赎的深思。”


列宁曾说,忘记过去即是背叛。然而,若不能超越过往,又怎能迈向未来?世界上许多民族都经历过苦难,关键在于能否从苦难中挣脱。


因此,这里充斥着杜金之流的民族主义。他们沉溺于对帝国辉煌的怀旧,寄望于对未来虚无的幻想,却忽视了脚踏实地的现在。


一位网友在我的文章后留言:“维京人早已不再掠夺,转而投身高科技;拜占庭帝国早已消逝,分化成多个小国安居乐业;蒙古帝国在火器面前已放下弯刀,专心牧羊。”世界上许多民族都经历过苦难,或从辉煌走向衰败,但俄罗斯似乎难以从阴霾走向阳光,甚至看不见他们对阳光的向往。


有人会问,难道应该忘却过去吗?


不久前,我偶然看到一个小视频:博主向一位拥有硕士学位的女孩提问,你们国家曾与美国经历了激烈的斗争,现在两国关系却如此亲近,在你们的历史教科书中是如何评述美国的?女孩回答说,教科书上是这样教导他们的:先辈们为了国家的独立和自由付出了巨大的牺牲,这是不可忘却的历史。但那些斗争属于过去,不应让现代人仍沉溺于仇恨之中。我们应该放眼未来,寻求发展与合作。这才是最关键的。


许多人或许已经猜到,这位女孩来自越南。越南,一个饱受战火摧残的国家。核心问题在于,如何在历史与现实之间找到一种内在的和谐:既要给予历史以恰当的尊重,又要确保现实决策的合理性。


怨恨与不安全感


在当今世界,若论对建立缓冲区的执着,俄罗斯可谓独树一帜。不论是沙俄时代,苏联时期,还是今日的俄罗斯,这一追求从未停歇。在欧洲,乌克兰和白俄罗斯是其缓冲区;高加索方向,阿塞拜疆、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担此角色;中亚则有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等五国。乌克兰的入侵,建立缓冲区亦是其宣称的借口之一。


这一切,源于俄罗斯内心深处的不安全感。


放眼世界,众多国家中,为何俄罗斯独独感到如此不安?一种说法是,俄罗斯疆域辽阔,却缺乏天然屏障,故而不断寻求外扩,建立缓冲区。缓冲区之意义,在于战时可作为战场,避免战火蔓延至本土。


然而,这种说法实则似是而非。在现代社会,安全问题固然存在,例如乌克兰的安全困境便是现实。但对于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大国而言,传统意义上的安全威胁——如丧权辱国或亡国灭种——已非主要问题。若不主动挑起争端,谁敢轻易挑衅?


以乌克兰的入侵为例,所谓的北约东扩是其理由之一。但众所周知,在俄乌战争爆发前,连法国总统马克龙都称北约已“脑死亡”。一个濒临“脑死亡”的组织,真能构成东扩的威胁吗?北约东扩固然是事实,但其背后的推动力是什么?是有意威胁俄罗斯,还是东欧国家出于历史和现实的考量,寻求保护?反观美国,北有加拿大,南有墨西哥,它们为何不感到安全威胁?这些问题,值得我们深思。


实际上,俄罗斯所面临的所谓安全感问题,根源另有所在。


何故?乃是对周边世界的根深蒂固的敌对情绪。这种敌对情绪,可能源自意识形态的较量,亦可能是历史积怨的延续。沉溺于过往,必然导致失落、怨恨、敌对情绪的滋生,以及深植于心的不安全感——一种总觉得四周皆有敌意的错觉。然而,对安全感的过度追求,往往却孕育出更强烈的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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