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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昆的提问:“隔离时代”如何共同生活?

艾几ART 艾几ART
2024-08-30


撰文|艾几
供图|重庆华人当代美术馆 器·Haus空间
排版|桃桃



4月6日,倪昆在朋友圈写下一段话:“疫情两年多以来,在什么都变得不对的时刻,继续尽力而为,做总比不做好…

这个月初,由倪昆所策划的“共同生活_社会设计与艺术行动文献展”在重庆华人当代美术馆开展。共同生活,在此并非陈述,而是“隔离”时代的一轮提问。

图|“共同生活_社会设计与艺术行动”展览海报,主体展览将延续到6月30日


我们的城市遭遇疫情下的隔离,而我们公共艺术表达空间,也在遭遇“隔离”。


共同生活的提问,是对话东亚地区尤其是日本公共艺术数十年的经验后,直指问题的核心:艺术作为方法,如何进入当下的社会?除了惯常的方式方法,它还能做什么?

图|“共同生活_社会设计与艺术行动文献展”现场



01 提问

设计激活乡野,在乡村振兴语境下,这是令人兴奋的故事。

黔东南归柳村的乡村教师杨老师,想要一所保留了侗族生活气息,又住得舒服的砖房。

京都博士毕业的建筑师陈国栋和他的团队-无名营造社,选择与本地的掌墨师合作。房子被改造成一栋三层的小楼,一层由红砖、混凝土建成;二、三层是木构建筑。就像是红砖混凝土的底座上,站着一个杉木做的“盒子”。整个改造和设计造价,都在杨老师可承受范围内。

图|归柳村的杨宅,无名营造社,2021

成都彭州小石村的案例更有公共性。

从九十年代,小石村面临空心化危机。2008年的汶川地震,摧毁了这个小村庄。煤矿坍塌,年轻人流失,年长者在村里无所事事。

一开始,村里邀请哈佛毕业的建筑师李烨做野奢民宿,因为这很容易带来流量。但是建筑师发现一个远比民宿更能激活村子的公共元素:屋檐

因为当地人喜欢在屋檐下社交,所以小石村文化大院就被设计为“包容一切活动的大屋顶”,包含了日间照料中心、夜校、咖啡馆、健身房、卫生站、文化展厅等多重功能。

幸运的是,建筑师社会设计的坚持,得到了村里的支持。在各方商议后,又将30户普通农用住宅的闲置的二层连接起来,整体改造为为民宿,由村子、村民和营运公司三方合作盈利,分别占股。

图|小石村,李烨,2017年至今

陈国栋认为,由村里掌墨师所传承打造的民间建筑,代表了最本土的居住空间,禾仓则是其中的典范,而传统木构建筑的当代化,则是一个重要而基础的课题。他对黔东南在地建筑的研究,有受到了日本渔村特别的一种附属建筑物——船小屋的影响,那是当地渔民保管小船营造的小屋,就像我们的私家车车库。

而小石村、无名营造社所代表的当下乡村振兴实践,无一例外都会提到“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用公共艺术和社会设计激活乡村。

这都是很好的社会设计在地探索,但是建筑师的情怀不能解决所有问题。在“共同生活”的提问中,我们关注到另一面。

图|“共同生活_社会设计与艺术行动文献展”现场

在乡村的社会设计中,建筑师的社会逻辑是什么,社会设计与基层公益的界限是什么?而杨宅作为私宅,建筑师的设计能否影响当地的社会性,能否改变已经在归柳村出现的罗马柱和小洋房,那是村子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盖起的新房。

在小石村的设计中,他的偶发性在于,不是每个在地,都有屋檐这样的特殊公共建筑符号。而在基层政治的管理中,从野奢民宿到社会设计,本身也存在偶发性。这都是艺术介入当下社会,必须面对的现实。



02 机制

在迈向现代社会的进程中,中国与日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梁启超年代,借用了大量日语译词,扩充中文里对于近现代名词的解释,例如科学、艺术。进入到当代艺术时期,和中国一样,日本当代艺术系统也来自西方,东亚公共社会的构成,也存在一定普遍性。

但是,在公共艺术在地对话中,却没有“即插即用”的他山之石。

图|日本京都NPO机构天橋作事組的活動:『景観保全』 

2014年,倪昆以“艺术家自营机构”为课题,在日本展开了两个月的调研。他发现,日本当代艺术与社会的交集点,是上世纪60年代为开端的市民运动。

日本不同社会阶段市民运动的诉求,不同地区市民运动的激进程度,都在影响公共艺术的方式。60年代他们要求完善教育和福祉设施,70年代他们关注环保、文化和防灾。在1990年经济泡沫破裂之后,城市老旧社区的“活化”与“重建”,是“社区营造”的主要内容。

2000年后,日本许多城市提出以“地域振兴、观光振兴、人才育成”为目的,打造集“旅游、经济、文化塑造”一体化的文化创意项目,“越后妻有大地艺术祭”和横滨黄金町改造计划,都诞生在这一背景下。

用艺术营造城市社区,这听起来很熟悉,但是驱动方式和我们很不一样。

1995年阪神大地震后,日本政府为了鼓励民间组织更好的协助政府,并在灾后建设中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于1998年颁布了《NPO法》,这模糊了艺术机构与NPO组织的界限。

图|日本大阪NPO机构 Coco Room 

在京都大阪,NPO艺术机构会强调市民参与环节的重要性,甚至设置成游戏,由市民决定项目的可能性,也包括当地官员。在这样的原则下,NPO艺术机构某种意义上具备了社会企业的功能。

大阪釜崎是目前日本最大的贫民窟,最多时居住约3万劳工。当地NPO艺术机构Coco Room在这里成立了“Come on! Media Center” ,它的常态为一个二手物品店,它更为重要的功能是一所信息及服务中心,为社区居民提供就职,劳工,健康,读书会等咨询和服务。

由这个“媒体中心”所搭建和积累的讲座及教学经验,在“想学的人在一起学习,那么就是大学”的执念下,从2012年10月开始,变成了覆盖整个釜崎地区的“釜崎艺术大学计划”,每学期6个月,秋季开学,春季结束。

 图|日本大阪NPO机构Coco Room的釜崎艺术大学计划,2012年至今

在日本当代艺术与社会的关联中,艺术教育被看做非常重要的实验。在国内,艺术家熊文韵因为她的公共艺术作品“流动彩虹”系列被熟知,而她所从事的“下笔即对,不填不改”艺术教育工作,被很多专业艺术从业者所忽略,或简单的理解为美术馆类型的公共教育项目。


倪昆则对熊文韵的教育实践颇为推崇,评价其为当前华人世界里少有的以教育作为方法的“先锋的公共艺术实践”。


图|流动彩虹,雀儿山车队1号,1998-2001,熊文韵

图|彩虹色的花艺术教育实验展,熊文韵,2016成都当代美术馆 

对话日本经验,这是一种双向的机制。从下至上的市民运动,是日本民间重要政治力量;同时,当代艺术也扩充了这些市民组织的想像。

今天日本公共艺术机构和社群联系紧密,也力求以一种看得懂的形式来表达。他们或许容易混淆艺术与社群、与青年政治、与街头运动的界线,但是他们的活跃程度、介入公共事务的角度和深度,都是我们当下无法复制的。



03 抉择

在日本北九州的现代化历程中,隐约看见重庆的影子。例如有丰富矿产资源、是工业中心城市,也遭遇过环保方面的困境。1968年,震惊世界的八大公害事件之一的米糠油事件(多氯联苯污染事件)就发生在北九州。

但是北九州的市民运动,却是日本最为激进的地区之一。1967年,由当地劳工的家庭妇女们牵头的反对污染的运动,催生了日本的第一部《反污染法》。从80年年代起,“北九州模块”作为日本环境改造案例被大行推广。

图|Parasite Project,1995/1996,Second Planet,北九州 

在日本,关于艺术机构与NPO组织的模糊界线,一直有批评声音存在。1997年,艺术家宫川敬一就在北九州和他的Gallery Soap,发起了一系列的艺术与城市化之间的对话,也针对日本艺术体制展开批判。

据宫川敬一的自述,90年大学毕业后,他用两年时间在全世界旅行,经历了“柏林墙事件”。回到北九州后,他以“占领运动”的方式从事公共艺术,在废弃澡堂、废弃政府公务部门房间里开展游击项目。四五年后才成立艺术机构Gallery Soap。

最能表现机构和创始人本人立场的,是2007年Gallery Soap自行创办的“北九州双年展”,宫川敬一自我调侃为全世界最小的双年展。主题是“IMIN”,在日文的语境中,IMIN指在二战前移民到美洲的日本人,展览副标题为“农民工,移民,难民,流亡者,侨民和他者”,是关于全球化维度下,历史、资本主义,经济运动、城市化等诸多问题的讨论。

图|移民IMIN,北九州双年展,Gallery Soap 

在北九州看见重庆,而在宫川敬一与Gallery Soap身上,倪昆也看见了器·Haus空间艺术对话社会的可能。

在此前的一次媒体对话中,倪昆曾谈到,器·Haus空间并不是在做艺术介入,而是从地方性工作的内在需求出发,用一种游离的状态来分化中心的绝对权力,摆脱“中心”的控制。相对于北京上海,重庆是边缘的;相对于重庆的院校艺术生态,器·Haus空间所做的也是边缘的。

但是,边缘也意味着独立表达。

2013年,器·Haus空间和艺术家王海川发起了“T1 Project Room:铜元局活动室”计划,结合王海川自2009年在铜元局社区的在地工作,尝试将艺术机构的工作方法植入到那片当时正面临拆建的原重庆“长江电工厂”的家属宿舍区。但是很快,他们就终止了这项工作,因为他们发现无法真正地介入到社区的公共政治:和社区具体事务没有联系的,和居民很难达成有效沟通,只是把这个环境作为做艺术的背景和材料。


图|“铜元局项目”和T1 Project Room的“摄影课”,王海川,器·Haus空间


而在2016年开始的“HW工厂计划”中,他们的工作方法有所不同。合作的合伟铁艺厂曾经是重庆金属家具龙头企业,也是重要外贸企业,最旺盛时有工人200多人,目前仅剩30余人,企业亟待转型。项目构建了“遭遇-介入-解构生产-个体实践”的方法论,相信只有艺术家有长期观察和主动表达的意愿,这件事情才有持续和深入进去的可能。

图|HW工厂计划之《车间》艺术现场,合伟铁艺厂


2013年,器·Haus空间也和当年的Gallery Soap一样,连续发起以“双年展”为名义的小型展览。“重庆市第十三人民医院双年展”、“官家林学派双年展”、“免费复仇双年展”…在这些命名背后,我们不难看出对日益体制化的艺术和艺术现场的调侃。

图|十日谈_上升的一切必将汇合,马永峰,免费复仇双年展,2013年7月12日

按照倪昆的描述,这一轮双年展以及那一年的系列工作,也让器·Haus完成了身份和基因的自我建立。

1967年,日本思想家、社会运动家鹤见俊辅提出限界艺术(边际艺术)的概念,即由非专业艺术家为非专业的享受者而作,带有强烈的庶民性。在当时,这是非常有争议的概念,但是随着互联网时代到来,限界艺术的时代也随之实现,渗入到公共社会的各个领域。

图|坂本龙一在节目中谈到鹤见俊辅

日本美术评论家福住廉认为,重提当下的限界艺术,可以期待它幫助现代艺术打破理论和历史的束缚,有助于现代艺术从艺术性与普通民众疏离的困境中脱离。这一理论,也成为独立艺术机构在地实践公共艺术的支撑,并且在实践中,不断赋予它新的涵义。

我们的现代性城市遭遇疫情下的“隔离”,而我们公共艺术表达空间,也在遭遇“隔离”。对话东亚公共艺术经验后,共同生活对于我们,丧失了很多重要前提,但是共同生活的提问,却变得比以往更为重要。

“共同生活_社会设计与艺术行动文献展”就分别从“社会设计与地域创生 、新限界艺术和社会教育、地方机构的在地和机制选择”上,提出了共同生活的提问。

图|“共同生活_社会设计与艺术行动文献展”现场

在这个时候,提问就是一种行动。

艺术只是工具吗?在当下,它还有没有其他可能?这样的提问,触及艺术的灵魂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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