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选书摘|我们为什么需要修辞学？

关于语言与政治的探讨引发了一些核心议题，包括语言的选择、语言的正确性、（自我）审查和仇恨言论、表达种族和国家认同的语言行为、性别政治和“强势”语言、修辞与政治宣传，以及科技发展所带来的书面语概念的转变等。

在《语言与政治》一书的第6章《修辞、宣传和阐释》中，作者约翰·约瑟夫（John   E. Joseph）从修辞学的演变，语言、思想和现实，宣传焦虑、批评性话语分析等角度切入，为我们理解语言中的修辞、宣传和阐释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下文主要摘录了第一小节中与修辞学相关的部分内容。

作为一种以语言为工具进行说服的正式手段，修辞学的兴起与公元前五世纪民主在雅典的发端紧密相连。修辞学不是凭空出现的——在君主制时期，明智的统治者身边都环绕着一群代表不同利益、志不同道不合的大臣，他们的工作就是说服统治者相信只有他们主张的那条路线才是最好的。臣民们也需要说服统治者或统治者授权的官员们对他们各自诉求所具有的正当性予以认可，或说服官员相信自己遭遇的指控是不正当的。

尽管如此，民主还是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说服的权力成了终极权力。不久，有人开始售卖传授劝说技巧的课程。第一批传授此道者被他们的对头称为“诡辩者”（Sophists，大意是聪明的家伙），因为他们认为，说服的力量应该纯粹来自于说明真相，而不是来自于任何“技巧”，使用技巧的目的只可能是说服他人相信并非事实的内容。在他们的对头当中，苏格拉底最为出名，他本人传授的辩证法的目标在于探究真理，而不是说服他人。用现代的话来说，苏格拉底的方法适合培训哲学家和神学家，而诡辩者们的方法适合培养律师、广告与公关从业人员、媒体公关顾问和政治家。

柏拉图在他的著作中用大量篇幅记述了他的老师苏格拉底驳斥诡辩者的言论，因而柏拉图终生未创作任何修辞学著作就不足为奇了。但他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却写了一本。亚里士多德在《修辞学》一书的开篇就该书的创作进行了隐晦的致歉。他指出，修辞借助语言进行劝说，在证明我们希望别人接受的内容的正义性和真理性的过程中，通常我们每个人都会用到修辞。亚里士多德坚称，不管在什么语境中，这种说服行为，以及这种能够带来说服力的修辞都没什么错。可是，一旦我们试图通过诉诸情感而非理智来达成说服的目的，特别是在法律诉讼中，那么问题就出现了。

不应当干扰陪审员，致使他们产生愤怒、嫉妒或怜悯的情感——这类情感可能会改变陪审员准备采用的尺度，从而形成干扰。与此同时，公民大会和陪审员需要对提交上来的一个个具体讼案进行裁决。这个过程中他们时常带着个人的友谊、仇恨以及利益，以致他们不再能够充分考虑事实真相，个人的快乐和痛苦给他们的判断蒙上了一层阴影。（《修辞学》第一卷第1页，罗伯茨英译。[1924]）

然而，亚里士多德坚称，虽然通过诉诸情感来达到劝说目的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但是一切反对这种做法的人却仍需要研究此种不道德的劝说方法所使用的修辞手段。这有助于他们察觉别人是否以及如何使用了诉诸情感的劝说修辞，然后予以反击。

亚里士多德劝说的三种手段

某些语言可以产生特定的修辞效果，比如，种族主义称谓以及像“败类”这样大家一般不赞成使用的词语。字词的选择不是营造修辞效果的唯一方法，词序和句子结构也是强有力的手段，重复、韵律和其他一切经典修辞格都能形成相当有效的风格。口语也有自己的手段，包括音色、音高、音量、语速、语调乃至颤音。颤音在今天已很少使用，但我们在20世纪前几十年的录音讲话中却经常可以听到。客观地说，这些语言手段再结合特色内容在听众中取得的效果远超论辩逻辑。

没有修辞的语言是不是更好，因为所说的纯粹真理更显而易见？当然蓄意的混淆——“导向性陈述”（spin）——的例子也有很多。所谓的“导向性陈述”指的是说话人，无论是政府官员还是行为不端的孩子，有意突出对他们有利的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显然有必要重申“纯粹”的事实，并揭穿蒙在事实上面的既得利益的面具。较少或不带感情色彩的事实陈述或观点表达方式也存在——然而绝对不带感情色彩的方式即使有也极罕见。

在写这些话时，我看了看窗外多云的天空；“今天是个阴天”看起来似乎是不带感情色彩的陈述。但是，“阴天”是具有负面含义的。事实上，相对于上一周的阳光灿烂，天气炎热，今天天阴也凉爽一些，让人松了一口气。虽然雨天并不总是受人欢迎，但偶尔下一点雨浇洒花园也不错。可见，对于以上情况不存在不带感情色彩的陈述。“今天是个阴天”其实是带有感情色彩的，因为这里表达的不是这句话的常规含义。

陈述事实通常也需要应用一些修辞术。然而，修辞术却可能会歪曲真相。正如亚里士多德所教导的那样，要想有效地使用修辞术——不，是察觉他人试图说服我们时所使用的修辞术——我们必须先了解修辞术。最后，无论是喜欢不掺杂修辞术且直言不讳的人，还是希望歪曲语言以对自身有利的人，都需要学习修辞术的运作原理。

以上内容摘编自《语言与政治》

（英） 约翰·约瑟夫（John E. Joseph）著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17）

拓展阅读

《语言与政治》

《语言与政治》深入探讨了语言资源与语言规划领域中的一些核心议题，包括语言的选择、语言的正确性、自我审查和仇恨言论、表达种族和国家认同的语言行为、性别政治和“强势”语言、修辞与政治宣传，以及由于科技发展导致的书面语概念的转变，展示了它们与语言分析在结构方面的联系，及其与应用语言学关注的核心问题的关系。此外，作者还提供了延伸阅读建议，能够引导读者拓宽对相关议题的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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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张立萍

美术编辑 | 黄思敏（实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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