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哲：俄乌冲突的历史背景和国际局势变化

作者：李炳哲，韩国庆南大学远东问题研究所教授

摘编：“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背景和国际局势变化”，庆南大学远东问题研究所编：IFES简报，2022年3月。

翻译整理：张露文，韩国建国大学经营工学学院博士生；吕耀龙，韩国汉阳大学国际学大学院博士生 

01

俄乌冲突的历史背景

随着乌克兰加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NATO)事态白热化，俄罗斯在乌克兰边界地带集结军事力量，战云密布。2008年4月4日，在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的北约首脑宣言第23条中(北约，2008)表示：“欢迎格鲁吉亚、乌克兰两国加入北约，由外交部长们确定（按照加入程序）顺次加入成员国行动计划（MAP）的时间”。当时，美国总统乔治•W•布什（George W.Bush）坚持要提出一个具体、刻不容缓的路线图(roadmap)，以促进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但遭到法国和德国强烈反对，称“与俄罗斯接壤的两个国家加入北约，是在对俄罗斯进行‘不必要的攻击’”。结果，英国最终决定不提出具体的时间和方法，只提出“承诺允许加入”的宣言。因此，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可能成为未来的北约盟友这一事实对俄罗斯来说是一个“持续的威胁”，对这两个国家来说是“不安的欲望”，并留下了冲突的种子。

在1990年德国统一过程中，俄罗斯持续要求美国遵守履行当时对米哈伊尔·戈尔巴乔夫时任苏联共产党书记所做出的承诺。时任美国国务卿詹姆斯·贝克口头承诺，一旦德国统一，就不会在德国的东部地区继续扩张北约。但是在过去的30多年里，美国逐步扩大了北约和欧盟。与此相反，苏联随着冷战结束而解散“华沙条约组织”，并从相关国家撤军。但北约迅速展开向东扩张政策，波罗的海三国(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于2004年加入北约。2008年4月北约最终决议允许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

俄罗斯认为乌克兰加入北约的最大的问题在于对俄罗斯构成安全威胁。苏德战争（1941.06-1945.05）相关的民族伤痕深深地烙印在普京身上（迈尔斯，2015），普京主张乌克兰是“共享历史和文化精神的俄罗斯的一部分”，并将其“军事行动”正当化。普京“进入”乌克兰的命令是在承认东部顿巴斯地区的亲俄罗斯势力建立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的独立和主权后执行的（2.21）【参考表1】。对此，美国、欧盟做出了将俄罗斯排除在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之外的（退出名单和实施日期未公布）所谓“金融制裁”的决定（02.27）。

图源网络

02

北约东进政策与美俄谈判的失败

俄罗斯向美国和北约发出了要求本国安全保障的最后通牒。2021年12月15日和16日，俄罗斯分别向转达了俄美两国间的“安全保障条约草案”、俄罗斯和“北约成员国之间关于安全保障措施的协议草案”。12月17日，骤然披露向美国和北约转交的“安全保障草案全文”，全面公开向美国和北约提交的安全保障草案内容。

俄罗斯与美国的协议草案由8个条款组成，跟俄罗斯与北约由9个条款组成，两个内容几乎相同。俄罗斯提案的核心内容是停止扩大北约以及对不允许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加入北约的“法律保障”要求(Trenin，2021)。其主要内容就如下：

（1）北约不得向包括乌克兰在内的前苏联六国（白俄罗斯、摩尔多瓦、亚美尼亚、格鲁吉亚和阿塞拜疆）授予成员国资格。

（2）停止在俄罗斯附近的中东部欧洲北约成员国部署打击性攻击武器。

（3）禁止向CIS国家提供武器支援、设立军事基地。

（4）在俄罗斯临近地区停止北约联合军演。

（5）以条约形式保证上述条款内容。

后来，美国在内的西方国家同俄罗斯开展了马拉松式的协商。美俄(瑞士日内瓦，01.10)、俄罗斯与北约(比利时布鲁塞尔，01.12)、俄罗斯与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OSCE)(奥地利维也纳，01.13)、美俄(瑞士日内瓦，01.21)，等等。但这些谈判未能取得明显成果。美国与北约一起向俄罗斯传达对“俄罗斯安全保障案的书面答复”(01.26)。结果，这就导致了新的一场战争。这样，美国既没有遵守德国统一后不会有“北约东进政策”的承诺，也没有遵守关于乌克兰主权保障的《布达佩斯谅解备忘录》（1994）内容。

03

评估及展望

普京(1952年出生)执政以来，强调“修正主义” (revisionist)世界观，打着民族主义旗号，一贯主张“苏维埃复兴”(Michel Eltchaninoff，The Guardian，2022/02/25)。对此，一些人抨击“西方的失忆症”(amnesia of the West)，未能识破普京的“野心”。

例如，俄罗斯入侵车臣(1999)、入侵格鲁吉亚(2008)、合并克里米亚半岛(2014)、干预叙利亚内战(2015)等，举办世界杯(2018.6)，等等。一些西方分析人士认为，普京“入侵”乌克兰的战略将演变为“先占领后协商”。

拜登政府正准备“第二个封锁政策”（Daalder，2022/03/01；Sanger，2022/02/25）。美国的这些强硬的制裁政策，从制裁效用角度来看，要达成成果将需要很长的时间。例如，苏联入侵阿富汗的失败（1980-1985），最终导致“华沙条约”解体和苏联的没落（Riedel，2022）。目前，美国以普京为首，将外长谢尔盖·拉夫罗夫、国防部长谢尔盖·绍伊古、总参谋长瓦列里·格拉西莫夫列入了制裁名单（02.25）。欧盟也正式批准了包括冻结普京和拉夫罗夫在欧盟境内资产等在内的制裁（02.25）。

随着俄罗斯被SWIFT排除在外，对俄金融制裁会越来越加剧（The Washington Post，2022 c/02/26；Shagina，2021／05/28）。与此相反，由于普京不太在意外部世界的制裁，正如朝鲜、叙利亚、伊朗的事例所示，制裁不会对政权的存亡造成决定性的打击。有些人还提出中国金融体系的可利用性（The New York Times，2022／02/24；The Guardian，2022／02/26）。虽然可能出现速战速决(顿涅茨和卢甘斯克地区独立批准后撤军)的情况，但分析认为，如果进入长期战争，掌权22年的普京也会在政治上受到打击(Frye，2022/02/26)。

美国将俄乌冲突跟中国对台湾松动和拜登的领导地位联系在一起(Schuman，2022)。分析认为，中国将把美国干预乌克兰的过程作为反面教材，并认为时间对中国有利。虽然中国不会立即采取措施将军事力量集中到台湾附近地区，但坚定了反对台湾独立的立场。中期选举即将在2022年11月进行。加上美国国内的政治分裂，拜登的领导能力将受到检验（The Washington Post，2022 b/02/25）。

今后的国际秩序将分为维持现状与改变现象两种势力的并存，而且，随着美国主导的单极体制的“事实上”崩溃，很有可能向“新冷战”时代转移。北约在欧洲的重组讨论可能会迅速扩散。在亚洲，围绕四方安全对话（QUAD）、印太体系的方向和速度，也将会展开各种讨论。

俄乌冲突已经是严峻的现实，制定风险最小化战略是至关重要的。在美俄对抗及中美对立的这一复杂安全危机结构中，韩国可以采取的最佳选择是均衡与对冲(hedging)。韩国外交问题就是，在国家战略和国家利益定义的缺失下，只注重消极的应对性外交（郑在浩，2021：336-337）。如果乌克兰局势加剧，朝鲜的导弹试射持续下去，韩国国内所谓“核武争论”将会重现(The New York Times，2022/02/26)。因此，对国际形势的正确认识基于首先要正视事实，而不是歪曲事实，需要制定有原则而明确的国家安全政策，而不是“含糊”的战略。

附表：

表1：苏联解体后的乌克兰简史

·自1991年独立以来，社会主义遗产清算失败，导致腐败蔓延和经济状况不佳，导致向自由市场经济体制转型失败，导致长期政治动荡和经济危机反复发生。

-1991.12：在宣布脱离苏联独立后举行的总统选举中，选举曾任共和国最高会议主席的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Leonid Kravchuk）为总统

-1994.07：列昂尼德·库茨马（Leonid Kuchma）击败克拉夫丘克当选总统（1999年成功连任后任职至2005.01）

-2004.07：维克多·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ich）当选俄总统。污名选举舞弊引发“橙色革命”，同年12月投票复检决定后卸任

-2005.01：度西方维克多·尤申科（Viktor Yushchenko）克服毒杀危机后当选总统（~2010.02）*在任期间发表《布加勒斯特北约首脑宣言》。

-2010.01：俄维克多·亚努科维奇就任总统。中途外逃

-2014.05.25在提前举行的大选中，波罗申科当选总统

-2014.06：波罗申科（Petro Poroshenko）就任总统（~2019.05）

-2014.03.18：俄罗斯承认入侵克里米亚后与“克里米亚共和国”合并-2014.09.05：签署明斯克停火议定书

-2019.05：弗拉基米尔·泽连斯基（Volodymyr Zelenskiy）就任总统（至现在）

表2 乌克兰局势主要年表

◇2021年

·12.03《华尔街日报》报道，“俄罗斯在乌克兰边境部署12万兵力……2022年2月将入侵”。

·12.07美国总统拜登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121分钟视频会谈。

·12.08拜登总统称，“俄罗斯入侵时将进行前所未有的制裁……不会派遣美军”。

·12.15俄罗斯向美国和北约递交“安全保障要求案”。

·12.22北约快速反应部队在乌克兰边境提高战备状态。

·12.30拜登与普京就乌克兰局势通话50分钟。

◇2022年

·01.13美国、俄罗斯等国在欧洲安全与合作组织讨论乌克兰局势。

·01.19拜登警告超严厉制裁，“如果入侵乌克兰，俄罗斯将遭受灾难”。

·01.21美国国务卿布林肯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谈话。

·01.23美国下令驻乌使馆人员家属撤离并禁止本国公民赴俄旅行。

·01.24美国下令向欧洲派兵8500人作准备。

·01.25拜登与欧盟委员会主席、欧盟峰会常任主席等讨论乌克兰局势。

·01.26美国北约回复俄方答复。

·01.28普京与马克龙通话，“对缓解乌克兰紧张局势的必要性表示认同”。

·01.31联合国安理会公开会议讨论乌克兰局势。

·02.02美国宣布向东欧增派3000名美军。

·02.10俄罗斯与白俄罗斯展开大规模联合军演。

·02.11  Politico报道，拜登11日在与欧洲领导人的视频会议中指16日为入侵日。

·02.12拜登与普京通话62分钟。

·02.15俄国防部称，部分部队结束乌克兰附近演习后开始回归。

·02.17乌克兰政府军与亲俄分离主义反政府武装在顿巴斯地区引发交火。

o  02.20白俄罗斯宣布“与俄罗斯延长联合军演”。

·02.21普京签署独立承认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DPR）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LPR）的总统令后下令派遣维和部队。

·02.27美国欧盟决定将俄罗斯排除在SWIFT之外的“金融制裁立”。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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