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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朗:传统的美妙之处,在于其可创造性

罗朗 新生活方式研究院 2024-02-28


我在中国过了很多次新年,不过第一次吃年夜饭应该是在1995年。我那时候在美国的龙珠餐厅,跟店主Andy一家一起过年。我记得当时他们叫我往窗户和门上贴倒“福”字。我问为什么要倒着贴,Andy告诉我那意味着福“到”了。


记得当时Andy的妻子Lily给我做了一道“发菜”并用盒子盛好让我带回家吃,我跟妈妈看着这道像头发一样,还带着特殊气味的菜,最终还是没敢尝试。后来,妈妈做了一个香蕉面包,让我用同一个盒子盛好带回给Lily,并教导我说:永远不要把别人盛来食物的盒子空着还回去。这件发生在新年里的事情,对我影响深远。


在我看来,最有年味的地方毫无疑问是美国纽约的唐人街。这里对我了解中国文化、了解我自己、了解我的文化,都起了很大的作用。有时候,距离能让我们看得更清楚。在海外,华人必须格外努力地营造家乡的感觉,而节日是其中的重头戏,因为在其他平静的日子里比较难打造这种氛围。他们不能想当然地去准备过年,而是花很多精力按照“传统新年该怎么过”的样子去准备。


在中国,很多新年传统反而已经消失,或者被其他东西取代。实际上,唐人街里有很多华人并没有来过中国,但有很多非华人也会庆祝这个节日,因为人们会特别花时间和精力来营造节日气氛,特别珍惜过节的机会,所以节日味道就会特别浓厚。我在中国感受过最有年味的地方是贵州六盘水的开化村。这是个偏僻的村庄,物质上并不富裕。过年的时候,在大城市打工的人都回到村里,他们尽情地享受家里的食物、风俗和环境。他们点香、打扫房子、重新粉刷屋子和祠堂;他们贴对联、穿新衣、放鞭炮、玩游戏……人们因为能回家团聚而高兴,仪式感也让菜肴变得格外可口。我曾经多次在这个村庄过年。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老人现在已经不在世了,但年夜饭还是那个味道,能把我带回往日的光阴,仿佛能闻到他们的烟草味,想起他们给我讲的故事。


2022年1月15日,长沙。地铁站台上的屏蔽门上贴着火红的春联,年味十足。(图/杨华峰/中新社)


我骑车环游中国的那段岁月里,在中国西南部过的春节,也让我印象深刻。当时我停留的一个村庄里,并非每个家庭都有淋浴,但人们也不能每天去澡堂,那些煤矿工人会在过年的时候一起结伴沿着火车轨道下山去澡堂,把藏在头发、指甲、皮肤里的污垢好好地洗干净。这对我来说也是永远忘不了的春节记忆。


至于说中国现在的“年”和十年前的相比,有哪些变化,我想,如果从表面看,环境、经济等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事物背后的意义、目的,变化其实并不大。人们过年时会把最好的东西收集在一起,带回给家人,彼此分享和交流,而食物依然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很好的媒介。


说到过年,我一定会想到甜点。各地都有各自不同的甜点,比如我的贵州朋友家里会做一种三角形的“汤圆”,“汤圆”里裹着紫苏籽,我在别处都没见过。我的朋友Tony的奶奶曾经给我做过特别好吃的油角,Tony的家里人都知道,Tony奶奶不会做饭,但是做的油角是一流的。多年后,我在广州又有机会吃到朋友Brian的妈妈做的油角。


其实吃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中的寓意,过年时做的甜点也好,腊味也罢,每个家庭都有属于自己的菜。重要的不是这道菜是什么,而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亲手准备的过程,这个过程有专注的当下,有轻松的闲聊,有年轻人和老人的连接……这就是家的感觉,也是节日的意义——不是看吃什么,而是享受跟你爱的人一起亲手准备的这个过程。


现在很多人去餐厅吃年夜饭,这是随着现代社会的变化而发生的变化,是意料之中的事。人们倾向于把传统看作是静止不变的,但是从人类学的角度来看,传统、文化一直在变化着。虽然我们非常注重传统的某些细节,但更要看到传统背后的目的。传统的美妙之处,在于其可创造性。在朗泮轩,我们每年都做不同的事情,我喜欢改变,这也是我的风格和我们所设计的菜单的特点。我相信,人们可以看到我们每年的变化,但这种变化又不会脱离罗朗或者朗泮轩的风格。今年,我们想以从春节到元宵节之间这15天为主题做一份特别的菜单。


我认为有必要强调的是,农历新年在很多文化里都是值得庆祝的节日,尤其在东亚,不仅限于中国,不同地方的庆祝仪式也各有差异。仪式性的东西之所以越来越受欢迎,是因为它们代表了正在逝去的东西。


很多人在春节时会回家吃年夜饭,因为家是属于他们的地方。但现在很多定居城市的人,可能他们的亲戚不在同一个城市,可能他们没买到春节回家的车票,也可能他们不想回家……这些因素影响了我们对传统文化的传承。所以我认为,“过年”是一种意识、一种态度。对我来说,选择团聚在一起吃年夜饭,除了吃美食,也是为了可以好好利用这个机会进行回顾和表达感恩。


新年前的大扫除也极具仪式感,干净整洁的环境能在新的一年带给我们更多的自由感。在朗泮轩,每当看到阿姨们在年底把梯子抬出来,准备打扫天花板时,我就会觉得特别兴奋。大扫除给我一种“重生”的感觉:一切都很干净,一切都很新鲜,旧的、破碎的、没有做完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这就是春天之于我的意义。除此以外,我还打算在新的一年里做一些让我跳出舒适圈的事情,比如飞行、进行强度很大的训练、直面不想谈论的话题……定下目标努力去做,并把它看作一种祝福,这种新年愿景的设立,也是我过年仪式感的一部分。


春节时期朗泮轩木门上的倒“福”字与春联。(图/张祎)




口述   罗   朗

整理   郑依妮

93979625@qq.com



排版  王朝东

运营  李靖越

监制  罗   屿




本文首发新周刊653期

《我的菜:过年就是这个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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