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玉：书评张蕴岭著《在理想与现实之间》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韩文版 2021年
目前，中美关系持续在恶化。美国拜登新政府上台后，对中国，尤其是对社会主义中国的崛起采取了全方位的牵制，中美博弈也越来越激烈。中国也面对美国的攻势采用应对、适应、顺应等的方式，在中国周边及东亚地区确保稳定的桥头堡，积极准备对美持久战。实际上，中美矛盾的断层线(fault line)很有可能出现在朝鲜半岛、台湾、中国南海等东亚地区。美国将同盟和多边合作相结合，采取与特朗普政府有所不同的印度-太平洋战略，试图包围中国，削弱中国在区域内的影响力。对此，中国也以迅速发展的综合国力为基础，推进“一带一路”倡议、构建“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等区域内向心力，与美国开展异常激烈的较量。
其实，21世纪中国大战略的核心是海洋国家和大陆国家相结合，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但是，这意味着必须放弃在国力衰弱时期采取的、以“不干涉内政为基础的孤立主义外交”，需要开拓新的外交空间。中国以经济迅速发展为基础，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尤其是以亚洲金融危机为契机，提出了“新安全观”，并且为中国发展营造良好周边环境，从而开始着眼推进东亚地区战略。在这一时期，东亚国家也受到欧洲一体化的刺激，提出了东亚共同体构想、东亚一体化构想等，并开始付诸努力实现这些构想。
《在理想与现实之间》详细阐述了中国对东亚地区合作的理论讨论和实践轨迹。虽然反映了中国的视角和脉络，但东亚共同体的可能性和实际难以启动的地缘政治学、地缘经济学、地缘文化学的分析是东亚国家都可以参考的普遍性内容。这本书的作者张蕴岭教授是包括韩国在内、东亚学界研究地区问题的最高专家。张蕴岭教授贯通了经济学与国际政治学之间的跨学科研究、亚洲地区问题意识与西方方法论的结合、欧洲与亚洲的交叉与比较的视角、参与东亚合作进程的理论研究和各种专家小组的经验，所以他的主张和报告每次出版时都备受关注。他在书上强调，尽管东亚地区合作存在众多局限性，但多边合作机制所推动的市场开放、东亚各国的开放战略、企业的全球经营等发展趋势是不可逆转的。同时，他认为东亚很难实现欧洲一体化那样的“化学性结合”的原因，就是对战争和侵略的记忆、经济上的不平等以及域外均衡者美国的存在等多种复杂的现实原因的存在，而且在递增论（incrementalism）和渐进主义（gradualism）里提出解决方案。
另外，这本书的特色和最大优点，就阐述了中国对东亚地区合作态度和方法的反思性见解。作者强调正确的义利观，中国应克服“中心与周边”的传统思维，积极探索开放而包容的秩序，而且利用力量之前，应该让周边国家感到魅力，让区域内国家通过供应链、区域网络能够获得具体的实际利益。其实，中国单独主导东亚地区合作，仍然缺乏力量、经验和软实力。由于综合国力的局限，目前中国很难成为超级大国。从这一点来看，中国仍然是“发展中国家大国”。因此，中国将重心置于主导区域内地区合作上。例如，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上海合作组织（SCO）、 亚洲相互协作与信任措施会议（CICA）、六方会谈等。
随着中美关系的变化以及中国的迅速崛起而作为“责任大国（responsible state）”的要求也增加，中国开始参与更多的国际机构和地区合作体，甚至对其他国家主导的东亚地区合作也采取开放的态度。虽然由于各种原因，中国很难轻易参与其中，但仍表示考虑加入由日本主导的、亚太地区十一个国家参与的“全面与进步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CPTPP）》，也反映了这种意识的一种转变。
书名《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那样，作者将东亚合作和共同体建设视为一个“理想”，而且将这种追求共同体过程中所出现的矛盾和困难视为“现实”。为消除这种理想和现实之间的隔阂，提出了东亚合作制度化的实践方案和中国方面的倡议。尤其是随着中国的崛起，摆脱了“被外部势力强制打开门户的近代” 意识，正在扩大外交空间。他的主张深入人心，是因为中国应克服“朝贡-册封体制”、“天下秩序”等传统观念，提出了新思维、新理念和新战略的必要性。
作者在该书上虽然没有提及到，但可以推论出习近平时代中国地区战略的核心“一带一路”倡议的理论根基，还可以确认最近签署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协定(RCEP)”的背景等，广泛反映了他的敏锐的学术洞察力。该书被评价为从1997年以来开始推进的中国东亚地区合作最重要的著作之一，由中国最具权威的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2019年在英国劳特利奇（Routledge）出版英文版。这本书由十一个章所构成，每个章节后面分别附加了具体的第一手资料和相关参考资料，生动地提供了当时东亚地区合作的议论过程，因此，对这一领域的后续研究也起到了重要的引领作用。
虽然在韩国也积极开展了有关东亚合作的可能性和局限的理论研究和相关议论，但未能将这种问题意识提升为政策化、制度化。在战后“旧金山体制”下，韩国为摆脱冷战型反共主义所造成的“联动型从属结构”，对地区合作进行了多种议论，但根据政权的需要时而形成，时而消失，未能形成可持续的地区合作方案。因此，韩国在理论和实践领域里探索东亚地区合作的方式和内容，并且在亚洲范围内具体推进时，这本书给人们带来很多学术想象力和政策启示。
▲李熙玉
本文作者，现任韩国成均馆大学政治外交系教授，是韩国最有代表性的中国研究专家，被称为韩国的“中国通”。
李熙玉长期担任青瓦台（总统府）南北首脑会谈顾问、南北关系发展委员会民间委员、韩国外交部、统一部、首尔市、京畿道等部门或地区机构的政策顾问等职位。历任韩国现代中国学会会长、韩国政治学会副会长、韩国国际政治学会理事等。著作有《中国的新社会主义探索》、《中国的新民主主义探索》、《中国的国家大战略研究》、《The Search for Good democracy inAsia》等40 多部学术著作和合著。在韩国、中国、日本以及美国发表了韩、中、日、英文70多篇学术论文。2017年荣获NEAR学术奖。他担任所长的成均中国研究所是韩国规模最大的中国研究机构，在韩国政学两界影响力颇大，同时与中国学术界交往也很广泛。
出处：http://www.unipress.co.kr- /news/articleView.html?idxno=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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